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原本李喆以为这场对话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结束,管嘉明突然说:“阿喆,回国后,我想休息一阵。”
李喆爽快地答应了。
后来不管管嘉明有多忙,他都会在每个月的某一天去往一个李喆陌生的地方。
李喆有次主动问起管嘉明家里的情况,这件事他疑惑很久了,因为他从来没看到管嘉明给家里人打过电话。
一次公司周年庆,李喆主动给管嘉明写了好几封信函,“把你家人都叫来。”
管嘉明看着信函上的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阿喆,我没有家人。”
李喆呆住了,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跟管嘉明合作无间,任何事情都有得商量,而他却无意中做了令他伤心的事。
管嘉明则是一副平常的样子,对他说:“你别多想,我都习惯了。”
五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不爱抱怨的人,哪怕工作上的问题再多,李喆也不曾见他颓废下来。
所以李喆猜想,管嘉明心里有一根刺,他把这根刺藏得很深,保护得很好。他大概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也许他也无忧无虑过,只是他不愿说,也不与任何人分享。
这么久他一直都忙于事业,不谈恋爱,生活得密不透风,像圈在了一个笼子里。
借着月色,李喆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管嘉明的时候,他眼神里透露出的那种故事感。
转瞬即逝,短暂又充满了神性。
大抵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他觉得,管嘉明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他所认识的管嘉明,是不会让自己的人生带着遗憾的。
于是李喆说:“代我向你家里人问声好。”
管嘉明这次不再沉默,只有一点迟却的笑,他说:“好。”
“阿喆,这几年谢谢你。”
*
故地重游,五年来,清丰镇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这是齐寻在看到这里与印象中无法重叠时,心里的第一个想法。
他在一家门店前站定,店里没人,门口挂着一块“今日休息”的木牌,齐寻透过门往里看,店里开着灯,地面打扫得很干净。
他没久待,很快就移开目光,打算往别处走。
步子未抬,一声呼喊传来。
“齐寻!”
齐寻转身,看到了钟翊满脸的笑容。
“你回国了?”钟翊主动拉开门,“快进来坐坐。”
钟翊没怎么变。她的穿衣风格依旧很大胆,一套连体皮衣皮裤,黑发披肩,像一朵黑百合。
屋内空调暖气很足,齐寻把围巾摘下,默默地坐在了一张转椅上。
“还好我今天不营业,不然都没机会跟你说话。”钟翊问他:“我这儿只有茶,来点吗?”
齐寻微微颔首。
钟翊倒了茶水过来,递给齐寻:“清丰镇天气湿冷,喝点去去寒。”
“谢谢。”
“别客气。”钟翊忙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齐寻:“昨天。”
“啊,你早说啊,我来接你呗。”钟翊笑了笑,看着齐寻瘦削的脸,叹道:“上次你从国外回来,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太瘦了。”
齐寻不是第一次来到钟翊这里。
他曾在三年前回国办理退学。那时他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手续办理完后,他孤身一人前往清丰镇。
那天下着大雨,他在车站碰到了钟翊。
齐寻未答,钟翊始终笑眯眯的。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啊?”
“还不知道。”
“还习惯吗?”
齐寻的表情有些局促。
钟翊乐道:“你别紧张,咱们就当叙叙旧,我是太久没见你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嗯。”
见齐寻点头,钟翊推心置腹道:“这次回来,是来找他的吧?”
齐寻猛地抬起头,看见钟翊的目光,他又将视线防备地垂落了下去。
“是。”
他语气很淡,却格外笃定,钟翊能在他安静的片刻感受到某种决绝。
“太好了,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三年前的那次碰面,纯属偶然。
钟翊见过齐寻一面,那回是第二次。
那次她见到的齐寻,完全不像他。
钟翊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她从齐寻的表情看来,依稀能猜到一点由头。
那天齐寻状态很差,双目无光,看着清丰镇漫天的雨,好像随时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以前,是哪样的?”
钟翊居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隔了很久才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很高兴,你跟他在一起,表情很轻松。”
“是吗……”
时间太久,日子太长,有很多细节,很多过往,齐寻自己都快忘了。
他或许能浅薄地记起一些事情,可一旦跟管嘉明联系在一起,他就有种不忍揭开的犹豫。
钟翊说:“今天别走了,我请你吃饭。”
齐寻谢绝:“不用了。”
钟翊笑道:“那好吧。”
他们没有聊多久,齐寻很快就离开了。
离开前,钟翊告诉齐寻,今天是管嘉明父母的忌日,他们的墓碑就在君子山脚下,有空的话,可以去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