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陆夜白出去关上门了,关珊才松了一口气,做到床边捏了程安沐的脸一下,“睡了这么久,我看看脸睡歪了没?”
  程安沐皱了皱眉头,“我睡了很久吗?”
  “也不算太久,从九台山下来,这是第三天。”
  提起九台山,程安沐心里一紧,蜂蜜水也顾不上喝了,抓住关珊的手,“珊珊,后来发生什么了?和我一起送到医院来的人还有几个?!”
  见程安沐这么激动,关珊眼睛里有点心疼,真不明白为什么程安沐有这么受不完的罪。
  “安沐,你知道我不会瞒你什么,一会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是那之前,我要先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程安沐眼皮跳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关珊的视线移到程安沐的肚子上,郑重地开口,“医生说了,你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你现在最好卧床,而且情绪不能太激动,知道吗?”
  程安沐整个人一愣,手隔着被子放到小腹上,语气很自责地开口,“那宝宝现在怎么样。”
  关珊摸了摸程安沐的头,“放心,医生说现在宝宝还是很健康的,这段时间注意安胎和休息就没问题了。”
  程安沐心里松了一口气,宝宝安然无恙,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嗯,我知道了,我会控制好情绪的。”
  关珊点点头,“嗯,什么都过去了……”
  程安沐看着自己摸着小腹的手,视线低垂,开口道,“珊珊,说吧。”
  关珊看了程安沐一眼,起身去包里翻了一阵,拿了一个小纸团过来,递到程安沐手上,“因为缆车坏了,我和宫律是在山下等着的,陆夜白交代他叫救护车和维修工人,你们下来的时候缆车已经修好了,陆夜白才抱着你下缆车,你就被送上了救护车,至于这个……”
  关珊顿了顿,“这是你捏在手心的,我觉得对你应该挺重要的,所以就帮你留了下来。”
  程安沐展开纸团,看到那颗糖纸浸过血的糖,瞬间泪目,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珊一开口就先说了宝宝的事情,所以程安沐的情绪真的没有太激动,只是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被子上面,关珊就拿个纸巾的时间,被子上就湿了一大块。
  “他,他死了对不对……”程安沐开口艰难。
  关珊犹豫了两秒,开口道,“我不确定,但确实从九台山上抬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宫律说的那个外国人,另一个人我不知道,宫律也不太清楚。”
  程安沐闭上眼睛点了点头,默默握紧了手中了糖。
  这样的糖,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给自己,告诉自己别哭了。
  “安沐,你也别太难过了,那个叫alex的,也是这两天宫律才跟我说,遇上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
  程安沐深吸一口气,“……我知道的,只是我没想到,我和他再次见面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收尾……”
  程安沐说话的时候看得出换气很不自然,在尽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崩溃,关珊轻轻拍着程安沐的肩膀,安慰道,“你要是心里难过你就跟我生活,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就好了。”
  程安沐看着手里的糖,视线没有焦距,“珊珊,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刚到孤儿院那一年多,有一个小哥哥特别照顾我吗……”
  “嗯,后来被领养全家出国了是吧?当然记得啊,你不是说要是没有他你现在可能就是个孤僻偏执的人了吗,还一直想着要联系他,我看……”
  关珊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整个人都被吓到了,捂住了嘴,“安沐,不会那个男的就是……”
  程安沐点点头,又是一串眼泪流出来。
  “我的天啊,怎么可能这么巧!”关珊被吓到了,要不是程安沐亲口说出来,她就是想破头都不可能把九台山上抬下来的人和那个程安沐口中的童年小哥哥联系在一起。
  “可是怎么会,他不是移民国外了吗?怎么会去了九台山?我听宫律说这次去九台山,他们做了很多安排的,就算真的碰巧他也是去祈福拜佛,也不可能能到后殿去啊。”
  程安沐一边流泪,一边把从在宝康医疗中心遇到盛跃楠,又在九台山遇到他,以及他的身份,为什么回国,和alex的渊源,还有在九台山后殿亭子里发生了什么都告诉了关珊。
  关珊听完,从震惊变成了沉默,难怪程安沐这么难过,难怪程安沐一睡这好几天不醒过来,这么大的打击换谁谁都受不了。
  气氛一时有点沉默,不知道过了多大一会,关珊才开口——
  “安沐,他能为你做这么多,甚至为了你去死,他一定想你好好的,幸福快乐地活着,所以你不要太难过,这样的爱是伟大的,他付出并没有想要你的回报,你不用因为他的死自责,这件事不不应该成为你今后生活的负担,知道吗?”
