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后收敛了笑容转过头去,看了看内室垂下的纱幔,唉声叹气:“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什么情况,真是着急。”
坐在下首的梁首辅与几位大臣手里捧着茶盏,可一点儿都没有喝茶的心思,周世宗方才一阵用力咳嗽以后头晕目眩,直接晕倒了过去,候在清华宫里的太医们赶着过来给诊脉看病,只说是皇上本来便已是气血两虚,方才受了刺激,急怒攻心血脉逆行,故此才会不省人事。当下有太医拿了银针扎穴位,有太医拿老山参切片,有人开始配药熬汤,清华宫里顿时乱糟糟的一片。
“太后娘娘,老臣觉得,该要尽快将皇长子接进宫来。”
梁首辅雪白的眉毛皱到了一处,此时甚是紧急,皇上这模样,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今冬呢。太医们对皇上说是感了风寒,可风寒怎么会是这样!他私下里找了个可信的太医问过,那人不敢多言,只是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痨”字,看得梁首辅心里一颤,再也出不得声。
痨病,无药可救,死者日渐消瘦,等着咯血的时候,就离大限之日不远了。
现在皇上的状况很不好,咯血,今日竟然晕厥了,看上去可能拖不了多久,皇长子要是再不回宫,到时候可能会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哀家也是这样的想法。”胡太后扫视了众人一眼:“若是皇上这两日醒不过来,那该如何?各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还请替大周着想,赶紧拿个主意。”
“太后娘娘,皇长子现在何处?不如直接将他接进宫来。”平章政事将茶盏握紧了几分,深深吸一口气:“可以先放到慈心殿或者是皇后娘娘的月华宫,等着皇上醒来再将他带过去与皇上想见。”
“没有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那时候皇上是被天煞星这预测给糊弄了,故此才会想要对自己的长子痛下狠手,现在国师已证明那是陆思尧在背地里耍花招,自然是不会再嫌弃自己的孩子了。”下首一个官员站起来朝胡太后行了一礼:“太后娘娘,只是有一点微臣必须提醒下,贵妃娘娘那边……”
今日宫里这阵仗就大了,几位老臣来探病,清华宫里不时出出进进的宣人觐见,不让人生疑都有些为难,万一陆贵妃见着不对,将这信传到宫外,还不知道陆思尧为有何对策。
胡太后点了点头:“哀家自然明白,贵妃居所已经派人监守,只不过陆思尧那边……谅他不敢联合人手造反,就只恐他逃脱罢了,还是得命人去他府邸将他带到宫里来,不能让他跑了。”
因着陆贵妃宠爱大不如前,陆思尧的这几年在朝堂地位也跟着女儿的失宠而在往下边走,以前那些赶着来奉承他的人见面以后也只是表面上的客套热络,不再是以前那般真心实意的贴着过来,到陆府来送银子的,大部分是因着要被大司农管制的,不似以前,哪怕是想要安排一个八级小吏的职位,那些人不去吏部尚书那边溜须拍马,反而先来陆府进贡。
陆思尧现儿这位置,自然不会有人贴心贴意的与他站到一处,也不用担心有人会与他一道谋逆——陆贵妃没有儿子,他谋逆都是师出无名,谁会给他来卖命?怎么着也得要有个名头才是。
故此,胡太后考虑的只是不能让陆思尧给跑了。
坏事做绝,总会要有报应的时候。
周世宗终于在当日的下午申时醒了过来,一醒来喝了汤药,又用了点白米稀粥,吊起点精神来,口里便嚷嚷着让人将那稳婆传进清华宫来,盘问了几句,发现与那医女说的一模一样,皇长子确实是初四亥时出生,不由得呆住了,背靠着床榻,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上,民妇不敢有半句谎言,皇长子出生那日民妇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稳婆确实是记得清楚,那晚她给皇后娘娘接生,皇后娘娘生的是个大胖小子,白白胖胖又生得格外好看,她心里头乐开了花,真是天佑大周,皇后娘娘生出了嫡长子,她的打赏银子肯定会多多的,进宫接了这次生,就抵得上半年接下的活计了吧?
