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钰说完,等了等,没有听见回应。她轻声说:“谈彻,如果你不想再和我聊天,也请知会我一声。”
谈彻这才发现自己走了神,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他忘记了,一个失明的人,最害怕的是得不到应有的回应。他们看不见旁人的肢体语言,无法读取比例高达93%的外界信息,只能通过聆听来判断对方的语气神态甚至是动作。
“没关系。”
肖钰抱着手臂,虽是这么说,可肢体语言已经表现出抗拒。
“以后我会注意。”谈彻的声音诚恳,“你刚刚说得有道理。不过也存在一些看似枯燥不接地气的理论成果,可能现在用不上,但未来的某一天,会为更有意义的研究提供重要的数据和参考。”
他说话客观严谨,不卑不亢,在进行反驳的时候也很自然地照顾对方的情绪——谈彻有很好的修养,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起,肖钰就这么觉得。
她思考着他的话,片刻后,她说:“我同意你说的这些。”
“你来过灵山岛吗?”肖钰问他,又想起什么,自问自答,“常出海科考,肯定来过。”
“常来。”谈彻回答她。
常来和来过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肖钰忍不住追问:“你们在岛上有科研基地?”
“没有。”
“那为什么会常来?”
“私人原因。”谈彻凝视着肖钰,低声说,“我喜欢这座岛。”
肖钰嘴角轻扬,谈彻又看见那个小梨涡。
“我也喜欢。”
“什么?”
“我是说……我应该也会喜欢这座岛。”肖钰自知失言,找补道,“今天运气不错,遇到你。”想了想,怕他误会,指指脖子上的围巾。
“我也这么想。”谈彻回应她,“很幸运。”
他语气温柔,说出口的话却并不自持。肖钰心念微动,嘴角浮起一抹笑,带着洞悉的淡淡嘲讽。她在男女之事上从来直觉敏锐,被搭讪、被撩拨,于她而言太过稀松平常。男人对她的心思,只要几个来回的交谈,就能摸个八九不离十。
初时猎奇,浅尝不止,最后麻木,薪尽火灭。
好皮囊是资本,也是负累。
上了岛,一问才知道他们都在西岸预定了客栈,最远的两家,相距不过百来米。
虽说灵山岛是中国仅次于台湾岛和海南岛的第三高岛,居住人口却仅数千,岛上多处为军事驻扎地和部队禁区,因此商业开发痕迹相对较浅,原汁原味的海岛生活未遭大规模破坏。
除极个别的度假村外,岛上住宿大多是依托于本地民居的客栈民宿,淡季价格实惠,大学生一行经费有限,所以在平价客栈里选了性价比相对高一间。
可谈彻没想到肖钰也会选择几十块钱一晚的民宿客栈,他原以为肖钰会去靠南岸的度假村。毕竟,从她在社交平台po出的照片来看,她全世界游戏旅居的日子里,经常打卡的住宿点不外乎那几家名声在外的高端酒店。
肖钰和刘薇与他们搭了同一辆观光车去客栈。一是因为住得近,图个方便;二是因为刘薇身体抱恙,肖钰自顾不暇,更别说照顾她了。
童莉是个爱操心的,先把刘薇和肖钰送去她们的客栈,才急匆匆地颠回去协助谈彻安排学生们入住。
刘薇道谢不迭,等人走了,又因为晕船不能照料肖钰而向她道歉。
这姑娘心理压力太大,过于紧绷,肖钰知道对她来说安慰适得其反,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我有点累,先去睡一觉,十二点前别来叫我。”
“好。”
中午前肖钰不打算出门,刘薇松了口气,看着肖钰躺下才转身出门。她订了11:45的闹铃,决定也回屋休息一会。
听见隔壁房门咔哒一声关上,肖钰翻身下床,从包里摸了根伸缩盲杖,精神十足地推门出去了。
谈彻一行有考察实践的任务在身,肖钰在船上听他简单说了说这一趟的行程安排。早上游南部老虎咀,下午去赶海钓鱼,走访当地渔民。明天白天去爬中部最高峰登烽火台,参观当地博物馆,而后返程。
中规中矩的普通游客行程,肖钰能理解这些学生全都是第一次登岛,谈彻断断不会带他们去岛上寻摸野路子。
谈彻不去,不代表她不会去。
这是生她养她的岛,肖钰就算真的成了瞎子,也忘不了岛上的村落街巷、山石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