  程安沐看着手里的糖,点了点头。
  可是,盛跃楠为程安沐做的又何止这么多。
  医院花园。
  “狼队——”
  陆夜白开口,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扭头过来,笑了笑,“怎么下来了,她,她怎么样了?”
  开口的人正是尤叔,也是野狼大队的队长陈边,程安沐的父亲宫缙。
  “刚醒,现在和关珊在一起,我给爷爷他们打过电话了。”
  听到程安沐醒了,坐在长椅上的宫缙第一反应是想站起来,估计是想去看看,但一动才发现腿上有伤,只能作罢。
  从九台山下来,陆夜白就知道了尤叔的身份,随着alex的犯罪帝国终于瓦解,也查出了当年和alex父亲一起合谋打算泄露国家机密的高官,彻底清理了这个犯罪集团几十年在国内的贩毒渠道和走私接口,高度机密的野狼计划也算正式结束。
  宫缙记功进衔,也恢复了身份,关于以前的处分各种事情也都迅速解决了。
  短短两天时间,军队高层就进行了一次大肃清,好几个身居高位,手握实权的人下马,但消息仍旧对外隔绝,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知道。
  外界知道的,应该就只有野狼大队恢复编制,以及当年事情的始末,撤销了对麋鹿灰熊他们的通缉,宫缙仍兼任野狼大队队长。
  本来宫缙是想让陆夜白也回野狼大队的,但是陆夜白拒绝了,野狼大队执行的任务都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经历了这些事,他现在只想守在程安沐身边,不想再让程安沐担心。
  宫缙当然也没有勉强,保家卫国的事还有很多热血男儿可以来,可他的女儿只有一个陆夜白。
  这一次,宫缙选择为了女儿自私一次,说是父爱也好,弥补也好。
  关于野狼计划,宫缙把可以说的部分都告诉了陆夜白,包括当年边境线怎么逃脱瞒天过海等等,陆夜白曾经是个军人,他能理解宫缙的选择,但同时心里更佩服了。
  蛰伏二十多年,一步步接近犯罪集团的最核心,做了多少牺牲,经历了多少危险,这都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狼队,上楼吧,这里风大,刚动了手术还是要多休息。”
  相比于其它称呼,陆夜白还是更习惯叫宫缙狼队。
  “没事,这些年每天绷着神经,都快忘了吹风是什么感觉了,你也坐——”
  宫缙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伸出来的手上是褶皱狰狞的皮肤,还有左边从眼睛到耳后的恐怖皮肤都是边境线上留下的,那么汹涌密集的炮火要是毫发无伤的话,犯罪集团那边的人肯定会怀疑,所以当年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闯过鬼门关。
  本来军区是安排了疗养院让宫缙养伤的,但是宫缙执意要住在这里,至于是为什么,除了程安沐大家都很清楚,他只是想趁着经过病房的时候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陆夜白在旁边坐下,宫缙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我想了两天,还是决定把这个给你。”
  宫缙把信递到陆夜白手上,“这是小楠去九台山前一晚写的,写给沐沐的。”
  陆夜白接过信封觉得有点沉重,没有说话。
  “其实小楠应该算是整件事里付出了最大的代价的无辜者,没有享受过几年盛家公子的待遇,却也因为这个身份被牵扯其中。”
  陆夜白沉默,关于这个真正的盛跃楠,宫缙也都告诉了陆夜白,从alex发现他是盛家公子开始,养父母意外惨死,他被药物和毒品控制,然后为了程安沐被威胁,限制自由,病痛侮辱……他原本前途无限的人生毁于一旦。
  “从来到京市后alex就一直用沐沐的安全威胁他,逼他去和盛柏生做亲子鉴定,逼他吃神经类药物,限制他的自由,为了沐沐他都忍过来了……他对沐沐,爱得不比你少,可他却除了童年那点记忆什么都没得到,他甚至连见沐沐一面都要偷偷摸摸的……这封信是他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我现在给你,至于给不给沐沐,你来做决定吧……”
  “我会给她的,她应该知道。”
  陆夜白并没有犹豫,虽然对于有这么深爱程安沐的一个人这件事他是吃醋的,也知道他挡的这一枪会让他永远活在程安沐心里,但陆夜白也无比感激,感激他默默做了这么多。
  陆夜白爱程安沐,但是爱得不自私。
  这可能是陆夜白和盛跃楠两人对程安沐的感情里最相似的地方。
  宫缙看向远处,开口道,“夜白,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对她好,让她以后的日子快快乐乐的。”
  “嗯,放心吧……爸。”
  陆夜白把称呼从狼队换成了爸,宫缙会心一笑,点头道,“这就好,你说的话我信。”
  陆夜白仰头看了一眼程安沐病房的方向,有点担心,怕关珊真的什么都跟程安沐说了,这妞又哭。
  陆夜白很清楚,关于这件事程安沐会哭不可避免,但是陆夜白想在程安沐哭的时候,守在她身旁。
  好像是看出了陆夜白的心思,宫缙笑了笑,开口道,“好了,你上去照顾沐沐吧,我再坐一会让护士推我上去,不用担心。”
  陆夜白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等着的小护士,用眼神朝她示意了一下,起身进了住院部大楼。
  病房。
  关珊把在小溪边找到和思安玩得开心的松松,还有一群人下山送医院,在医院这么些天的事情大体跟程安沐说了一遍,程安沐握着糖听得很认真。
  关珊看程安沐舍不得放下这颗糖有点担心,毕竟对一个能为了自己挡子弹去死的人,要说一点触动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可是关珊知道的是,陆夜白做得也不少。
  “安沐,这颗糖你能握着,但是你要知道陆夜白给你的不光一颗糖,你懂吗?”