可是没想到她这边才将襁褓包好,就听着外边一阵闹哄哄的,然后皇上进来了,把她们都赶了出去,她的脚甫才踏出产房,眼睛就见着了一滩血,再往前边看过去,便看到原先在皇后娘娘身边忙里忙外的掌事姑姑已经瘫倒在地,胸口插着一把宝剑,唬得她脚都软了,再也提不起来,还是和同伴相互搀扶着才得了点力气,慢慢跟着宫女朝前边挪着走到了偏殿的小杂物。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惴惴不安的问那宫女,宫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摆了摆手,转身离开,还关上了大门。
她与另外一个稳婆被关在这屋子里,两人都是心惊肉跳,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快要哭出来,原以为进宫接生是件大好事,宫里的打赏肯定会多得拿到手软,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况——自己会不会也和那掌事姑姑一样下场?两人缩着坐在椅子里,全身都没了力气,只盼着闭上眼睛醒来就是天明,自己已经在家中。
最后她们安然无恙的回去了,只得了五两银子的打赏,内侍将她们送到后宫门口,脸色沉沉:“出去以后,宫里的事情不能与外人道,否则便有大难临头,你们两人可知?”
她与同伴拼命点头,为了保住小命,哪里敢吐露半个字?回家以后家里人好奇问她皇宫是什么样子的,皇后娘娘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她都缄口不言,唯恐自己一开口,全家便会遭了祸事,直到第二日中午她自己从街坊邻居的口里听到了消息,皇长子因着先天不足身子太弱,没能熬得过去,不幸夭折了。
先天不足身子太弱?她瞠目结舌,虽说皇后娘娘是有早产之症,可那孩子却并没有哪里有先天不足的症状,相反的,可能是皇宫保养得好,即便还只九个月左右,依旧有些分量,抱到手里沉甸甸的,看上去白白胖胖。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不对,稳婆默默的将这个秘密藏了起来,旁人问她皇长子是不是真的很瘦弱,出生的时候跟小耗子一般大小,她只是笑笑,什么话都不敢说。
这秘密搁在心里头二十年了,皇上竟然又将她找过去问当年的事情,稳婆总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要落地了。
“皇上,皇长子生出来的时候确是初四的亥时,民妇还特地看了下漏壶。”稳婆磕头如蒜:“因着民间有五月初五生子不吉之说,故此当时我们俩给娘娘接生的时候就叮嘱她要用力些,无论如何要让皇长子在初四出生,娘娘自然也不愿意皇长子不利皇上,很是听话,用尽了一切力气来生这孩子,皇长子出生,我们看着那漏刻还在初四亥时,心里头还特别高兴。”
那个晚上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稳婆连说带比划,眼里全是泪:“皇后娘娘可是遭了大罪,那时候她疼痛难当,嘴唇咬破血流不止,一双手将自己的腿都掐破了皮,为着让皇长子尽快生出来,她可是拼尽了全力。”
周世宗靠着床榻听着稳婆回话,一言不发,等着稳婆说完退下,他才开口:“母后,他在哪里?”
胡太后的脸色亮堂了起来,一颗心激动得砰砰直跳,皇上口里的“他”,指的该是自己的长孙吧?她吸了一口气,刚刚想要说话,周世宗又摇了摇头:“不,朕现儿还不能见他,朕必须要弄清楚他是不是朕的孩子。”
“皇上,还有什么好要弄清楚的?”胡太后有几分微微的失望,为什么皇上依旧这般执迷不悟呢?人证有几个,都说得很明白,皇长子既不是天煞星转世,也非五月初五生人,皇上究竟还在纠结什么?
