阿郎浑身是劲,很快就爬到了云梯的尽头,他已经能看到站在城墙上的那名敌军的半截身子了。那名敌军背对着自己站着,旁边的火把照耀着他头顶上的红缨鲜艳,还有他背上的披风也很漂亮。
“这是个敌军的将领啊!可是,无论如何,对不住了。我不管你是谁,我要立功,拿赏钱,娶媳妇。对不住了!”
阿郎心里嘀咕着,伸手将口中的钢刀拿在手里,单手用力,双脚微曲,便欲以一个猛虎扑食的姿势从云梯上蹿上城墙。阿虎已经想好了,自己跳在半空的时候,便可以一刀砍向那将领的后脖颈,然后利用他的身体为掩护,躲开对面拿着火把的那人的攻击。自己便可稳稳的立足于城墙上了。
阿郎的身子已经快要跃起,肌肉已经开始收缩,嘴角也露出冷笑的时候。突然间,他看到了那背对自己的将军回过头来,居高临下朝着自己露出了整齐的白牙笑了笑。
“你好!”那将军笑道。
“……”
“再见!”那将军扬起了手中的剑。那声再见也是阿郎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一柄精钢剑劈中他的头颅,惊愕的阿郎甚至没来得及想好如何躲避和格挡,他的头颅便被一劈为二,身子倒栽下去,噗通一声摔下了地面。
阿郎到死也不知道,为何在那个节骨眼,那人会转过头来。但若死去的人当真泉下有知的话,他该能发现,那名将领已经跟对面那名举着火把的身材纤细的女子对了无数个眼色。若泉下当真有知的话,他也应该会发现,原来这名将军便是神策军的主帅王源。他中了头彩,选择了一个最不应该的位置,遇到了一个最不应该遇到的人。不过,若当真他泉下有知的话,他应该会为自己能死在对方主帅手里而自豪。毕竟一场战事打下来,能死在主帅手中的人寥寥无几,这也算是一种荣耀了吧。
阿郎已经魂飞天外,他可以说是幸运的,毕竟他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没看下接下来他的战友们所经历的一切。他若是知道他们经历的这一切,应该会宁愿自己在战斗的一开始便第一个死去。
王源一剑砍杀爬上城墙边缘的一名士兵,看着他摔落城墙之下,口中已经发出了命令。
“动手!”王源喝道。
信号弹划破漆黑的夜空之中,下一刻,城头守军手中的火把在同一时间丢下城墙,火把落在了地面湿漉漉的柴草上,片刻间便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在很短的时间里,城墙下方便燃起了一片火焰之墙,宽度直达护城河边缘。
那些柴草上湿漉漉的东西既不是血也不是水,而是油。王源手头虽然没有火油,但这年头可不缺菜花油蓖麻油松脂油以及动物的脂肪油。王源也没经过什么试验,但他知道,既然这些油都能点灯,那么点燃起来也定是很猛烈的。于是他命人收集了大量的油料作为守城之用。油料在守城中倒也常用,但大多数是烧成滚油然后往城下一锅锅的浇下去。在王源看来,这简直太浪费了。
王源的方法是,将油烧滚,去除水汽之后得到的纯度高的混杂在一起的油料,倒在大池子里,用一捆捆的干柴草去浸透。这些干柴草便成为了容易爆燃之物。这也成了王源的另一个秘密武器。
天黑之后,城头黑乎乎一片的时候,王源正在命人将大量浸染了油料的柴草丢下城去。这也是对方的斥候远远听到的哗啦啦的声音的原因。斥候们以为是在往下清扫石块和瓦砾,所以并不以为意。
王源也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发动夜袭,但王源却不得不做好准备。甚至为了让对方激起攻城的欲望,他下令不要去摧毁那些依旧矗立在城墙外的三角云梯,便是要给对方攻城的便利。否则以宋建功等人的建议,应该用长绳坠人下去,将所有的云梯一个个的砍断。
对方六万人的夜袭如何能逃得过王源的耳目,从他们出营的那一刻,消息便传到了王源耳朵里。王源和城头的众守军要做的便是装聋作哑,假作不知。任凭对方聚集于城下这片区域,任凭他们攻城。然后实施火烧活人的计划。
第1094章 反攻