  程安沐展开手,低头看了一眼手心的糖,弯了弯唇角,“放心吧,我一直都是把他当哥哥,当亲人,好不容易重聚的亲人在自己面前倒在血泊里,为了保护自己死掉了,我难过一下也是正常的吧。”
  关珊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人家都死了,你还……呃,安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陆夜白也很好,他对你也是掏心掏肺的,这个盛跃楠虽然不错,但是有些爱有些付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我自己爱谁我还是能分清的,更可况,alex开枪的时候,大白也是把我抱在怀里,自己对着枪口的。”
  虽然盛跃楠的死对自己而言震撼太大,可程安沐也不会忽略,自己爱着的这个男人,也是用生命在爱着自己的。
  他愿意为了自己,眼睛都不眨地给自己这么多枪,愿意为了自己跳崖,也愿意为了自己挡枪……
  就算爱情里有先来后到,程安沐最先爱上的也是陆夜白。
  关珊握住程安沐的手,“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我们到山脚停车场的时候缆车坏了,上山的路也因为滑坡走不了了,陆夜白是一个人摸黑从没有路的地方爬上九台寺的,还有你是不知道他抱着你从缆车上下来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你浑身是血,他也是,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哭了一路,到了医院才知道你除了脸肿了,其它什么事都没有,陆夜白腿上可是有好几枪的。”
  “六枪。”
  程安沐开口,“alex开了一枪,剩下的五枪是alex用我威胁他,他自己开的枪。”
  “这也太可怕了吧……难怪宫律这狗腿子这么怕陆夜白,要我我也怕啊,眼睛都不眨地往自己身上开枪,对自己都这么狠,这样的人谁敢惹?!”
  说着关珊砸了砸嘴,“啧啧啧,不过说真的,陆夜白倒是真不错,自己都伤成那样了还一路抱着你,路上宫律,还有那个什么麋鹿和银狐都想上去帮忙,全被他一个冷眼瞪回来了,到了医院都确定你没事了,他还是要守着不去动手术,最后是爷爷做主给了他一阵镇定剂,才被带去做手术的。”
  程安沐鼻子酸酸的,关珊还准备渲染一下陆夜白有多惨,爱程安沐爱得有多深,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陆夜白走进来看程安沐眼睛是红红的,看向关珊的眼神顿时就带了寒意,吓得关珊立马闭了嘴,找了个借口赶紧溜,反正该说的都说了,确定程安沐不会想不开之类的她就放心了。
  陆夜白走到床边发现粥一口没动,立马紧张起来,“怎么都没吃?胃里不舒服吗?你想吃什么,我让孙妈做好送过来,或者我现在去给你买。”
  程安沐摇摇头,伸手摸了摸陆夜白的手臂,能明显感觉到藏在卫衣下的一圈纱布,“大白,疼不疼?”
  陆夜白一愣,坐到床边,握着程安沐的手放到脸颊上,“不疼,真的。”
  陆夜白风轻云淡的语气让程安沐的眼睛又红了红,不过程安沐却弯了弯唇角,“大白,你该刮刮胡子了,扎手。”
  “啊?是吗?”
  陆夜白吓得立马松开程安沐的手,“我一会就去刮。”
  程安沐重新摸上陆夜白的脸,胡茬还是有点扎手,眼睛里的血丝密密麻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得出他这几天应该都没有休息好,听关珊说了,程安沐才知道在去九台山之前陆夜白就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