“皇室血脉不可混淆,朕要弄清楚此人是不是当真就是朕的亲生儿子。”
第302章 究委(三)
深秋的栖凤山一片金红金黄交织,里边间或夹杂着沉沉的深绿,就如一块织着各色花纹的锦缎,厚沉沉的铺在了山头。山间小路上走着两个年轻姑娘,背篓一颤一颤的晃着,里边露出了几片绿色的树叶。
“卢姑娘,方才那只小鹿与你真是亲近,好可爱。”
想起方才那只一直跟在她们身边的小鹿,顾小圆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只小鹿好通人性,仿佛能听懂卢姑娘的话,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走,卢姑娘走到哪里,它便蹦蹦跳跳的奔到哪里,用着那小小的鹿角不时的在她的裤管旁边蹭来蹭去,有时候还歪着头,睁大了那黑葡萄般墨黑的眼睛望着卢姑娘,一副期盼的眼神,看得她心都软了。
这般可爱的小鹿她还是第一次见着,她想伸手去摸一下,可那小鹿即刻间便跳开,躲在卢秀珍身后,伸出一个小脑袋,警惕的望着她。
“呦呦,这是我的好朋友,别害怕。”卢秀珍摸了摸小鹿的脑袋,它这才犹豫着将身子探出来些,当顾小圆伸手去摸它,它转过身去,只将小尾巴对准她,不让它摸脑袋。
“它和我亲近是因着我与它是很久的老朋友了。”卢秀珍笑了笑,将背篓朝上托了托,今日她没敢带着顾小圆朝山谷那边走,毕竟她才来青山坳不久,自己还不着急将一切都全告诉她,只不过她却没想到在山林里还遇到了被她救下的小鹿。
卢秀珍给小鹿取名叫呦呦,以前她进山来时经常遇到呦呦,呦呦似乎很喜欢与她一起玩耍,每次她挖树木时,它就在她身边转悠,隔得太久不与它说话或者眼神有交流,呦呦便咬着她的衣襟朝一边拉,似乎在埋怨她不理睬自己,十分可爱,看着它水灵灵的眼睛,卢秀珍都没办法拒绝它的请求,总会放下手中的活计与它玩玩,呦呦这才会很满意的用长出小小鹿角的脑袋来蹭她。
芝兰堂生意好,她又去了京城觐见皇上,然后拿田庄的地契和东大街的铺面,这两个月忙得她没有歇过气,自然也没功夫来栖凤山,今日带着顾小圆进山挖树种,才挖了一棵矮脚松,就听着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呦呦已经飞快的奔到了自己面前。
老朋友见面自然开心,呦呦咬着卢秀珍的衣裳朝前边拉,似乎要带她去找花草树木,卢秀珍心里头明白它大概是想要自己去山谷那边,她看了看顾小圆,笑着摇了摇头:“下回跟你去,今日你陪我到这边挖树木,怎么样?”
呦呦松开了嘴,大眼睛眨巴了下,朝卢秀珍身后的顾小圆看了看,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再坚持己见,只是在卢秀珍身边跑来跑去,十分开心的样子。卢秀珍看着它这快活样儿,心中感叹,这是成精了呢,一点都不比大柱二柱要差。
若不是没有呦呦,她这芝兰堂还不晓得如何起本儿,卢秀珍对于呦呦,心中满满都是感激,特别是因着它带自己找到平安树蝴蝶兰,这才与阿瑾联系更加密切了,两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才会越走越近。
“阿瑾……”她轻轻的念了一句,仿佛有一种甘甜从唇间流过,甜到了心里。
她与阿瑾已经分别了一个多月了,可她却感觉过了好几年一样,每次事情都做完了的时候她就会觉得心间空荡荡的一片,眼前晃动的,总是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年轻男人,高大英挺的身材,说起话来时,眼神里满满都是温柔。
也不知道他治疗情况如何,那神医真能将他的脸治好吗?一边与顾小圆说话一边想念着那个许久不见的人,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山脚下。
苗圃的大门半开,门口有两条狗正在追逐,见着卢秀珍与顾小圆走过来,晃着尾巴朝她们亲亲热热的打着招呼,两只爪子不住的刨着地,在卢秀珍身边撒着欢儿没个停歇的时候。
“哥哥,哥哥!”顾小圆飞快的朝门里头走了去,就听着树木深处有人应了一句:“小圆!”
