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恒等孟大夫出去了,将顾知意受伤的肩头轻轻剥了出来,小心地替她包扎好。
刚做完这些,李铮旭就端着药风一般地进了营帐,刚好看见傅子恒提着被子温柔地盖上顾知意莹白的肩头。
温柔?她刚才竟然从将军身上感觉到了温柔?一定是错觉!
李铮旭使劲眨了下眼睛,就看见傅子恒正冷冷地盯着他,“你跑这么快干嘛?药撒了怎么办?”那里还有什么温柔可言?
李铮旭看着手里的药碗,不解道:“药一滴都没撒啊。”他轻功这么好,断个药而已,怎么可能撒?难道这药不是急着要吗?他跑快些不是应该的吗?
“出去!”
李铮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到现在,一直忙前忙后,一肚子疑问,一个都还没解决,怎么又要被赶走?
谁叫人家是将军呢,李铮旭只得递上手中的药碗,认命退出去。
刚退至屏风处,里头响起傅子恒的声音:“打一盆温水过来。”
李铮旭感觉自己今天就是个杂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里是一个副将军干的?
屋中的傅子恒小心地让顾知意靠在自己怀里,将药一勺勺吹凉了些再送入她的嘴里,生怕烫着了顾知意。
可昏迷中的顾知意根本不知道吞咽,连续喂了几勺,药汁大半都顺着顾知意的嘴角流在他们紧挨着的肩头,衣裳瞬间湿了一片。
傅子恒看着那片湿润,一时有些为难,终是下定决定,仰头喝了一大口药汁,再低头凑近顾知意的唇边,再贴上去,将嘴里的药汁渡入顾知意的嘴里,并逼着她全部吞咽下去。
如此反复,终是将那一碗药都灌了进去。
傅子恒觉得脸就跟着火了一样烫,几乎不用找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此刻肯定红透了。
小心地将顾知意放回床上,微微侧躺着,避免压到她受伤的肩头,傅子恒抬起袖子擦了把嘴角,余光扫到袖子上竟然黑了一小片。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烧坏脑子
李铮旭端着一盆温水进来的时候, 就看见他们将军一手拿着空药碗,另一只手抬着,眼睛正盯这袖子看。
李铮旭顺着傅子恒的眼神, 一眼看见傅子恒袖子上的黑色印记。就顾知意如今的黑脸,李铮旭直接将目光转向顾知意,就发现顾知意唇边的黑色好像有被人擦拭过的痕迹。
被擦拭过?他们将军用自己的袖子给小顾师傅擦嘴巴?
李铮旭满眼震惊地看向傅子恒。
后者眼中是明显的心虚。
李铮旭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将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用傅子恒吩咐,他放下盆和棉布就赶紧闪人。
傅子恒看着李铮旭那道残影消失的位置, 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帐中, 傅子恒仔细地给顾知意将手和脸擦干净,想不明白, 这姑娘为什么要将脸涂成这样,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给自己做了伪装?心中也对她这次挺身相救十分感激, 除了感激好像还有什么别的情愫在心间俏俏埋下了种子,
当时她明明被连续的箭羽吓得都站不起来了,却在看到他有危险的时候立刻替他挡了箭,傅子恒说不上来现在心中是什么感觉,也不是没有亲兵为他挡过刀剑, 可亲兵的职责就是保护他,亲兵的培养训练让他们将这种职责根种在了他们的骨子里头, 危难时刻替傅子恒当刀剑也便成了一种自然反应,傅子恒会为亲兵的离去而悲伤, 但亲兵的行为其实也没什么稀奇, 但顾知意却没有受过这种训练,却能有这样的行为, 实在是超出了傅子恒的认知。
傅子恒一边想着, 一边替顾知意擦洗脸和手, 直到一盆水都黑透了,他端去外头倒掉,将空盆交给外面值守的亲兵,“再打一盆温水过来。”
亲兵接过空盆里开,傅子恒却站在大帐外,吹着冷风,盯着夕阳的余晖久久没有动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那个亲兵将温水送回来,傅子恒这才接过盆转身进了营帐。
替顾知意又擦了一遍手和脸,傅子恒这才转身去屏风外头,招来荣昌和李铮旭处理后续事宜。
荣昌一进来就直接跪下,愧疚道:“将军,末将没能护住小顾师傅,甘愿领罚!”
傅子恒没有马上叫他起来,而是先问,“到底怎么回事?放马的人不是定的有战场经验的老王头吗?怎么变成了顾知意?”
