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望向机场外蔚蓝如洗的天空,一脸的茫然。
还想着来接机,给他一点惊喜呢,甚至,因为没有给他买礼物,所以有点内疚自责。可没想到,他已经回来了,却没有找她,也不让她找到他,呵呵,这可真是讽刺啊。
秦然在笔直宽阔的机场道扬起手臂,拦了辆计程车,原路返回市内。
早知道如此。
她就不特意请假来接机了,还不如在工厂里加班呢,赚个饭盒钱都好,她闭着眼睛,想回工厂,心里又有许多话想问十五,她思考了再思考,左右衡量着今天是周六,自己也没心情加班,就当给自己放一天假吧。
她没有立刻去韩宅,心情很糟糕,想着先去散散心,以免等下见了面会吵架。
她去了一趟市中心的博物馆,看了一些古时候的衣裳和瓷器,又辗转到漫画城,当年高中的时候,她特别喜欢这里,也特别喜欢梵高的星空,她呆呆地望着头顶梵高的星空被换成了毕加索的抽象画,岁月不饶人,果真是如此啊。
她无所事事,在漫画城里抽了几本画册看看,又因为念着往日的梦想,手指流连在画具的台上,有些舍不得离开,她静静地站着,反复摩挲那已经多年不握的画笔,心中的希望似乎在一点点灭掉,越来越渺茫。
她一直在漫画城里看画册,看到了晚间的饭点,周围的餐馆都开始排起吃饭的长龙来,秦然随便买了个面包,一路走,一路赶往地铁站准备回家,心里就算有气,她还是把韩宅当成她的家的,不会因为一怒之下就不回去,她心里面,还是依赖他的。
她坐了一个小时候的地铁,终于抵达海湾大厦,这里是海景大厦,附近是有海的,只是她还没去过。听着海声阵阵,秦然心里平静,算了,等下有天下的事情也别跟他吵了,好好谈谈,然后去海边散散步好了。
这样想着,她进了电梯,抵达ph顶层。
她原以为十五只是生气了。
但是——
当她输入两次房门密码都显示错误后,她有点后知后觉的想,他是把房门的密码改了吧?
第三次输入房门密码的时候,她刻意放慢了动作,慢慢按下四位密码。
显示屏上显示密码三次输入错误,房门已经锁定,将需要主人的指纹采集才能再次输入密码。
秦然微微愕然。
他真的改房门密码了。
秦然望着那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内心有一瞬间的无措。
那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海湾大厦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地铁站的,她只记得整个过程,她都没什么思考能力,浑浑噩噩的离开,又浑浑噩噩地回到世贸的公司,躺在沙发上,她抱着自己的身体,想哭没有眼泪,想笑弯不起唇角。
秦然在沙发上度过了一夜,第二天,她是被冷醒的,天气已经转凉,她穿着一件薄外套,抵御不了夜里的寒气,鼻尖都是鼻清,她抽出纸巾擦掉,顶着一张憔悴的脸,进洗手间去洗漱。
今天是星期日,不用上班。
秦然没心情出去,便在办公室里的衣橱找出些厚的衣服穿,里头的衣服多半是韩遇送的,她魔怔一般伸出手,把那些贵的吓得死的裙装外套一件件扒出来扔在衣橱的下面,身上的衣服也是韩遇给她买的,她快速而用力地脱了下来,扔进衣橱里,蹲在地上,脸色分外沉默。
她躺回沙发上,入冬的天气,就穿着一件短袖跟一条短裤,公司没有她自己的冬装,只剩这套运动服,她面无表情地躺着,似乎不觉得冷,掏出手机给苏倾打电话,“倾倾,你现在有空么?”
苏倾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有空,我正在打扫屋子呢,是有什么好事要约我出去吗?”
“你能过来找我吗?”秦然压抑着神情,掩面低语,“我一个人在公司,你可以过来陪陪我么?顺便,买一套长袖的衣服过来,几百元的那种就可以了。”
苏倾听出了她话中的压抑,轻声问:“小然,你怎么了?”
“没事,倾倾,你要是没事就过来吧,我在公司等你。”
苏倾沉默了片刻,“好,你等着我,我现在马上过去,买什么?长袖和裤子吗?外套需要吗?”
