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宁到涌泉宫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大对劲。倒不是他有多敏感,实在是气氛比之晌午紧张了许多。
两边是宫人请安的声音,待出来迎接的新枝为他打开殿门,则宁就了然了。
殿中一处,一身便服的皇帝坐于上首餐桌,眼睛微眯着,站在他身后的光鲜亮丽的女人轻轻柔柔地给皇帝捏肩,还时不时凑到皇帝耳边说什么,然后小声地笑。
而皇后,则不动如山坐在皇帝下首左位,仪态端庄,半分眼色都没有丢给身边的两个人。
不协调得就是两种画风。
则宁敛下神色,走上前去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后。”随后站起来,“德妃娘娘。”
那容貌早已不是少女模样但依然美丽的女子侧身,回了半礼。
皇帝睁开眼睛:“嗯,坐吧。”
则宁谢过就坐于皇后下首,就听皇帝道:“传膳吧。”
高石领旨,吩咐宫人一道道传菜。
皇帝让德妃坐下来,德妃娇嗔扭捏几下,就坐在皇后对面。
从头到尾皇后半分神情都没有。
趁着这个空档,皇帝闷咳了两声,然后对则宁说:“在北地两年,可受苦了?”
则宁回:“卫我大誉边土,也不算得苦。”
“好啊,好。”皇帝有些欣慰,又闷咳了几声,担忧得高石上前提皇帝拍背,皇帝挥挥手让他下去,继续道,“没想到啊,朕的儿子也是难得的将才!当年高祖皇帝马上打得天下,我喻氏皇室戒训也有一条是‘兼修文武,以身作则,一扫前朝崇文之风,使天下兵兴民强’,谨遵前人遗训,但后来我朝虽文治通达,武功却渐渐没落,正值担忧之际,却不想朕之大子天赋异禀,着实令朕快意!”
不知道古代的皇子是不是都这样,则宁对于这个父皇虽然不至于一点感情都没有,但起码不是父子之情。幼年时虽常来看他几次,但也是没多久就离开了。后来长大入了国府监,也就是例常考校功课,多余的话都欠奉。他也是个成熟的人,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冷落而黯然神伤,或者更加发奋努力引其注意,只是平平淡淡完成自己的事。看着皇帝像隔代祖父一样纵容着泽明,则宁更是一丢丢想法都没有。
像是这样的夸奖,更是他穿来古代将近十八年的第一次。
则宁面色不显,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回话。
几番对话,坐在皇后对面的德妃一张俊俏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了,但并没有发作。德妃受宠多年,和皇后在表面上还是维持一般和睦,并没有与她分庭抗礼。
用惠妃的话说,小户人家,就算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脑子。
此时晚膳也都一一上桌。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皇帝也不再问话,则宁才得以安神。
一路舟车劳顿,大中午的领旨接赏后又怕皇后念叨,便第一时间赶来了涌泉宫,回到自己住处沐浴完又万分疲乏,午膳都没来得及吃就睡下了,导致现在饥肠辘辘。
皇后的目光有些心疼,用眼神示意新枝前来替他夹菜。
最后见皇帝搁下筷子,晚膳就结束了。
皇帝道:“这几日你安生歇着,多陪陪你母后,待年后开朝,就来朝堂上上朝了。”
“是,儿臣明白。”
“嗯。”皇帝好像有些乏累,身边的德妃又悄咪咪在皇帝耳边说什么,便道:“朕就先回去了,你留下来陪你母后说说话吧。”
“恭送父皇。”
“恭送陛下。”
这是则宁今晚第一次听到皇后开口。
像是母子间约定成俗的事情,他们在私下里从来都不讨论有关皇帝的任何事情。
也是,在后宫虚度年华就已经够憋屈的了,干什么还要提起那些糟心的人和糟心的事。
于是又听的一阵唠叨。
则宁含笑听母后数落着他,说什么怎么受的这么多伤,一点都不爱惜身子,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是不孝云云。
当初他要出征,母后虽然跟他闹脾气,但最后也是赞成的。儿子长大了有抱负,做母亲的又不能拘着他。
和所有的母亲一样,皇后一时的狠下心来放儿子出去闯荡,但后来却是日复一日的担忧和等待,一边为儿子的成功而喜悦和骄傲,一边又整日的提心吊胆和思念。
好不容易盼回来了,一腔的情感也终得宣泄,怎么着也要说得尽兴才是。
则宁也陪着她说尽兴。
离开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则宁踏月而归,今晚夜色正好,天朗气清,一丝云彩也无,便挥退了跟随着的小成子,一个人去御花园晃荡。
别离两年,则宁快不记得御花园长成什么样子了,但是大晚上上的也看不真切,如今百花凋零,唯有四季常青与寒梅影影绰绰的。
假山石雕,如伏猛虎,碧湖荡漾如银河倾泻。夜色中的御花园也别有一番景象。
则宁顿住。
“出来吧。”
被掩在假山后的女子走上前来,恭敬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则宁转身看她。俯身的女子身着女官的服饰,即便是沉重的冬装也依然显得她身姿纤细。
认出她是谁,则宁“嗯”了一声,遂而问道:“你为何在此处?”
新枝稍稍顿住,答道:“奴婢正要去太医署去给娘娘寻一些安神的药来,正巧碰到殿下深夜游园,不敢打扰殿下雅兴。”
“母后睡眠不好?”