从一棵树后头,露出了顾二贵的脸,他满脸的笑容,看得出来很是开心。
“哥哥,你歇歇。”顾小圆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手中的瓢接了过来:“我来帮你浇水。”
“没事没事,这点事情我能做。”顾二贵从她手中把瓢夺了回来:“你和卢姑娘刚刚去栖凤山上挖树苗,肯定累坏了,你们赶紧去歇着,把篓子放下,等会我和二郎他们一起来栽树,你们就不用管了。”
“小圆,你去歇息吧。”
一个身影从不远处小径走了过来,心疼的盯住了顾小圆:“你这病还没好完全哪,别累着自己,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顾小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崔二郎的话说得她心里暖乎乎的一片,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呀只有顾二贵一个人关心她,没想到走出家门以后,遇到了这么多的好心人,崔老实一家都特别关照她,尤其是崔二郎,对她更是上心,嘘寒问暖温柔体贴,有时候她一看到他朝自己走近,一颗心就砰砰乱跳,犹如小鹿乱撞,就连手脚都不知道朝哪里放了。
崔二郎的目光温柔的追随着顾小圆,每日见着她的身影,他就觉得生活格外充实,她就像一缕阳光,将他的生活照得更亮,他干起活来更加有滋味了。
“二贵你歇着吧,这些树不用再浇水了,等会我们去栽树的时候你搭把手便是。”卢秀珍走了过来,见着顾二贵吃力的拖着那小板车在窄窄的路上走着,水从木桶里溅了出来,不住的泼到了地面上,有些心疼他,一把将那推车的横杆给抓住:“二贵,人的能力有大小,我不用你这般辛苦来报答我,做好自己的事,对得住自己的本心就够了。”
顾二贵来到青山坳以后便格外勤快,他总觉得自己手脚不方便,不能给卢秀珍帮太多的忙,每日里总是要找事情做,全然没有停歇过。李尚工他们在的时候他跟着学做假花,学了几日也能做出像样的花卉来,李尚工总是夸赞他心灵手巧,多学些时日定然能成大器。
可好景不长,没多久李尚工他们便被召回京城了,卢秀珍这边也还没有去进新的丝帛,师父不在,顾二贵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将那些丝帛给毁了,于是就向卢秀珍提出来要给她守着苗圃,顺便给树木浇水,卢秀珍怕他打水吃力,特地让邻村的木匠给他做了辆小推车,崔家几个后生每日里头打好几桶水,顾二贵便拉着系在横杆上的绳子,拽着车子朝前边走。有了这小推车就能省力些,顾二贵每日也能勉强将苗圃里树木给浇上一遍。每次将这事情做完,顾二贵便觉得心情舒畅,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个废物点心,也是能做些事情的。
“卢姑娘,我明年春天要跟着你学嫁接。”顾二贵对自己更是充满信心:“你不是说要去京城田庄?等你教会了我,这苗圃你可以交给我打理,你只管放心去京城。”
卢秀珍从京城回来,崔老实一家便得了好消息。
“什么?皇上赐了一个百亩地的田庄?还有一间商铺?”
崔家人都不敢相信,怎么忽然就掉了金山银山下来了?特别是崔老实,感觉有些晕,好像自己被那金子银子砸得晕乎乎的。
“是呢,咱们家现在可是有田有地了!”卢秀珍很是高兴,板着手指头算:“江州城的芝兰堂,我打算让五郎给我去管着。”
“好好好,我一定会管好的!”崔五郎赶紧站了出来拍了拍胸脯:“大嫂,你便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芝兰堂管好的!”
卢秀珍冲他笑了笑:“我相信你,五弟,到时候芝兰堂稳定下来,你可以来京城,让秦文龙管着芝兰堂便是,到时候我可有很多事情要给你做哟。”
“没问题!”崔五郎兴奋得脸都红了几分:“大嫂,我全听你的!”
“那我呢?”崔二郎有些沉不住气:“大嫂,为啥不给我事情做?”
“不着急,我还没说完呢。”卢秀珍冲着他笑了笑,转过脸来望向崔老实与崔大娘:“爹,娘,你们俩是准备跟着我们去京城还是留在青山坳?”
“去京城?”崔老实摇了摇头:“不中,不中,我们都在青山坳生活了一辈子了,到京城去也没个熟人,还不如在这里呆着哩,再说了,这边不还有十二亩地,还有个苗圃哇,总得有人给你管着哪。”
崔大娘点了点头:“我还养了猪哩。”
卢秀珍早就知道他们肯定会是这样的回答,倒也没说多话,点了点头道:“那爹娘就留在这里吧,二弟三弟和四弟跟着我去京城,三弟四弟帮我管着田庄,二弟帮我打理铺面。”
顾二贵在一边有些心急,卢姑娘不知道怎么安排自己?
“二贵和六丫也跟我一块儿去,二贵继续跟着李尚工学手艺,六丫嘛……”卢秀珍眼睛里闪闪有神:“大嫂说过,以后要让你去京城学厨艺,说话算话!”