“嗯,买一件厚一点的外套吧。”
“好,我现在就出发,你等着我。”
“嗯……”
秦然应完这一声,挂断了电话,身上冷得全是鸡皮疙瘩,她却没有站起来,发丝凌乱地趴在沙发上,脸色寂然。
苏倾是一个小时后赶来的,看见她要死不活的躺在沙发上,心中蓦然一痛,走过来,用身上的厚外套包住她,声音关怀,“小然,你怎么了?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身衣服躺在这里?”
秦然很冷静地坐了起来,面色如常,“你来了。”
苏倾欲言又止,想问她话又不敢问,赶紧把服装袋子里的衣服取出来,“快把衣服穿上吧,天这么冷,会感冒的。”
“无碍。”她接过长袖裹上,笑着说:“我强壮着呢。”
苏倾的心一阵疼,“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好,我们都要爱惜自己,你这样,伤害的始终是自己。”
“没,我只是不想穿不属于自己的衣服,你来了就好,倾倾……”她低低而笑,似乎一点难过都没有,可就是这样,反而更让人觉得揪心,“今天的天气阴阴的,凉凉的,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了,我们去逛街吧。”
苏倾没说话。
秦然把长发理好,随意困在脑后,笑着说:“倾倾,我想去剪头发。”
“好好的怎么要去剪头发了?”
秦然看着她,两颗眼珠,黑得像是打翻的浓墨,然后,她不紧不慢地说:“我想从头开始。”
理发店里。
剪刀手起刀落。
秦然的长发一丝丝落下。
秦然翻着手里的杂志,苍白的脸孔,像是隐藏了某种暗黑的力量,翻到一款香港流行发型,她抬起眼睛,从镜子里凝视理发师,对着那个理发师道:“把我左边的头发剃短吧,我想剪这个发型。”
这款发型跟bobo头很像,不过还是有分别,因为杂志中的造型把左边的长刘海剃掉了,剃得跟男生的头发一样,乍一看来,以为是头发塞在耳后,可事实上那块地方剃得跟男人的头发一样,短短而干净,这发型是目前香港电视里那些警匪片里的女警喜欢蓄的头发,利落而干练。
“你确定吗?”发型师犹豫着问她,虽然这款发型很帅气,但不是一般人敢驾驭的,电视剧,那是因为人家是明星,脸小剪什么头发都不怕。
“确定,我看电视剧里的女警都是留这个头发,挺有个性的。”秦然平静地说。
发型师点头,“是啊,这款头发很流行的,左侧没有头发,右侧仍然留着长刘海,因此从外观看来,跟小s的头发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细看,就能看到左边的头发剃短了,更加有型。”
“嗯,剃短吧。”
“那么头发的长度你也要那么短?到耳朵的位置?”
“是,剪吧。”
得了秦然的指示,理发师的手脚利落了起来,苏倾在一边看着她,随着发丝越来越短,她凌人的五官越发的显眼,长发的她有一股温婉文艺范,而短发的她,凌人干练,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了,侧脸尖尖小小的,十分的精致迷人。
等她剪完,秦然站了起来,有神的美眸望着苏倾,问道:“好看吗?”