“回殿下。”新枝抿唇笑,“娘娘也是最近听闻殿下回京,整日念叨,开心得睡不着罢了。”
则宁失笑。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子,这么娇俏的女孩子就应该在家里被宠着,想着前世自己那好吃懒做的样子不由有点羞愧。便温声道:“夜寒霜重,你多注意一些。”
纤纤细手不由得攥紧衣角,新枝还是面色寻常谢恩:“奴婢谢殿下体恤,水边寒气太重,殿下也不要着凉才是。”
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耽搁了。”
说完便循着小树林里的一条小道走去。
不知身后的女官渐渐直起腰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许久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
下午睡得时间太长,导致则宁半夜都没有睡意,但是在军中养成了习惯早就帮他调好了生物钟。
看着外面还没亮的天,一夜没怎么睡的则宁精神也算还好,刚想撑起身子起床,就陡然一僵。
被窝里的则宁小心翼翼把手伸向双腿的那个地方,碰到被撑起的老高的亵裤时就有些欲哭无泪。
果然!
话说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在他意识到自己穿成个男的时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种情况。
前世的时候虽然她没结过婚,但也是换过几个男朋友的,而且初中时健康教育老师讲得太好太深入,导致她长那么大都没忘记那时所学的生理知识。
话说这具身体早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曾经那个啥过,当初的自己看着腿间一摊污渍,郁闷的差点崩溃。
后来皇后听说这件事,赶忙派一个太医过来给则宁讲解,以免他有心理负担。
一开始则宁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听着听着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咦?原来是这样!哦?居然是还可以这么玩!
现在想想当初那个太医是什么表情?促狭?
再然后他就去了北地,高强度的训练和与敌人的尔虞我诈的斡旋让他无暇顾及这么令人羞耻的玩意儿,没想到回宫安逸的第一天,就让则宁再次面对让他不想回想的东西。
扰乱军心的玩意儿,切掉!
捂脸。
又躺在床上做好心里建设之后,则宁就掀起被子起身。外面的宫人被惊动,就赶紧进来伺候。
那身银白色的铠甲昨晚就被喻则明过来给顺走了,则宁也不在意。
现在这个时辰,在军营里早就晨练完了吧。
古代人的寿命普遍较低,主要就是身体素质和抵抗力不行。而且这么多年来则宁一直注重锻炼,进了军营更是如此。每天晨练已经成为习惯了。
想着便拿起桌上的剑去院子里舞剑。
目光触及到那鲜红的剑穗,则宁不禁想到了曾经整日在自己耳边撒娇卖嗔的小郡主。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恐怕被她父王宠得更加无法无天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10留评五字以上发红包!
不要问为什么这么少。
因为作者穷啊。
第14章
待朝阳将出之时,则宁也收了剑。小成子在一边看得两眼放光,直呼“太潇洒了”!
则宁轻笑一声,拿过小成子手中准备好的毛巾擦汗,拎着剑就进了屋子。只是单单吩咐道:“让人备热汤,本殿要沐浴。”
在北地物资匮乏,连柴都是省之又省,洗澡什么的都特别麻烦,一开始则宁非常不习惯那种被刮了一身灰又不洗澡就上床睡觉的日子,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别人,糙汉子说不远处有条河,他们一般都在那里凉水澡,则宁才不得已去那个地方清洁身体。
洗冷水澡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哪个四季严寒的北地,考不考验别人毅力倒可以先放置一边。但是他真的不习惯在这么多汉子面前赤身裸体啊!更不要说他们之间还喜欢讲一些荤笑话,更有甚者还喜欢比较大小长度!
要不是则宁全程面无表情外加身份尊贵让他们知道收敛,估计主意早就打到则宁身上来了。
后来则宁越走越远,但是每到洗澡的时候都不禁感叹,那些戏文里那些女扮男装或者替父从军的女将军是怎么捱过来的。
卸下一身重担的则宁现在整个人都放松了,脱离了军中紧锣密鼓的快节奏,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是却真的有种放假了的舒适感。
今日是腊月二十六,到了二十九就休沐开始放年假了。
则宁每日都会去给皇后请安,然后就会到处逛一逛。要么去则陵殿内谈谈时下朝政,一来二去的现下状况也了然于心。要么就出宫在盛京里走一走,看看京城百姓生活水平和北地的差距,日后好出些对策。日子清净得简直不真实。
而谢颜最近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日了鬼了”这几个字来形容。
先不说一个不认识的老男人扒着自己的袖子开口就喊她闺女,被她轰走了这也就罢了,结果没几个时辰就有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夫人带着一批侍女不知怎么的就找到她的住处,声泪俱下哭诉十几年前如何如何。
谢颜再傻也知道自己被认亲了。
她自小就自由惯了的,而且她长这么大也不觉得父母对于自己有什么用处,虽然对面的贵妇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是谢颜还是没来由的从心底生出一股烦躁。
有一日谢颜在街角碰见那个贵妇又朝着自己住的客栈走去,吓得她赶紧推开身侧一扇门闪身进去。
正巧那一日则宁发现喻则陵的意识完全不在线,叫了几声之后喻则陵才有些茫然。
则宁扯了扯嘴角,捏着棋子敲了敲棋盘:“到你了。”
喻则陵才讪讪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