荣昌将早晨老王头拉肚子,顾知意主动代替老王头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末将当时也找不到其它合适的人,又怕在放马这事情上耽误太久引起探子的怀疑,就直接答应了小顾师傅。末将也没想到,小顾师傅明明藏得好好的,却在那时候突然跑出来赶马。”他自然知道顾知意为什么要赶马,无非是为了让那些马将突岩人的马匹阵脚打乱,可当时的情形,顾知意居然敢冲出来,着实在他意料之外。荣昌心生感动,小顾师傅这是在用性命保护他们呀!
听完荣昌的话,傅子恒用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道:“你先起来吧。”
荣昌刚起身,就听到傅子恒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位副将记住,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让小顾师傅直接参与战事,她是养马的,我们的骑兵还得靠她。”
两人同时应道“末将遵命”。
傅子恒说得很平静,李铮旭却像是恍然大悟,原来将军这么关照小顾师傅,是因为惦记着发展骑兵的事情啊,他今天差点就误会将军了。
接着,李铮旭又汇报了他捉探子的情况,已经从探子那里得来的“突岩近期在密谋攻打边关”的事情。
三人就迎战的事情商议了很久,直到孟大夫亲自端了药来到大帐,傅子恒等人才惊觉时间过得有些快了。
荣昌和李铮旭很有眼色地告退,傅子恒跟着孟大夫一起来到屏风后。
顾知意的脸色更加苍白,眉头紧紧地皱着,嘴巴却正微微开合着,像是在呓语着什么。
孟大夫替顾知意把了脉,道:“小顾师傅中的毒有些烈,虽然被将军封了大穴,毒素没有大量扩散,但身体里到底还是进了些毒,今天切除伤口附近毒素的时候,切下的到底是小顾师傅的肉,晚间小顾师傅可能会高热,若是明天能退热,小顾师傅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你是说,若是明天不能退热,她还可能有性命之忧?白天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说。”傅子恒忍不住提了声音。白天孟大夫怎么说来着?不是说他处理得及时吗?怎么祛了毒后,顾知意生生挨了那么多刀反而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了?
“将军,小顾师父中的是突岩一种很厉害的毒,若不是前些年卑职有幸窥探出那药方,这次就是将小顾师傅整条胳膊剁了也救不回来的。”将军怎么还质疑他的医术了,外伤和解毒方面,放眼整个大魏,他绝对是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孟大夫觉得自己的专业受到了质疑,有些不满地抗议。
傅子恒拧眉接过孟大夫手里的药碗,“你先去休息,她若是发热,我再让人叫你过来。”
孟大夫答应一声就出去了,走出大帐,被冷风一吹,忽然想到,难道将军打算亲自照看?不叫个亲兵或者军医那边的小学徒来守着吗?
罢了,这是将军的,他先养足精神,后半夜指不定有一场硬仗。
这一次,傅子恒是捏着顾知意的下巴,把药给灌下去的。
喝完药没多久,顾知意苍白的脸开始泛红,傅子恒不用探就知道这是烧起来了。
顾知意开始不安地动了动胳膊,傅子恒怕她碰到伤口,赶紧上前扶助顾知意的肩头,不让她乱动。
顾知意开始呓语,先是“师父”,而后开始“大师兄”,“二师兄”。
傅子恒听到后面,发现顾知意好像对她“二师兄”甚是想念,因为“二师兄”叫得最多,甚至嘴角还隐隐泛起亮光。
那是口水!是口水?
傅子恒震惊极了,一个姑娘家,迷迷糊糊间流着口水叫男人?她此刻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知意侧头,滚烫地脸蹭到傅子恒放在一旁的手上,傅子恒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缩回了手,转身让人去叫孟大夫了。
孟大夫很快赶到,还带着早已熬好的退烧药,一进来就将一碗退烧药给顾知意灌了下去。
可能是烧得口干的原因,这一次顾知意闭着眼嘴巴一挨到碗中的药汁就主动一口气喝完了。
“将军,卑职需要一些烈酒来擦拭小顾师傅的额头和腋下,如此来帮助她快些退热。”
傅子恒转身就让人去取酒,等吩咐完,突然想起孟大夫的话,擦拭腋下?那不得脱了衣裳吗?那顾知意……
要不然,派人去附近找个婆子?身份暴露就暴露吧,总比毁了清誉强吧?
傅子恒没将自己上次看光顾知意的事情算在内,他觉得那次就他一人知情,他不说,就没人知道,没人知道,自然就不存在毁不毁的了。
傅子恒拿着酒坛子进屋的时候,孟大夫刚替顾知意扎完针,见傅子恒进来,就准备掀被子开始给顾知意用酒退热。
傅子恒满眼难色地抬手,正要阻止,床上的顾知意突然睁开了双眼,傅子恒到嘴边的话就没有出口。
顾知意睁眼就看见一个中年大叔朝自己胸前伸手,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拍掉孟大夫的手,朝傅子恒求救道:“大侠救我,不要将我卖掉!”
