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意却是想也不想道,“这有什么,这药粉在军中才是最被需要的,才能发挥它的价值,军医不用推算药材的用量,我会直接告诉您的。”
“这……”军医算了很多种可能,就是没算到顾知意会说这样的话,军医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有如此气节。
军医拍了拍顾知意的胳膊,“孩子,好样的,放心,这方子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顾知意将止血药的方子告诉了军医,还详细说了制作的步骤和每一步的注意事项。
军医听得很认真,末了道:“你在哪个曲部?回头我做的时候有不确定的地方也好来找你。”
“我在马棚那边负责养马。”
军医听了这话,有些意外地看向顾知意,“哦?你莫不是就是马棚新来的小子?就是要和老王头比试养马的那个新来的小子?”
这回轮到顾知意意外了,“啊,这您都知道?您的消息可真灵通。”马棚离军医这边几乎跨越着整个军营,顾知意只觉得这军医的消息真是灵通。
军医笑道:“别总军医军医的叫我了,往后你也唤我孟大夫吧。”
“好的,孟大夫。”顾知意从善如流。
孟大夫道:“我看你包扎的手法也不错,你们家是治外伤的?”一边说一边示意顾知意一起去伤兵区,“今天我这边还要忙,等忙完这阵子,回头我来找你。”
顾知意点头,又摇头,“不是,我家里不是从医的。”
孟大夫心里想,家里不是从医的却有这样的好药,包扎手法也不错,那就是祖上有人是干这个的了,“你马棚那边今天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待会儿派个人去跟老王头说一声,你今天在伤兵区帮忙吧。”
“好的。”
两人很快忙碌起来,顾知意不知道帮多少个伤兵清理伤口并上药后,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不确定的声音,“顾老弟?”
顾知意转头就看到了靠坐在木桩旁的牛四,“牛四哥!”顾知意加快手上的动作,很快就轮到给牛四处理伤口。
牛四听到顾知意的声音,虚弱地扯出了一个笑容,道:“没想到真的是你,你小的懂得还挺多的嘛,你这一手包扎的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打猎的时候,用野兔和野鸡那些练出来的。”顾知意头也不抬地答道。
这话一出口,空气突然安静,连牛四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一旁刚由顾知意处理伤口的几个伤兵顿时觉得伤口隐隐作痛……
第18章 、身手
牛四只觉得腿上一紧,他浑身都绷紧了,低头一看,原来是顾知意已经帮他包扎好伤口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牛四觉得自己的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顾知意站起身,准备包扎下一个伤兵,却见那伤兵努力挪动自己的身体,似乎很怕顾知意上前。
顾知意前进一步,附近的伤兵似乎都动了动身子,让自己离顾知意远点。原本就觉得这小子年纪不大,本事没到家,谁能想到,这小子的包扎竟然是用野兔野鸡练出来的,他们可是活生生的人啊,这小子不会将他们当野兔野鸡那般包扎了吧?那他们的胳膊腿还能继续用吗?
“这是?”顾知意明显不知道伤兵们的顾虑。
牛四与顾知意熟,直接道:“顾老弟,你还是去养马吧,这里有军医们呢,兄弟们不差这么一会儿。”
顾知意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她也不强求,确实如牛四所说,这会儿,呆在这里的伤兵,该止血的都已经止血了,救不了的,或者情况紧急的也不在这里。
顾知意耸肩道:“好吧,那我就不忙活了。”
说完转向牛四,蹲在牛四身边问道:“牛四哥,朱大哥他……”
牛四面色沉重,眼睛立马泛红,轻声道:“朱大哥死了。”
顾知意虽然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可是料到归料到,当从牛四这里确定了这个事情的时候,顾知意还是觉得心口像是被扎了一刀一样,血淋淋地疼痛让她双眼蓄满泪水。
牛四伸手拍了拍顾知意的肩头,“你好好养马,你朱大哥在天上看着呢,等军营好马多了,我也报名去骑兵曲部,到时候杀到突岩人的老巢去,给朱大哥报仇。”
顾知意狠狠地点头,眼里滚滚落下,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脸,这会儿那小脸更是没眼看了。
“时候不早了,你今天也累坏了吧?你先回去吧,若是饿了就自己去伙房找饭吃。”牛四又叮嘱了几句,顾知意见这里确实没有她能帮上忙的了,便离开了。
从伤兵区一路走到马棚,迎着晚风,顾知意也渐渐从朱墨已死的阴霾中走出,临进自己的小屋前,顾知意突然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就着月光与营地照明的火把,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是血。
弄成这样,她必须洗澡,这才发现她那屋子除了那张床,就只剩下仅一人走动的窄道,根本没法在里头洗澡。
她这些天每天养马,经常乘着没人去山下的小溪简单擦洗一番,也就这么凑活着过了,可今天这样的,她若是不泡个澡,还真没法凑合了,这可真不是顾知意矫情。
可如今天色已晚,一个人去山下的小溪边,顾知意有点害怕。但看着自己这一身的血污,顾知意渐渐战胜心中的恐惧,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去洗澡,这是在军营,难不成还白天去?她得慢慢适应自己一个人夜里去洗澡,否则就得一直不洗澡了……
顾知意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抱了身干净衣服朝小溪边去了。
也许是今夜月色不错,也许是顾知意对这里熟悉了,来到山下的小溪边的时候,顾知意觉得这一路并没有想象中恐怖。
她找了块大石头,将那身干净衣服放在石头上,转到石头背面脱了鞋袜,伸脚在水里踩了下,“嘶,好凉啊!”不会洗完澡她就着凉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行动上却是丝毫不迟疑,她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干净脱了衣裳,咬牙将身体没入水中,快速地擦洗一遍,立马上岸穿上干净的衣服。
顾知意冻得只哆嗦,一边系衣裳的带子,一边想着些话本子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试图让自己忘记寒冷,嘀咕道:“哎,话本子就是话本子,哪里有那么女人入水洗澡,衣裳就被人捡走的事情。”
哎,不对,那些衣裳被人捡走的女人,不是妖精就是鬼怪,她可是凡人!
