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若水没有说过,只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夹住了君匪...的包袱:“怎么?想卷款私逃?”他回来晚,便是有亲信传苏先生有要事告知,一来二去,王府里的败家子君匪干的好事宁若水都一清二楚。
“爹,你说啥?”君匪被扣住包袱,两条腿再迈也迈不动,她眸里微微惊愕,再转过身,小脸上全然一片懵懂。
“呵...”宁若水轻嗤一声,他松开手,轻轻点了点眼前女孩儿的额头,见她愈发踉跄不稳,笑道:“如此弱不禁风,当真要从军?”
君匪挺了挺单薄的小身板,不甘示弱道:“正是弱,才得练。”
“宁三千,你很好。”
宁若水收回手摸着自己精致的下颌,他细细打量着君匪,突然把手伸入怀中,取出一枚精致小巧的玉印,不疾不徐揭开。
“三千,你觉得,爹会拦你吗?”宁若水话落,一只手温柔缱绻地摁住君匪的额头,一只手执起玉印,轻轻在她额间压了下去。
“三千...去吧,无妨。”宁若水收回玉印,他唇角轻扬,那意思分明是:盖上戳了,长者允许。
类似于...现代家长签字。
君匪这回是彻底懵懂了,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章,这一刻,她只想...掀了宁若水的面具,撕烂他那张脸,而事实却是——
她漾起乖巧的笑意,抬头道:“谢谢爹,三千告辞。”
宁若水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心里想的却是:你尽管去从军,从的上算我输。
待君匪转身离去,宁若水传来了亲信,取出怀中早已备好的信件,吩咐他送往城外军队暂时驻扎处,而那封信件上...隐忍藏锋的字写着——徐澈亲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当初君匪整过君沅的,终究风水轮流转,所以人呐,活久见。
那厢,君匪轻叹一声,她擦去额头的红印,策马疾驰到城外练兵营,她那日初来时便是在这,倒也还算熟悉,一路也倚仗着宁若水的令牌顺利到了将军营帐。
她敛敛气息,沉声道:
“将军,报!”
无人应声,君匪等了片刻,却见一白净小厮从里掀开了帘帐,柔声道:“公子,请进。”
君匪点点头,目光从他的皮肤,耳朵扫过...她眨了眨眼,也不说破,随之入内。
未变的布战沙盘后,黑衣常服的男子抬眸,见是君匪,徐澈似若无其事般将手中的信件扔入桌案上的香炉,轻笑道:“宁小郡主...你这般,又是所为何事呢?”
“咳...咳,”君匪清了清嗓子,她走上前,掏出怀中银票,啪地一声扣在桌案上,“本郡主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徐澈皱眉,他下意识望向那白净小厮,见他眸底落寞,不由心烦意乱,“宁小郡主,右转,往前,回摄政王府,好吗?”
“不好。”君匪摇摇头,可怜兮兮道。
徐澈的态度软了下来,“郡主,你一个女孩子,总来军营不好。”
君匪没有说话,伸出手悄悄指了指那白净小厮...皮肤细腻,有耳洞,显然是女子。
徐澈凝眸,他阔步一迈,挡在那小厮身前,对君匪道:“郡主,妹妹她并非像你一般闹着玩,她来...是助我出谋划策。”
“哦,出谋划策呀?”君匪认真地点点头,徐浅一介古代女子,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是完全不同于宁三千的大家闺秀,她出谋划策?那我还能倾国倾城呢!
“徐将军,“君匪轻嘲道:“你可不能偏私呀,徐姑娘是你妹妹不假,可她也是女子不假。”话落,她双手环抱胸前,撇嘴望向徐澈身后的白面小厮徐浅。
“依本郡主看,她出谋划策倒是不会,勉强倾国倾城还是可以的。”
“宁三千!”徐澈不悦,轻描淡写还击道:“那你呢?你不能倾国倾城,那你就去保家卫国呀。”
他毒舌至此,君匪却是笑着,笑容明媚而张扬,“徐将军,如你所言,本郡主正有此意。”
徐澈的心微怔,眸光似被这笑容晃得一滞,他回神,却见君匪走向桌案,取出香炉里烧过后残余的信件,薄怒道:“真当本郡主是好摆布的吗?”