苏倾眼睛一亮,“好看,我都想剪了。”
她笑了笑,心情渐渐变好,“那我们去吃饭吧,今天我请客。”
苏倾却有丝不安,“小然,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没有啊,我怎么会碰到不开心的事情?难得一个假日,我们都要好好利用起来才行啊,走吧,吃完饭就去逛街,我今天要买三套衣服,天冷了,不买就没衣服穿了。”
苏倾不理会她的话,试探道:“小然,你跟韩遇之间是不是……”
秦然的眼睛黯淡了一下下,继续微笑,“没有,我跟他很好,走吧,今天是姐妹聚会,不谈男人。”
苏倾咬咬嘴唇。
如果小然难过她还能哄哄她,可是小然现在表现得太坚韧了,比脆弱更让人觉得刀枪不入,她没有表现出不开心的神情,也没有表现出低落和烦躁,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完美,给人一个捉摸不定的感觉。
苏倾也摸不透秦然在想什么了,两人吃了披萨,又开始逛街,秦然第一次表现出这么高的兴致,她挑了好几套衣服和鞋子,还去了一趟超市,购买了一大堆吃食,夜里十点半,她挥手告别苏倾,坐上计程车,向新区的工厂赶去。
计程车的车窗被她摇下来。
夜风凛冽。
秦然苍白的脸孔出现在夜色里,韩遇除了手机关机,房门密码也改了,他大致的意思秦然都懂了,不过是想分手么,那就成全他吧,这次她也不闹了,等着他来通知她分手的消息吧。
或许吧。
工作太忙太忙了,她也没心思去谈这些事情了。
第二天,她又投入了昏天暗地的加班里,测试的产品一筐堆积过一筐,摆在她的身周,已经将她整个人都围住了,这么忙碌的工作里,她也没有心思去想韩遇的事情。
当天夜里十点,秦然在忙产品测试,苏淮给她打电话,秦然的睫毛垂下又抬起,按了接听键,“喂。”
苏淮急声道:“小秦然,你能过来接一下十五么?他喝醉了,不肯回去。”
秦然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异常的冰冷,“抱歉,我在加班,没时间去。”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苏淮忍不住质问她,“你知不知道,十五回来的那天晚上,看见你跟顾玄宁了,他只是去国外几天,你就跟顾玄宁勾搭在了一起,你对得起他么?”
“看见我和顾玄宁?什么时候?”
“他去工厂找你了,看见顾玄宁在一楼跟你说话,你还扶着他,有说有笑的。”
秦然一愣,原来他气的是这个原因,可是他也太过分了吧?他连房门的密码都改了,显然是不想让她回去,秦然心里面也有委屈,道:“然后呢?”
“然后?”
“就因为看见这一幕,他就怀疑我,还把房门密码改了是吗?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苏淮没想到秦然会说这话,低低道,“他怎么会不想和你在一起?要是不想,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你的态度?他就是生气和难过,秦然,大家朋友一场,如果是误会,我希望你们能说开,不要对彼此说着做着不对心的事情,这几晚,十五都很不开心,夜夜宿醉,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才偷偷给你打电话的。如果你跟顾玄宁没什么,你跟十五说几句就行了,我相信他只是想要你解释而已,而不是要分手。”
秦然不说话了。
苏淮又说:“你知道,他很在意顾玄宁跟你事情的,那几年他出国了,顾玄宁都在你身边,他不能不在意,而且他上次说了,如果你跟顾玄宁见面,要告诉他,可你说了么?你也没说啊,可偏偏他就是看见你们见面了,你说你是不是欠他一个解释。”
“可我和顾玄宁之间并没有什么。”
“哎,恋爱中的人就是敏感一点的,你要真的喜欢他,你不应该因为这个小误会就不理他了,你知道他的性格的,这么傲,这些年是怎么被你折腾的?而且这件事的导火线本来就是因为你跟顾玄宁见面了,你就服个软吧,他都醉了好几天了,你过来哄哄他,他肯定会听的。”
“他会听吗?”他连密码都改掉了,不是不想让她去找他么?
“姑奶奶,你的话他不听那谁的话他肯听了?我劝了几天了,都没用,不然我也不用那么苦口婆心的来求你了,就算我这个当兄弟的求你们了,好好的吧,你不跟他好着,他就折腾我,哎,老纸出来泡个妞容易么?身边还要跟着一个低气压冰块,方圆百里的妞都被那张罗刹脸给吓死了。”
秦然差点就笑了,想了又想,还是妥协了,虽然把他送的衣服扔了,头发也剪了,但心里还是舍不得真的分手得,就是生气而已,而且心里有气也得有人撒才行,没见到他,她撒哪去啊?
“好吧,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
*
深夜的暮色酒吧热闹非凡。
秦然从门口进去。
七彩的光球旋得她眼前发花。
音乐震耳欲聋。
有人在台上跳性感**的钢管舞。
秦然走到苏淮指定的卡座,一片男男女女,纸醉金迷。韩遇就半倚在灯光的阴影处,俊美的面容靠在沙发边沿上,冰冷疏离。
他已经喝醉了,然而手中还握着一个透明的酒杯,发丝流墨般静静垂着,下颌线条紧绷凛冽。
殷雪儿坐在一旁,没有喝酒,只担忧着脸色照顾他,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