大侠?卖掉?
孟大夫和傅子恒都惊呆了,这是什么鬼话?
再次看向顾知意的时候,却间她满眼恐慌,那神情绝对不会是作假。
“大侠,求求您了,我往后不说那么多话,不吵您了,求您不要将我卖给这个老头当小妾。”
孟大夫“腾”地站起身,他是老头?给他做妾?他会要个男童当妾室?他这般一身正气能干出那等畜生不如的事?……
几乎是在瞬间,孟大夫脑中全是不可置信的问号,还有被万箭穿心的伤害。
“她这是怎么了?”傅子恒的话一出口,孟大夫这才醒神。
朝顾知意看了一眼,见她满脸戒备,孟大夫嘴角突然传来抽筋的感觉,他拉过傅子恒,转去屏风外,低声道:“小顾师傅恐怕是被毒素伤了脑子。”
伤了脑子?她傻掉了?傅子恒眉头拧得更紧了,“那她什么时候能好?”
孟大夫摇头,他不敢说,中毒后变傻的人他见过,多半是好不了的。
“怎么做能让她快些恢复?”傅子恒不甘心,换了个说法。
孟大夫想了下,给了一个很保守法子,“万事都顺着小顾师傅的心意来,再配合解毒药,等毒素排出来,大致就能好了。”
大致?傅子恒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孟大夫又道:“不过小顾师傅这么早就能醒过来了,至少她如今没有性命之忧了。”
傅子恒呼出一口气,总算还有个好消息。
“大侠?”
顾知意的声音打断两人的谈话,两人转头,见顾知意此刻正怯怯地站在屏风后面,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向傅子恒,再看见孟大夫投过来的眼神的时候,顾知意惊得立马缩回了脖子。
孟大夫无奈道:“今晚就只能辛苦将军了,卑职先告退了。”
傅子恒转身来到屏风后头,看见顾知意衣衫松散,受伤的那处肩头若影若现,在烛火的照映下泛着莹白的光,他眼神闪了闪,不敢再看顾知意,“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你伤还没好呢。”
第52章 、苏醒
顾知意听了这话瞬间泪流满面, 可怜兮兮道:“大侠,我不说话,您别扔下我好吗?”
傅子恒见顾知意一直说这样的话, 他越听越觉得顾知意好像不是被烧傻了,而是忘记了之后的事情,陷入什么臆想中了,傅子恒想知道顾知意现在到底想错了什么事,或者说, 她记得的事情是哪些, 于是,干脆顺着顾知意的话道:“行, 我答应你,那你可知道你哪里错了?”
顾知意眼睛微亮, “真的?”问完似乎是怕傅子恒生气,又道:“嗯,我知道了,往后大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我知道错了,不该指着京城骗大侠说是虎口庄, 我没有坏心思,我是因为要去京城寻亲, 自己一个人怕出事, 见大侠武功高强,才生了骗大侠的心思, 想大侠送我去京城的。”
傅子恒听着顾知意的话, 大致猜到了顾知意的臆想, 准确的说,这怕是顾知意最初遇见他的时候心里的打算吧?
不得不说,她倒是挺会想的,只是这想法还真是令人不解,见人武功高强还敢去骗人家?这是嫌自己命长吧?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有点~嗯,可爱?
傅子恒点点头,压下满心惊讶与好笑,“嗯,念你认错态度不错,我就不计较了。不过,你的伤?”
傅子恒纯粹是好奇,顾知意脑子里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臆想,没想到随便一诈,顾知意立刻慌了神。
抬起没受伤的手,轻轻放在伤口附近,诚惶诚恐道:“大侠放心,我不会怪您的,是我先骗了您,被您发现还想逃跑,您也是怒火攻心,所以才错手伤了我。大侠放心,我不会怪您的,更不会记恨您。”
傅子恒实在没想到,在顾知意的臆想中,她的肩头竟然是他伤的?他下意识反驳道:“不是我伤的你。”
话一出口,对上顾知意满眼的迷惑,傅子恒后悔极了,他这真是嫌得没事给自己找事,他跟一个犯臆想的人争这些干嘛?现在好了,他还得给出理由。
傅子恒清了清嗓子,“嗯,当时来了刺客,那刺客本是冲我来的,我拔剑抵挡,你被刺客刺中的。”
“啊?刺客?为什么你总被人追杀?大侠在江湖中得罪了很多人?”顾知意眨巴着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