徐澈哑然,那信件正是宁若水遣人送来的,信中只有寥寥一句......若三千额上无红印,麻烦徐将军,让小女回摄政王府。
他思怵片刻,没有说出口。
“徐澈,父王如何你无须管,本郡主要从军,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君匪拍了拍手上的灰,态度依旧蛮横,徐澈却隐隐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她那双眼睛清亮,作男儿装扮,真真有几分潇洒肆意,远不同于身后的妹妹徐浅,换上文人长衫也仍柔柔弱弱。
“郡主,”徐澈望着君匪,认真道:“此事...我无异议,若摄政王肯点头许可的话。”
“许可什么?”
徐澈话音刚落,帘帐外就传来剔透如冰雪的声音,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掀开帘帐,清浅道:“本王当是什么事,不过是从军,从便是了。”
宁若水免了徐澈的礼,径直朝君匪走去,诧异道:“三千,为何把红印擦了?”那可是我对你的许可啊,宁若水轻笑一声,他早算准了会被擦去,信里才会那般提及。
君匪听言悔不当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是彻底中了宁若水的邪,然而,君匪并不知道的是...对方心底早已有了新的计较。
宁若水在摄政王府时,随口问了阿宝一句:郡主今日用膳如何?阿宝自是如实相告,宁若水的心却似平地起波澜,再也按耐不住。
喜甜,喜甜,这两个字环绕脑海,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君匪。他迫不及待想一点一点侵入眼前未知女子的心里,找到答案。
“三千,”宁若水摸了摸君匪的发顶,温语道:“你不是想从军吗?可以。”他转而望向徐澈,淡淡道:“徐将军,你不会介意本王陪同吧。”
“臣不敢。”
“很好。”宁若水清浅一笑,帐篷外恰传来通报声,正是小厮阿宝,他行礼回秉道:“主上,一切起居已安置妥当。”
徐澈愣住了,君匪也有些懵,宁若水却是唇角轻扬,闲庭信步般走出了帐篷,边走边道:“本王养大的女儿,当然要和本王住在一起。”
君匪猛地回过神,提脚跟上,她不得不承认...宁若水说的没毛病,这要搁现代,就叫做家长陪读。
她转身,手腕却被人扣住,“郡主,若是为我,大可不必。”
徐澈抿着唇,终是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他望了徐浅一眼,眸光坚毅,君匪暗叹不好,现在都眉来眼去了,以后那旨强娶婚约下来还得了?
思及此,君匪狠狠甩开徐澈的手,她很想说:“本郡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余生也不用你指教,我自己那啥啥过了!”
忍了忍,君匪漾起一抹清愁苦笑,转身离开...说得再多,你不喜欢我,有什么用。
“主人,徐澈爱意值40,涨幅5”
君匪毫不意外,徐澈一开始确实不算讨厌宁三千,只是依目前的情况,依徐澈对所谓亲妹妹的态度,徐浅被炮灰太子强行求娶前,她君匪必须完成任务。
否则,极有可能失败。
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去和宁若水那个不省心的斗智斗勇。好歹...棋逢对手,倒也酣畅淋漓。
“主人,宁若水已隐有成为界面中心之势,届时你不妨一试。”九虚适时提醒到,君匪捻了捻掌心...到时再说吧,谁知道变数如何。
“主人,你不会是怕赢不了吧。”九虚想了想,只有这一个可能。
“才没有。”君匪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她就是怕宁若水,他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似曾相识,却又带着危险,带着目的。更要紧的是现在,他们似乎要共处一室。
不用避嫌吗?
君匪这样想着,已走到新建好的帐篷前,竟是有两座相连,她轻笑一声,这宁若水也是保守的很嘛。然而...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之际,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事实是,她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营帐里,坐在床上,正喝着水,突然之间,整个人被猛地一掀,她猝不及防地栽倒在地,揉了揉头,这才发现床板下是相通的。
她多少受到惊吓,一口水猛地喷在宁若水的狐狸面具上,站在床中央的男子也愣了愣,他搁下手中的床板,提袖拭去面具上的水,促狭道:“三千啊,看见你爹,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君匪撇了撇嘴,无奈地摊手,“反正,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鬼。”
宁若水轻笑一声,他换了一身白衣,身姿若芝兰玉树,虽不见其颜皎皎,气质却斐然出尘。狐狸面具下,他眸似含星,隔着床沿缓缓向君匪伸出手。
“谢谢。”君匪撑着地面利落站起,她目光清亮,凝着宁若水道:“不知爹连通两间...此举何意呀?”