城下聚集的大批攻城兵马尚未完全反应过来,脚底下升腾的火焰便已经熊熊而起。见机的士兵在第一时间便意识到偷袭不成,他们第一时间便开始朝后逃跑。大部分不开眼的还傻乎乎的站着不动,蜂拥朝云梯上爬。更有些士兵还试图用脚去踩灭地上升腾的火苗。然而,他们之前在这些湿漉漉的油脂柴草上猜来猜去,裤子上已经沾满了油脂,这一踩正成了名副其实的“引火烧身”。数百名攻城士兵的衣服在瞬间燃烧了起来。
而这些愣头青们居然还大叫着躺在地上翻滚灭火,殊不知此举更是引燃了更多的火头,将四周的柴草尽数点燃。一瞬间火头四起,火借风势,烧的不可开交。
吸足了油脂的柴草一旦起火,其火势便不可阻挡,借助北风劲吹之势烧的愈发的猛烈。整座城墙下方的区域,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的士兵被火点燃,他们尖叫着哭喊着在火光里挣扎奔跑,但处处是火,焉有逃离之处。偶尔有人冲出火海扑入护城河中,可惜的是护城河早已干涸,无法让他们熄灭身上的火焰。他们只能在泥地上打滚,火灭了,他们也全身烧伤,奄奄一息了。
大批全身着火的士兵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的到处乱撞,烧焦的血肉毛发的气味刺鼻难闻。那些士兵们浑身是火东奔西跑,有的一头撞到城墙上倒在地上,有的逃出火海却倒在地面上烧的浑身黑烟滚滚,此情此景简直让人不忍直面。
地面火海中的士兵们惨,在云梯上的士兵更惨。身在半空之中,下方是满地烈火,上面是城墙敌军,可谓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烟火升腾,火焰炙烤,这些士兵就像是被串在云梯上的烤肉一般,被烤的皮酥肉烂,一个个掉落火海之中。偶有意识清醒的,知道只有爬上城墙一条路。但他们爬上云梯顶端后,又遭受守城士兵无情的砍杀,连大叫投降的机会也没有。
上万士兵在火海中哀嚎挣扎的时候,后方的士兵们开始玩命的往后逃。他们庆幸自己没有冲到城墙下那片地狱火海,此时还不跑,那简直就太傻了。
然而,城头密集的箭雨还是朝城下倾泻而来,数万只羽箭交织成一张索命的大网,兜头盖脸的浇下来,让处于一箭之地的射程内密密麻麻的攻城士兵尽数处于这张天网的笼罩之中。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们被箭支射中倒在地上。立刻便死的倒还算是幸运的,就怕没射中要害的那些士兵,他们腿脚肩膀上插着箭,跑又跑不了,躲又没处躲,只能惨叫着往回爬。但不断落下的箭支又让他们根本没有活着的希望,这才是最惨的。
箭支一轮轮的施射,地面上的士兵一片片的被清空。溃逃的士兵只恨没有肋生双翼,只恨爹妈没多给几条腿。什么兵刃盾牌,此刻统统丢了才是正理,任何累赘的妨害跑路的东西都必须丢弃。数万攻城士兵丢盔卸甲,在短短一刻钟时间里,逃得干干净净。城下的地面上,满地是尸体和兵器,满地是一丛丛扎在地面上的箭支,像是忽然生长出来的茂密的野草。
同样的场景在通州城南的战场上同样的发生,董元舒派出的两万五千名攻城士兵同样遭遇到了烈火的焚烧,只不过因为重点在东城方向,油脂有限,南城地面上铺着的都是干草干柴。且南城背风,火势没能迅速的蔓延。故而给了南城攻城兵马逃离的机会。饶是如此,在弓箭和烈火的双重打击之下,他们和东城攻城兵马一样一触即溃,死伤惨重。
后方,城下大火爆燃之时,策马立于高处观战的李光弼大为震惊。尚未来得及得知具体的情形,前方攻城兵马已经开始潮水般的后逃。不久后消息传来,对方早有准备,且城下火势猛烈,士兵伤亡惨重,已经无法阻止。李光弼惊愕片刻,果断的下达了撤兵的命令。
对方既有防范,偷袭便无意义。而且己方兵马一触即溃已成败逃之势,当务之急不是进攻,而是赶紧收拢兵力,稳定军心,以免发生更为难以控制的事情。
城下的大火来得快,去的也快。毕竟是柴草油脂这一类的易燃但却不持久的燃烧之物。一番猛烈的大火之后,便无法继续燃烧下去。但即便是短短的不足一炷香的时间的大火,城下五六千命攻城士兵被大火吞噬,满地是烧焦了黑乎乎的尸首,一具具奇形怪状的扭曲着,冒着青烟,散发着恶臭。