第303章 究委(四)
崔老实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好, 大家只觉生活里有了奔头,全家人拧成一股绳子,劲往一处使, 就连半路来投奔的顾家兄妹也感觉到这份活力与希望, 两人也努力的在帮着卢秀珍做事情。
顾二贵唯恐别人说他没用,故此每日都忙到不知道停歇, 卢秀珍知道他的意思,也只能提醒他多休息, 注意身子, 免得累坏自己。
有些人执拗,有些人坚强,像顾二贵这种, 身带残疾可自尊心挺高, 若是阻止他干活反而会给他增加心理压力,总觉得自己比不上旁人,会被人看不起, 故此说多了也没益处, 只能让顾小圆在旁边看着,适当的叮嘱几句罢了。
“卢姑娘, 咱们栽树吧。”顾二贵拖着那小推车吃力的朝前边走, 拐杖点着地,每走一步腿肚子都在打颤。
卢秀珍看得心里头有些发酸,若是顾二贵小时候没遭遇那事,现在该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做起事情来肯定轻轻松松,现在瞧着他这模样,总觉得想要叹息。
顾家人长相都不错,顾二贵也如此,一副好五官,浓眉大眼,肤色白净,若是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怎么看都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只有他站起来行走时,方才能看到他的不足,走起路来身子朝一边斜,一瘸一拐,身子顿时要比人矮了半截。
卢秀珍让李尚工给顾二贵做了一根省力的拐杖,顾二贵用上这拐杖以后行走起来快捷多了,做事情也方当,他开心得不行,每次都在念叨师父真是好,干活也越发有力气了。今日卢秀珍带着顾小圆上山去挖树种,他与崔家几个后生就在苗圃挖坑,等着卢秀珍她们回来好栽树。
崔二郎与顾小圆一组,崔三郎四郎一组,崔五郎与顾二贵和卢秀珍一拨,三组人正拿了刚刚挖出来的树苗准备栽种,忽然就听着外边狗吠声声,众人抬起头来,就见一个小丫头朝这边跑了过来:“大嫂子,快些回去,你们家来大官儿了!”
啥?卢秀珍抬起头来,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大官儿小官儿的呢?
那小丫头额头上全是汗,气喘吁吁:“是个大官儿,后边跟着好多当兵的,还有好些人骑着马,前边那个大官儿手里拿了块黄布,跟你们家堂屋里挂着的那块布有些像,他们说这些人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来的?拿着块黄布?卢秀珍有些诧异,这不就是那宣旨使了?皇上这是怎么了?自己才回家没几日怎么又让人宣旨了?莫非是他觉得赐给自己田庄铺面有些心疼,准备要收回去?
不会吧,都说皇上一言九鼎,怎么可能将赏赐出去的东西给拿回去呢,肯定是有别的事。卢秀珍朝崔家几个后生点了点头:“走,回去瞧瞧。”
“京城来的大官儿。”顾二贵与顾小圆瞧着卢秀珍渐渐远去的背影,两人都有些吃惊,虽然这不是崔家第一次来京城的大官了,可他们还是觉得有些惊讶,一个小小的农户之家,竟然会这般神通广大,兄妹两人相互望了一眼,虽然没有再说话,可心中却充满了对卢秀珍的敬佩之意。
崔家都是多亏有了她呢,自己可实在是好运气,能遇到这样的好人。
卢秀珍赶回去的时候,宣旨使已经宣读过了旨意,正在催促着崔老实两人上路:“你们将该带的东西都带上,莫要耽误了事情。”
崔老实与崔大娘有些惊慌失措,脸上都变了颜色:“官老爷,什么是该带的东西哇?”
宣旨使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这两人在装啥糊涂?临行之前太后娘娘交代得清清楚楚,说这姓崔的人家家里有两样宝贝,一个竹篮,一床包被,那可是二十年前宫里头留下来的精致东西,一定要他们带过来,为何这两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一个竹篮,一床包被,这乃是稀世珍宝,二十年前的两样东西,你们家有没有?”宣旨使身子朝前边倾斜了半分,也就是这时候,他方才能狐假虎威的喊上一嗓子,原先在宫里,谁会将他当成当官的看待?
“二十年前的竹篮包被?”崔老实与崔大娘忽然想了起来,他家大郎不是盛在竹篮里被河水推着过来的吗?那竹篮和包被竟然是稀世珍宝?两人的腿肚子都有些打颤,还好自家留着,要不是可就把宝贝给扔了。
崔老实与崔大娘赶着进屋子去将那竹篮与包被寻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样东西上头满是灰尘,只是还未烂掉——这也确实算得上是宝贝吧?崔大娘捧着竹篮看了好半日,分明是藤条做成的,怎么就没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