呸呸呸!大晚上的,什么妖精鬼怪。
可是思绪已经扯到这里了,顾知意这会儿看向小山和水面,总觉得某个角落下一秒就会蹿出个什么妖魔,吓得她系歪了好几根带字,捡起地上的脏衣裳,踉跄着往回跑去。
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冻的,顾知意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林中忽然有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起,顾知意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得都快跪了,耳旁忽然传来风声,下一瞬间,顾知意就撞上了一个冷冷的怀抱。
顾知意来不及尖叫,嘴巴就被人一把捂住,身体半腾空状态被那人带着蹿进林子里。
若不是耳边传来那人温热的呼吸,顾知意恐怕白眼一翻,一辈子就过去了。
“沙沙沙”又是一阵脚步声,顾知意瞪大眼睛,又是黑衣人……
林中又有鸟儿被惊起,顾知意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在她眼中,黑衣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哪个好人大晚上的穿着夜行衣奔走的?
黑衣人刚进林子没多久,一张大网铺天而下,黑衣人来不及闪躲,全部被大网兜住。
顾知意身后的人冷声吩咐:“快绑住他们的手脚,卸下他们的下巴。”
林子里立刻蹿出好几个人影,饶是这些人身形快如闪电,可大网中还是有人朝天空放出了一个绿色的信号弹。
“将军,一共抓获五人,有两人服毒自尽,现下只有三个活口。”收拾完大网下的人,一个黑衣人朝顾知意这边汇报道。
又是黑衣人……将军?顾知意侧头,余光看见此刻搂着自己的人也是一个黑衣人,她收回刚才的话,黑衣人不一定都是坏人,也可能是出来打坏人的大好人。
毕竟现在这些黑衣人可都是将军的人以及将军本尊,她们大魏的天才将军怎么可能是坏人?
傅子恒松开搂住顾知意的手,看向刚才烟火炸开的夜空,“看看他们身上可还有别的信号弹,若是有,你们几个一人一个,在林间不同地方将信号弹放了。”
几个属下领命而去,很快,不同方向的天空,炸裂出不同的烟花,有绿色,也有红色。
顾知意看着那些烟火,心中暗叹,这是什么套路?“哈~秋”一个打喷嚏响起,顾知意赶紧缩着脖子,搂着双肩,可怜巴巴地看向傅子恒,也不知道将军还有没有别的安排,她现在好冷,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回去的话,会不会影响将军的下一步安排。
迎着顾知意小鹿般的双眸,傅子恒如触电般移开视线,压着嗓子道:“你先回去吧。”
第19章 、生病
等确定顾知意已经走远了,傅子恒这才朝她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说实话,就刚才,傅子恒觉得内心有些复杂,他发现军中有突岩的探子了进来,很是愤怒,手下人截到突岩的密信,知道今晚突岩会有人来林子中与军中探子接头,他下了战场就赶紧带人早早埋伏在林子里。
看到顾知意鬼鬼祟祟抱着东西往这边来的时候,向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相信,可能是因为顾知意太傻了吧?