城墙上方也灼热难当。守城的神策军士兵们一个个捂着鼻子不敢靠近城墙外侧,他们受不了热浪的炙烤,更受不住那些尸体被烧焦的气味。很多人伏在城头呕吐起来。
王源也捂着鼻子,心里翻腾作呕。这种残忍的杀敌方式王源也并不想用。然而他不得不用。即便死去的对手中大部分都是拉进敌军阵中的普通百姓,但王源知道,一旦被攻破通州,这些百姓们也会成为野兽。王源一直奉行的原则便是,一旦上了战场,手里拿了武器,便不再有什么平民百姓这样的称呼。拿着武器的对手都是敌人,王源绝不会手软分毫。
此时此刻,战事尚未结束。敌军被重创退去,但王源绝不会给他们休整的机会。敌军士气已经崩溃,这时候正是另一只兵马出击的时候了。
“传令,骑兵出击。直破敌营。赵青谭平,亲卫骑兵整队准备,替我备马。”王源一连串的发出号令。
赵青和谭平连声答应,即刻传令备马。
东南北三座城门内的大街上,从午后开始,柳钧的三万骑兵便一直在此全副武装的等待着命令。从午后开始的大战打的如火如荼,但骑兵们一直都没能参战,这让上下将领都急的冒烟。看着别人厮杀,自己三万骑兵大军却在城中闲着,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大小将领们不时的去找柳钧询问,却一个个的被柳钧给骂了回来。柳钧是知道王源的计划的,三万骑兵是最后的生力军,养精蓄锐是为了更好的杀敌。不出动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城头上的红色信号弹升腾而起,骑兵将士们见之大震。这是骑兵出动的信号。众骑兵纷纷上马,列好了阵型。不久后,柳钧派人朝南北城门内的骑兵们下达了出城的命令,三座城门豁然洞开,神策军骑兵分三路从三座城门中奔涌而出。
柳钧策马从东城吊桥上飞驰而出。一出城,一股灼热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刺鼻的气味差点让柳钧窒息。空气都是灼热的,地面和左右的城墙都是热的,城门两侧的城墙下方黑乎乎冒着烟的尸体满地都是。柳钧和众骑兵将士们顿时发出惊愕之声。幸而城门左近没有起火,那是防止大火烧毁城门和吊桥,但即便如此,地面和空气中的灼热也让胯下的战马淅沥沥的跳脚,不安的跳跃。
曾国忠和钱高志也在东城这一路骑兵之中。他们二人被柳钧暂时任命为第三营领军将领。给了他们两人三千骑兵的统率权。这不是对他们的轻视,而是他二人没有参与过神策军的骑兵作战,必须要加以历练。论骑马作战,这两人甚至不如一名普通的神策军骑兵来的老练。
曾国忠和钱高志策马奔出东城门的那一刻,他们的惊愕比所有人都更为强烈。城墙两侧无数烧焦的尸体和大片开阔地上横七竖八的满身箭支的尸体,让两人头皮发麻。这那里是攻城,这就是一场主动送死的行为。王大帅用的这些手段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对上王源的对手,恐怕是这世上最惨的对手。而身在神策军中,又是多么庆幸之事。
三万骑兵以最快的速度集中在城东大地上。远远望去,对面的敌军阵营正忙碌奔走,惊慌万分。
“按拟定计划,三个梯队,依次进攻。诸位要明白一点,这一次不是偷袭,而是要踏破敌营,彻底击溃敌军。大帅之命,通州之战今晚必须结束。抓获火杀死李光弼者,赏钱五十万,官升三级。但我警告你们,我骑兵的目标是彻底击溃敌军,谁要是为了抓李光弼而乱了阵型,便等着我砍下他的脑袋吧。”柳钧策马于阵前飞驰,举着银枪高声喝道。
“遵命!”众骑兵齐声喝道。
曾国忠和钱高志更是惊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好大的胃口,居然今晚便要结束整个战斗。即便今天的两场攻城战死伤了六七万人,但毕竟还是有十七八万大军的啊。
