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匪一时半会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到底是谁不希望她找救师傅的方法啊?此刻她万万没想到,那个人出乎意料。
毕竟哪有人拦着别人,不让别人救他自己呢?
“好了,走。”司灵均一手揽过君匪的腰,跃过水面踏入船内,把她扔到一旁道:“阿匪,随便翻,不用客气,反正这些年,这里没少受过你的荼毒。”
君匪难得没怼回去,她忧心师傅無山仙君,竟真的沉住气,不眠不休地翻找起来。
“司灵均,师傅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才仙力大减?”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后,君匪半眯着干涩的杏眼问道。
回应她的是浅浅的呼吸声,枕在一堆书里的司灵均好像真的睡着了,等君匪无奈偏过头,年轻男子又悄悄往她那边瞥了一眼,继续装睡。
没有人比司灵均和上神君祗更清楚昨夜子时过后,無山仙君身上发生了什么,既然那是他的选择,司命也无话可说。
甚至隐隐觉得嫉妒。
他压下这种感觉,又悄悄打量了君匪一眼,却没想到,正好对上她清丽的眼眸。
“司灵均,”她低低唤了一声,“求求你。”
“你可别。”司命不自然地别开眼,不忍心道:“阿匪,静下心,等着無山醒来,以前他渡劫,闭关,不也是十年几十年吗?”
“那不一样。”艳若桃李的少女眼眶微湿,“我只知道,从出生起,这十六年来,师傅与我朝夕相处,早已胜似亲人了,如今他莫名其妙昏迷......”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抽泣道:“司灵均,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愿意告诉我了。”
“小哭包。”司命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取出怀中的锦帕扔了过去,把君匪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好在此刻只有他们两人,若被仙界其他人知道,一向冷心冷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司灵均有这么温柔的一面,那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了。轻抚额头,他妥协道:“阿匪,我告诉你。”
“三样东西——”
以虚弥剑燃为真火,以浑元鼎为丹炉,十种奇花,十种奇草为药引,最后加上特殊血液...即可丹成。
“虚弥剑?”君匪脸色微变,她在仙界多年从未听过,倒是浑元鼎易得,本就为师傅無山仙君所有,至于十种奇花奇草,司灵均一定有办法,那么就剩下特殊血液了。
“阿匪...”司命知她所想,解释道:“虚弥剑其实不是一柄剑,它原是两柄剑交融而成,是百年前堕仙那位上神的本命法器,如今一分为二,一是你手中的子虚剑,一是散入凡间的弥生剑。”
“至于那特殊血液,”司灵均顿了顿,“其实是一种奇香,以凡人躯体为容器,可遇不可求,你恐怕得下界去找了。”
“下界?”君匪重复道,多年相识,她自然听出了司灵均咬这两字的微微变化。
“阿匪,無山那小子要醒着,肯定不希望你下界的。”司灵均又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不过因果这东西,有人信,也有人哪怕知晓,还要逆天改命。”
“那你呢?”君匪定定望着他,师傅的性子定然是要逆天改命,“司灵均,你是哪一种呢?”
“阿匪...”年轻男子微挑的凤眸有些黯淡,“我本是司命,如何能不信命。”
“那如果不做司命呢?”君匪抬头,清亮的眸光里尽是不谙世事的无暇,“司灵均,千万年的时光,难道还不足以让你为了某些人或事义无反顾吗?”
似乎已决定下界,君匪静下心来,轻叹道:“司命司命,你们司家代代都是这样,不动心,不动情,故不伤不灭,永存天地...”
“赏万里河山,享无边孤单。”司灵均接道:“阿匪,你可是想这样说?”
君匪点点头,又摇摇头,“司灵均,那是司命的结局,不是你的结局。”
“在我眼里,你做不做司命,都是司灵均。”
“你真的这样想?”男子唇角浅浅勾起,一笑倾城。
“那当然。”君匪眨了眨眼睛,“咱俩谁跟谁,那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啊。”
“得了吧。”司灵均嫌弃地扫了她一眼,“你还是下界去祸害别人吧。”
【003当我徒弟】
青山绿水,背着行囊的白衣少年行至溪边,弯腰掬水。
清凉的溪水顺着白皙修长的指尖流下后,若水提袖擦了擦唇角,却在这时,他面前的溪水突然溅起了水花。
“唔...我、”我不会水啊,一身红衣的少女沉浮在水中,本能地挣扎,一张小脸已吓得煞白。
“别怕。”若水轻轻说出这两字,行动却重若千金,他翻身下水,礼貌性地揽过君匪,一齐上岸,“姑娘,没事了。”
君匪恍惚地点点头,她怎么也想不到,下界的方位出了偏差,好死不死被送到了水里。
她怕水,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浅浅山风吹拂而过,望着湿漉漉的一身衣裳,她的脸不禁红了起来,“喂,你转过去。”
这一声娇喝,若水如玉的耳根也悄然染红,他低垂着眉眼,转过去,摸了摸腰侧的乾坤袋。
下一刻,君匪身上就一暖。
“这披风驱寒的。”
少年的声音很轻,像他整个人一般,如清风明月,淡到恰到好处,却不显得单薄。
皎洁若水,温润如玉。
“谢谢。”君匪低低回了他,唇角不经意轻扬。
她抬眸,转到若水身前,细细打量后,才惊呼道:“小道士。”
在九天之上时,她就见过他,处在凡间灵气充沛的结界里,此刻再一看,少年褪去宽大的道袍,如墨的发轻轻放了下来,哪里还是清清冷冷的道士,分明是年纪轻轻的漂亮少年。
“姑娘,你见过我?”若水不好意思地眨了眨长睫,第一次一个女孩子靠得这样近,他白皙如玉的脸颊已偷偷薄红。
“你发烧了吗?”君匪注意到,想伸出手探在他的额头。
“没有,没有。”少年连连后撤,只道:“姑娘,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我回不去了。”君匪未察觉若水的窘迫,落寞说道。她既然下界,必须遵守规则,三月后才可回天界,而天上一月,凡间一年。
“回不去了?”若水干净剔透的眸怔了怔,“姑娘,可是偷偷离家?”