宁若水静默无言,他悄然收回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狐狸面具,和他脸上新换上的似乎成双成对。
君匪望过去,那面具偏唐风,狐狸可爱的轮廓似一笔一划彩绘描成...制作者许是用了不少心思。
她这般想着,宁若水已递过了亲手绘制的面具,凝着女孩儿的眼睛沉声道:“今夜七夕节,你...愿不愿意陪我走走?”
“愿意,为什么不愿意。”
君匪接过狐狸面具,朝他扬了扬,眸底意味分明:我是因为这面具精美才想去的,绝对不是因为...想看你作什么妖才同意的。
话虽如此,一路上,君匪的心还是忐忑的。
七月初七,晚间的花市十分热闹,月上梢头,不少才子佳人相约黄昏后,君匪放眼望去,成双成对的男女带着相似的面具,或携手观灯展,或相拥演一出皮影,情意连绵,难舍难分。
君匪尴尬地瞄了宁若水一眼,他负手身后,似心有灵犀般突然揽住身畔女子的肩,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君匪的面具,低下头浅笑道:“傻丫头,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本王?”
“才...没有。”面具下的脸隐隐有一丝慌乱,君匪轻咳一声,任由宁若水揽着肩头,佯装镇定。
何况...你的模样我都不知道,是美是丑也不清楚,为什么戴面具更是搞不懂,我为什么要偷看?
“没有?那你想不想...揭开我的面具看看。”宁若水突然压低声音,他弯腰,握着君匪的手移至耳后系面具的细线上。
这一刻,他们站在湖中桥心,漫天的烟花在身后绚烂绽放,岸边纷纷扬扬的丝竹声萦绕耳畔,君匪却只听清了那一句,宁若水对她说的那一句: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
她微微讶异,正欲问个明白,桥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青石桥下,一双身影相携而来,他们的面具还拿在手上,清晰可见是徐澈和仍作白净小厮打扮的妹妹徐浅。
“臣携臣妹...见过摄政王。”徐澈遥遥行礼,摄政王宁若水身形修长俊美,他只远远一眼就认了出来。
宁若水微微颔首,应了声“嗯”,听不出来情绪,君匪却感觉他们周围的气温霎时降了好几度。
桥上月色正浓,一番客套后,他们四人相汇于桥心。
徐澈沉吟片刻,开口提议道:“王爷,今夜氛围甚好,我们不若去看一出最新的皮影戏?”他徐徐说着,眸光却下意识望向君匪被宁若水牵起的手。
宁若水自然察觉到了,他没有松开君匪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他偏过头,望向远处灯光璀璨的高楼,沉声道:“不看皮影戏,本王想去...文渊阁坐坐。”
“也好,”徐澈点头称是,他回望了跟着身后的徐浅一眼,柔声道:“我们也去看看,听说那不知何人设的四重关卡有趣的紧。”
宁若水听言,轻轻挠了挠君匪的手心,低身附在她耳边道:“三千,我们去看看吧。”
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她。
君匪取下狐狸面具,有些心虚地抽出手,掌心酥麻的感觉渐渐消散,她扬起头,却觉宁若水周身的温度更低了。
是怪她...松开了他的手吗?
思及此,君匪小脸漾起狡黠的笑意,她踮脚,用自己狐狸面具的鼻尖碰了碰宁若水面具的鼻尖,突然,宁若水回眸一扫,竟是揽着她的腰推远了些,君匪回过神来,一只小小的袖箭呼啸而来,从他们中间穿过,力度之大竟把她手上的狐狸面具轻易一分为二。
“三千,快走。”宁若水握紧君匪的手,她回望一眼,徐澈正提剑护着徐浅,不停地打掉接二连三从岸边某处射来的箭。
君匪的心沉了沉,徐澈尚游刃有余,宁若水那日能一掌破门,这区区箭矢又何足挂齿,为何...竟是到了逼他躲的地步?
她思怵着,随宁若水向后撤去,奇怪的是,他每一步看似躲得毫无章法,却恰恰护了君匪周全。
君匪后知后觉地抬起手上仅剩的一半狐狸面具,那上面还残留着箭头,她倏地凝眸,这类箭矢分明是大楚敌国北漠所专有的...箭带倒勾,入则难取。
竟是敌国的刺客!
君匪愣了愣神,越是这样,宁若水不应该越没有后顾之忧吗?他为何更像是刻意藏起一身武功,他在忌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