柳钧的战马停在了曾国忠和钱高志两人面前,似乎是担心二人不适应,柳钧竟然低声对二人道:“曾将军,钱将军,你们便在第三梯队进攻,跟在其他兵马身后,不要冲到最前面。毕竟你们是第一次参战。我也不会怪你们。以后你们便会熟练起来。”
曾国忠和钱高志感到了莫大的侮辱,曾国忠沉声道:“启禀柳大将军,卑职不怕死。卑职可不会跟在别人后面。我等要求在第一梯队冲锋。”
钱高志也道:“卑职和曾将军想法一样。”
柳钧歪着头笑了笑道:“好吧,既然如此,你们跟着我的第一梯队冲锋吧。两位将军自己小心便是。”
“多谢大将军。”曾国忠和钱高志拱手道谢。
“准备了。第一队,跟我冲。”柳钧拨转马头,手中银枪朝空中一指,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白马跃起前蹄,稀溜溜长嘶一声。
“杀!”一万名骑兵发出震天的呐喊,片刻后蹄声隆隆,朝着前方火光闪烁的乱做一团的敌营冲去。
曾国忠和钱高志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在马上,身在洪流之中,他们终于感受到了作为神策军骑兵一员的那种一往无前的冲锋的激情,这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杀!”曾国忠和钱高志高举陌刀,大吼着策马冲了出去。
……
李光弼在神策军骑兵出城集合的那一刻便接到了禀报,他意识到对方这是借着自己溃败之际,妄图一棍子将自己打死了。骑兵的突袭一旦得手,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溃败之后,将会发生一场波及全军的全面溃败。这一点久经战阵的李光弼毫不怀疑。
眼前刚刚撤回的兵马丢盔卸甲,一个个若丧家之犬,惶惶不安。这时候即便占有人数的优势,那只不过是个数字罢了。数倍于敌的兵力也难以挽救兵士心中的恐慌。而唯一难挽救败局的便是抵挡住对手的进攻。
数十年的从军生涯中,李光弼当然不是那些草包可比。事实上在如何应付对方的骑兵突袭上,李光弼早就考虑了很多次,也想出了不少的办法。只不过,前几次被敌军骑兵突入都是事出有因。一次是被对方的虎蹲炮轰炸突破,另一次是遇到了内奸,突破了拒马阵和陷马坑。所以才被对方得手。
而面对眼前的情形,李光弼也早有预案。虽然这预案并非是针对目前的情形下的预案。那是针对破城之后对手垂死挣扎派骑兵殊死反扑时候的预案。但无论如何,此时的预案可以派上用场了。
李光弼即刻下令全军阵型收缩,十七万兵马收缩成七八个圆形的防守阵型。阵型外围是一层大盾兵,之后是连续数层长枪兵和盾牌兵,再往后便是数层弓箭手,然后才是对付骑兵无力的其余兵种。如此收缩之后,十几万大军在广阔的战场上形成一个个巨大的圆盘。圆盘之间的通道确实可以让对方的骑兵长驱直入,但那却正是骑兵的陷阱。一旦对方骑兵敢于冲进圆盘之间的通道,便会被迅速包围在当中,加以歼灭。
不得不说,李光弼于军事上还是一把好手。这种战法是他苦思冥想琢磨出来的对付骑兵的战法。收缩之后的阵型,每一个圆盘都像是浑身是刺的大刺猬,让骑兵无处下嘴。这样的阵型比整体防御的阵型而言效果更佳。一般的全军防御的阵型一旦外围突破,被对方骑兵冲入阵中,便会纵横来去如无人之境。而眼前这种阵型,即便有一个或者数个阵型被突破,其余阵型不受影响,依旧能牢牢固守。
当然,这阵型可以奏效的前提便是:对方没有有效的远程密集打击手段。在此之前,李光弼见识到了神策军的虎蹲大炮的威力以及手榴弹的凶悍之后心中冰凉。他意识到自己设计出来的这种防御骑兵的阵型在对方拥有火炮和火器的情况下有着致命的缺陷。阵型的聚集反而给了对手集中轰炸的机会,会带来更致命的后果。