“算是吧,”君匪心虚地牵了牵唇角,“小道士,不然我收你做徒弟,以后你照顾师傅我,好不好?”
“姑娘,我有师傅了。”若水歉疚一笑,“如果没有,我会答应拜姑娘为师的。”
“真的?”君匪开怀地笑了起来,“那你收我当徒弟吧,好不好?”她没想到这凡间的傻小子人这么好,初来乍到,她总得找个理由赖住他。
“这...”若水皱了皱眉头,想到自己身体的隐疾,他望着少女期待的神色,抿了抿唇角:“好吧,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
“那太好了。”君匪想了想,说:“便宜师傅,我叫君匪,你唤我阿匪就好了。”
“好,”少年清风明月般的眉眼微微弯了弯,“阿匪。”
九天之上,莲花坞里的乌蓬船上,司灵均拂开水面,不禁摇了摇头:“無山啊無山,你若知道阿匪终究还是和他相遇,会不会后悔做出那样一个决定?”
——
傍晚时分。
京城,繁华热闹的大街。
推车小贩的叫卖声混合着特色小吃的飘香,轻而易举让君匪的五感被牵走。
她从没来过凡间,这样的热闹与鲜艳还是头一次见。
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君匪那张未施粉黛的脸引来不少垂涎,有想法的不由朝她靠近了些。
“阿匪,过来。”
清清浅浅的少音年自身后传来,一身梨花白,眉目如水墨的少年漾起温润浅笑,含星般的眸轻轻扫过那些欲行不轨的登徒子。
没有情绪,却让人不寒而栗。
人群从身边散开,君匪不解地回眸唤了声:“若水师傅,怎么了?”
“没什么,给你。”
若水手负在身后走近,变戏法般拿出一个糖人。
“你先前不是想要吗?”
“谢谢。”君匪接过,脸上的情绪却掩藏不住,她望着栩栩如生的糖人,小声道:“还是把她送回去吧,一对儿分散了多不好。”
“这样不就好了。”若水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拿出成对的那只糖人,“阿匪,也给你。”
“哇...”她忍不住惊讶出声,眼底全是孩子气的欢喜,“谢谢师傅。”
下一秒,若水就被清浅女儿香的怀抱猝不及防拥住了,他睁圆双眸,心漏跳了一拍,“阿匪,放手。”
“我抱疼你了?”君匪抬起头,一张小脸尽是懵懂,她和师傅無山仙君,和父亲君祗上神,哪怕是司灵均那个假正经,都是这样表示喜欢啊。
“没什么,没事。”若水低头摸了摸红透的耳根,他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想了想,伸出了一片纯白无暇的衣袖:“握住,别走散了。”
“好。”君匪越过那片衣袖,自然地扣住了少年的五指,“走吧,师傅。”
“不是,我...”若水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只怕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是拉衣袖。
手心莫名多了一片温热,若水却难得的,不觉得排斥。
他无奈一笑,任由君匪拉着,穿梭在天色渐暗,华灯初上的街。
红衣的少女,白衣的少年,一前一后,所过之处,都似入画。
临近湖堤边时,君匪忽然松开了手,指着波光粼粼湖面上的花灯船,漾起两个小梨涡:“好漂亮啊。”
“是啊,像我小时候见过的。”若水悄悄走到君匪身侧,生怕她又不小心跌入水里。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是生活在京城的。”他静静望着少女的侧脸,关于在京城的婚约之事,关于自己活不过二十的事,想坦诚,却没能说出口。
而君匪,其实也有事情瞒着若水,她不属于这里任何地方,她下界是为了寻找师傅無山仙君所需的特殊血液...
说到底,他们不过才认识一天,哪怕心里感觉相处的很舒服,也不会轻易卸下本能的防备。
也许是夜色正好,也许是花灯船上光影微醺,君匪暂时放下所有的包袱,偏过头笑道:“若水师傅,我们过去看看吧。”
“你不怕?”他故作惊讶。
“我是怕水,可是有师傅你在啊。”君匪认真望着若水,露出洁白的贝齿,“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少年有些羞赧,轻咳了几声,这才闭着眼礼貌地伸出手,小心一揽少女纤腰,足尖轻点掠水而过,稳稳停在湖中央的花船尾上。
那只挨了一点的手,又很快收回。
可指尖的余热,还是让若水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好在君匪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一心往船头走去。
那里围了一群人,公子小姐,个个锦衣玉带,似乎聚在一起玩着什么消遣。
只见人群重围中,一位轻纱遮面的少女正在提笔点墨,她身后的花灯上,几乎都写上了灯谜语。
原来是以灯谜会友,若水轻轻颔首,回应了少女打量过来的目光。
却在这时,悄悄盯着君匪看的一位公子出言道:“这位姑娘,这是我猜灯谜中的彩头,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