不过还好,顾知意果然不是什么探子,那傻小子不过是来洗澡的。果然傻小子就是傻小子,这会儿虽然还没入冬,但溪水早了凉了,这个时节,军中很多士兵都是去伙房花上一两个铜板,让伙房帮着烧一桶热水,找个避风处冲洗就可以了。
顾知意倒好,冷得嘶嘶哈哈地跳溪里洗了个冷水澡。
那块石头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都没看见顾知意怎么洗澡的,不过夜里格外安静,他们又都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得出动静,那傻小子明显冻坏了,溪水被她搅和出杂乱匆忙的声响,不过几个呼吸,就见他快速套了衣裳,嘀嘀咕咕着什么,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就慌乱得一头冲进林子。
若不是他听见了有人闯进林子的声响,怕顾知意扰乱计划,或者直接无辜命丧此地,傅子恒也不会出来将她楼走。
这一搂,傅子恒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今天的顾知意有哪里不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顾知意刚洗完澡?他怎么觉得今夜的顾知意软软的,香香的?
可就刚才顾知意在水里那么胡乱扑棱几下,连胰子都没用,就……香了?还有刚才,顾知意洗澡的时候,虽然他没有看见什么,可是月光下,顾知意那条伸向大石头上拿衣服的光洁的手臂,为什么那么白?他之前怎么没发现?
还有,刚才顾知意离开时候看向他的那眼神,怎么让他的心“突突”猛跳了几下?
该死,他怎么会这样?是因为那傻小子平常总是叽叽喳喳地说些傻话,今晚却出奇地安静,让他很不习惯吧?
不然,难道他真的会喜欢男子?还是这种傻呵呵的男子?
傅子恒黑着脸往营地走去,吓得跟在他身边的侍卫两股颤颤,“糟糕,将军这是生气了,是因为他们今晚将事情办砸了,不仅没有揪出军中的内鬼,还让这些突岩人及时放了信号弹。”
于是提在手里的那几个活口,被侍卫们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或许是因为今天太累了,或许是因为洗了冷水澡,亦或许是因为今天见识了战争的残忍,晚上又受了惊吓,顾知意回到小屋将如往常一样,在门后支了棍子当反锁,倒头就迷糊了,后半夜还发起了热。
第二日一早,老王头喂马的时候没看到顾知意,还以为顾知意还在伤兵区帮忙,顺手将顾知意那边的马也喂了,就去忙别的了。
若不是军医孟大夫下午来找顾知意,恐怕顾知意小命都该交代了。
孟大夫让人给顾知意熬了退烧的药,一碗药下去,就帮她捏好被角,去跟将军汇报了。
“将军,您这边能否派个小厮去照顾一下顾知意?”
“照顾顾知意?”军营里哪里有小厮?傅子恒不明白,孟大夫怎么对顾知意如此上心,她那药方果真能在军营用上?除了这一点,傅子恒实在不知道顾知意那傻小子能有哪一点能入了军医梦大夫的眼。
孟大夫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大夫,做事向来很有分寸,为了一个刚认识一天的顾知意,竟然找到他这里来了,傅子恒觉得很是意外。
“若是将军实在抽不出人手,那卑职就亲自过去照顾顾知意几天。”孟大夫没有得到傅子恒的肯定大夫,有些着急。
傅子恒板着脸,冷声道:“胡闹,你去照顾顾知意,那伤兵区那么多伤兵怎么办?”
孟大夫朝傅子恒拱手道:“将军若是真的关心伤兵,就该让人好好照顾顾知意,只有顾知意好起来了,卑职就能配出那药,往后兄弟们受伤了也能少受罪。”
“她那药比本将军的药还好?”傅子恒实在不明白,军医怎么就对顾知意那止血药这么有兴致,顾知意那止血药他也不是没用过,效果嘛,与他的金疮药相比,好像还是差了些吧!
孟大夫直言道:“顾知意的那方子的药效自然是比不上将军的,可是将军那金疮药是很多名贵药材配置出来的,以军中对那个药的需求,怕是得把国库搬空了大伙儿才能都用上。可顾知意那个方子就不同了,虽然药效没有将军的那么厉害,可是大都是些便宜的药材,以将军划拨给卑职的那些银子,卑职还是能保证让军中将士们都用上的。”
傅子恒这会儿终于重视起来,“哦?当真都是些便宜药?那方子……”
还不等傅子恒说完,孟大夫就义正言辞道:“恕卑职不能从命,顾知意愿意将药贡献给军中将士们用,所以才将方子告知卑职的,但这方子,卑职是万万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否则哪天泄露出去,岂不是断了顾知意那小子家人的财路了?”
傅子恒当场愣住,他还没说什么吧?他刚才并没有准备问孟大夫那药方具体是什么,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只是想问,那方子可靠吗?孟大夫竟然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教训。
傅子恒朝孟大夫摆摆手道:“行,孟大夫先去伤兵区忙着吧,顾知意那边我会派人过去照顾的。”
孟大夫告辞离去,临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一句,“将军可千万别忘记了。”
傅子恒吃过早饭,便换了身衣裳,捡着人少的路,往顾知意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