现在李光弼之所以摆出这种阵型,便是要赌一堵对方的火器消耗殆尽。午后开战之后。李光弼一直在注意对方城中发射出来的炮弹。他发现那种可以爆裂伤人的炸弹在开始的时候确实发射了不少,但后来全部成了大铁球。那时他便意识到,对方那种爆炸的弹药应该已经消耗殆尽。而在攻城时,对方一直没有使用手榴弹退敌,这也充分说明对方的这种杀器也应该耗尽了。因为对方的守城手段确实凶悍,那种巨大的钟摆狼牙棒和今夜的火烧之计都很奏效,但这却正暴露出对方的手榴弹已经消耗殆尽。因为如果他们拥有充足的手榴弹的话,又何必去麻烦的布置那么多的手段来防守,那种丢到城下便可杀伤一大片的手榴弹才是最佳的守城手段。他们大可往城下丢一丢,便可杀死自己的大批兵马。他们没这么做,那便说明他们的手头已经没有这种大杀器了。
于战场的蛛丝马迹之中,分析推断出背后的讯息,这是一名优秀的将帅的特质,李光弼无疑是具备这种特制的。他的分析也完全的正确。神策军虎蹲炮的新型炮弹以及手榴弹都已经消耗殆尽。确切的说,手榴弹还有,只是数量根本不足堪用。两百余枚手榴弹对战事的结果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影响。
守城时,王源之所以没让士兵们将这两百多枚手榴弹投下去杀伤敌军,那其实也是王源故意想留下一个悬念。引而不发的威慑力要比这两百多枚手榴弹丢下去炸死个两三千人要好的多。因为一旦动用了手榴弹,若只用寒酸的两百余枚的话,反而暴露了数量的不足。王源其实是想玩一把心理战而已。
然而,这一切却都被李光弼识破了。
神策军骑兵开始冲锋的时候,李光弼的圆盘防守的军阵堪堪成型。虽然依旧有些混乱不堪,还有人昏头昏脑的到处乱跑,但基本的防守阵型已经成型。李光弼终于长舒一口,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双目看向远处奔腾而来的洪水般的敌军骑兵的身影。
柳钧的一万骑兵如迅雷一般冲到了数百步之外,但与此同时,对方阵型的变幻也落在柳钧眼中。对方的兵马聚成一团,大盾护住外围,边缘长枪如林的架势,就像是一团团蜷缩在一起竖起尖刺的刺猬。柳钧从没见过这种阵型,他感到十分的疑惑。
就在此时,三颗黄色信号弹升上天空,那是神策军中表示暂不进攻的信号。柳钧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立刻做出了反应。
“停止冲锋。”柳钧忽然举起长枪,勒马大喝道。
正处于高速冲锋的骑兵们想立刻停止却又谈何容易,虽然他们骑术精妙,但在突如其来的军令下,如何能做到及时止步。队伍往前冲了三百步,才堪堪停步。但依旧有两千余骑兵实在是勒马不住,他们朝着最前方的一座圆形刺猬阵猛冲过去。
无数只长枪和高大的盾牌硬生生的挡住了这两千骑兵的冲锋。骑兵们像是撞到了铁板上一般。前方数百人直接冲上了密集的长枪阵,后方的一千多骑撞击在前方的马匹上,顿时人仰马翻。数百名骑兵从马上被甩飞到半空之中,落入前方敌军阵型里,顷刻间便被乱刀分尸。一部分骑兵被摔落地面,他们立刻转身便跑,后方箭雨瓢泼而下,将他们尽数射杀。
短短照面之间,两千名骑兵便尽数死在阵前。对方的阵型只是被这顷刻间的碰撞撞出了一道缺口,死了不到六十人。随后便被快速的填补完整。
此阵如此强悍,出乎了敌我兵马的意料之外。柳钧大骂连声之余,敌军阵中发出一阵阵的欢呼之声,士气大振。李光弼立在后方的土台上,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哈哈大笑。虽然只是小小的胜利,但这充分说明此阵是有效的,对方的骑兵根本别想突破此阵。
第1095章 破阵
暂不进攻的信号正是王源命人发出的。王源带着五千亲卫骑兵跟在骑兵后方准备参与进攻。被留在城楼上的公孙兰忽然策马追了上来,告诉他对方阵型的奇怪形状。王源立刻意识到此阵骑兵不宜强突,当机立断命人放出信号。
柳钧的三万骑兵在对方阵前两百步外全部停止了冲锋,众人心中都说不出的难受。骑兵的冲锋若是中途被迫停止,那就好像是拉屎拉了半截,却被人硬生生的打断,不得不穿上裤子一样,心里的别扭和不痛快就别提了。
王源等人策马从后方飞驰而上,来到近前。柳钧忙迎了上去,抱拳行礼。
“见过大帅。”
王源微微点头,眼睛看向前方那两千余死在地面上的骑兵的尸身,皱眉道:“他们怎么回事?怎地不遵命令?”
