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眼睛发亮:不好笑,但是我高兴。
哦,我抬眼一看,肘子已经好了,便道:先回去了。
烨狗子却紧跟不放:等等我,有肘子一起吃呀,别那么小气。
我斜睇他:您不是有事儿吗?忙去吧。
他笑:噢,那事儿啊,现在用不着了。
第20章
我与李烨商议了出京游历的事儿。
说实话,内心忐忑。
爹爹从前怎么说来着,说我要能带着烨狗子离京,他名字倒着写。
欣喜的是,李烨觉得这主意甚好,答应陪我一块儿去。
我有预感,从今往后,我爹就改叫岜葆周了。
但让烨狗子离京确实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毕竟,贵太妃这儿,我已经跪好几天了。
她一般是先劝我,劝不动就开始哭,哭累了就让我跪。
但她也心软,我揉揉膝盖,哼唧几声,若是能挤出一滴泪更好,她便会忍不住放了我。
可能事后想起又觉着不甘心,所以隔天又叫我进宫。
如此反复折腾了许久。
我自信满满,此番对峙定能大获全胜。
直到有一天,贵太妃忽地不哭了,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盯得人心里发毛。
我咧嘴干笑:要不我直接去外边跪着?
她啪地一拍桌子,说: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要走可以,给我留个孙子先。
这……我……
侠女羞涩。
这话不知怎地被烨狗子知道了,还教育我说要听长辈的话。
我骂他臭流氓。
他笑。
怎么?好似反以为荣?
我又骂他不要脸。
他一哂,伏下身子,将我圈在床栏前,压低着声音问:你知道怎么给母妃生孙子吗?
这话着实欠揍,我抬脚就要踹。
可他这回却是躲开了。
我还在诧异这敏捷的身手,忽地天旋地转,直直摔进被褥里。
始作俑者还在笑,说:我教你。
我怀疑这是贵太妃的阴谋,如果有孩子还怎么走?
马上走是走不掉了。
找长姐抱怨,她却道如此甚好。
我这才发觉,长姐比之从前消瘦了些。
她说在宫里无依无靠,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这么说话,必定是受欺负了,我噌地从凳子站起:谁?是不是那个赵茹芳?
长姐将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塞进我嘴里,笑着摇摇头。
问了一旁的来秋才知道,长姐和圣上最近因为江南士族的事儿在闹不愉快。
我又坐下了,阎王,惹不起。
朝堂上的事儿我向来整不明白,也帮不上忙,只能多多进宫陪她。
偶尔碰到赵茹芳吵个架,自然,她先找的茬。
只是,我从未想过,会在宫里碰到另一个人。
那日陪着长姐逛园子晒日头,老远就瞧见一白衣宫装女子款款而来,身段风流,飘逸出尘。
我眯着眼睛打量:这可是新封的妃嫔?竟从未见过。
长姐神色淡淡的,道,这是林昭仪,也只有她得许在宫里穿白色衣裳。
我更好奇了,忍不住盯着那人看,这有些失礼,但她确实有吸引人目光的本事。
林昭仪分明朝着凤驾而来,待走近些,不知为何忽又折返,步履匆匆。
我却是看清了,身子不由一僵,出声唤她:皎洁?
那人脚下丝毫未停,径直从斜旁小径离开。
第21章
我去潇湘馆看皎洁的时间确实比从前少了,但送银钱打点一事从未落下。
她竟瞒得这样好,一丝风声也未露。
我问长姐,皎洁为何成了后妃?
圣上出宫时碰上带回的。
得知她住在凝霜阁,我拉着长姐就要去问个清楚。
长姐拦下我,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从前两家交好时,也是随你唤我一声姐姐的,我自然也真心疼她,但如今这个局面,不论有意无意,我都不想再见她了。
我心中闷得慌:长姐,我觉得,你好像没有从前快乐了。
她像小时候一样摸着我脑袋笑,说:你和从前一样快乐就好。
长姐不想见,我却要弄个明白。
但我吃了个闭门羹。
凝霜阁里的门大约是坏了,敲不开。
在门口的榕树下等了许久,直到月上柳梢,才有宫人从里边出来。
我一个闪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里头灯火通明,皎洁坐在窗前托着腮发呆。
她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啪地关窗户。
我骂她读书读成书呆子了,不知道有个词儿叫掩耳盗铃吗?
吱呀一声,窗户便又开了。
我俩就一个在窗内,一个在窗外,相顾无言。
半晌,皎洁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不敢见你,怕你从此不理我。
皎洁说,不久前,她被一位贵人邀去府上作陪,那人位高权重,她拒绝不得。
在席上,见到了当今圣上。
圣上惊叹她的文采,而后得知是林家之女,甚是惋惜,便封了昭仪带回宫。
她解释:你放心,我不会和沁姐姐抢夫君的,圣上纳我,不过是想借父亲的名声拉拢文官,可沁姐姐如今不理睬,阿沐,你帮我与她说说。
我不大赞同,质问道:这事儿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赦免你,可以给你赏赐,甚至可以为林家平反正名,他既要拉拢,你若是不愿,谁能逼你嫁,你又为什么要嫁?
阿沐。
她声音忽然尖锐起来。
你没有经历过家族倾覆,没有体会过一夜间失去爹娘的痛,也无法理解活在青楼里的恐惧,你不知道那些腻在人身上的眼神有多恶心,每天的虚与委蛇有多令人厌恶,你更不明白我是怎样说服自己活下来的……
我明白……
你不明白,她厉声打断,你无法感同身受,阿沐,那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就算恢复自由了又如何,流言蜚语能放过我吗?世俗会接纳我吗?又有谁会愿意同一个做过妓子的人在一起?
我深感愧疚,这些年来她一直藏得这样好,让人不敢随意去揭伤疤,原来是早已溃烂。
我上前轻轻将皎洁揽在怀里,低声道歉:对不起。
她低着头泣不成声:我从前,也和你是一样的。
我知道。
不,不一样,你更好。
幼时,当我还只知道爬树掏鸟蛋的时候,京里就已经传开了,林家有女,名唤皎洁,天资聪颖,惊才绝艳。
走在宫城的甬道上,凉风阵阵,我有些恍惚。
若是没有那场略显荒谬的改嫁,面对这看似既定的结局,如今我又该如何面对皎洁?
周沐你是属王八的吗?这么慢。
熟悉的嗓音将我从思绪里拉回。
望向那个拿着粉色斗篷从马车旁迎面走来的男子,心想,是否该叹一声庆幸。
我笑着飞扑上前,撞进李烨怀里,力道之大,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
他有些疑惑,双手拢着我,担忧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为什么不骂我?
我哭笑不得,抬脚就是一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