“冲锋过急,两千名兄弟勒马不住,冲了上去。结果全部死在阵前了。”柳钧咂嘴道。
王源吁了口气,眯眼看着前方的敌军阵型。柳钧在旁低声道:“义父,那是什么鬼阵型?我两千兄弟都没能冲开一个豁口,当真见鬼。我还从未见过这种阵型。”
王源没有说话,他也觉得奇怪,眼前的阵型像极了中世纪的马其顿长枪阵。但又显然不是。马其顿方阵用于和骑兵配合进攻,而眼前的圆阵显然是为了应付己方骑兵的冲击的。这种阵型以盾墙长枪为屏障,后层是弓箭手和其余兵种,倒是一种攻守结合的不错的战阵。李光弼本事不小,脑子挺灵活的,居然想出了这种阵型。
“这种阵型是专门防止骑兵冲锋的圆阵。李光弼倒也不是熊包一个,居然能想出这种阵型来。看来他早就想好了,一旦正面于我野战的办法。切莫小瞧这种阵型,即便是未经训练的新兵,战场混战固然是战力低下,但若以阵型加以组织,战力可提高数倍。站阵的作用便在于此,可以集合众人之力,形成巨大的合力。”王源沉声道。
“义父,战阵我也学了不少,可是我却没见过这种的。”柳钧皱眉道。
王源道:“这么多年来,咱们神策军作战依赖的士兵的精锐和兵器火器的强大,忽略了站阵的作用。这一点今后要多加补足。”
柳钧点头称是,皱眉看着眼前的敌阵道:“那这阵型该如何破?刚才两千骑兵冲上去瞬间被杀光,硬冲好像没用啊。”
“当然不能硬冲,盾墙加长枪阵,外加弓箭手的射杀,咱们这三万多骑兵就算强悍,也只能破三五个圆阵便将全军覆没。这八座圆阵各自独立,破其三两阵又无法让其余阵型溃散。但其各自独立之外,又可合作合并。比如这阵与阵之间的通道,看似可以骑兵切入,但一旦冲入阵型之间,便无异于自寻死路。圆阵四面八方皆可防守,进去了也找不到突破口,而且会被他们数阵挤压,绞杀干净。这也是我为何即刻命你停止进攻的原因。”
“这……照义父所说,岂非无法可想?我们只能退兵?”柳钧愕然道。
王源摇头道:“那倒也不尽然。李光弼这阵型虽然精妙,但他却没能完善此阵。外围铜墙铁壁,长枪阵可阻挡我骑兵冲击,并可快速弥合缺口,后方的弓箭手可以射杀我骑兵,这都是他的优点。但致命的缺点便在于,他未能解决每一阵型的内部的防守问题。外部虽牢不可破,但其内部却防守薄弱。阵型内部可都是些杂兵和弓箭手。李光弼若是能给他们人手一盾,那便可形成全方位的立体防御了。”
柳钧恍然道:“义父之意,是不是我们在外围策马游走,以弓弩游击射杀内部兵马?”
王源微笑道:“正是此意。不过这种攻击办法骑兵亦有死伤,因为大家都在射程之内,对方的箭也可射到我们的骑兵。虽然对方的箭支被我损毁,他们的箭支很快就要用光了,恐怕也射出不了几轮箭。但我还是觉得,和他们换命不是个好办法。他们死十个,我们死一个,我都觉得亏。所以这种办法还是不要用的好。”
柳钧无语,王源刚刚提出一个攻击的办法,但立刻便又否决了,这让柳钧又不知如何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