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鸢被一声糯糯的喊声唤醒,她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帷幔,呆滞了片刻,起身来一看,竟然是在魔界她曾经居住过的落槐殿。
小狐狸连喊了三声,见染鸢醒了,一下子扑了上去,赖在染鸢的怀里就不撒手。
“哼,都已经四万岁了,还装嫩撒娇,也不知羞!”小凤凰潋莹抱着双手站在远处,嗤笑道。
染鸢明显感到怀中的小狐狸炸毛了,他的尾巴僵了僵,恶狠狠地回头怒道:“闭嘴!”
染鸢好笑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将他从怀中放开,道:“嗯,潋莹说得是没错,司寇有四万岁了吧,你娘亲这个时候可都......”她顿了下,似乎也没创下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来。
染鸢讪讪地笑笑。
“你那时可都什么?”无却从门外走进来,一袭月牙长衫,如清风明月,清辉俊雅。
染鸢尴尬地给他使了个眼神,轻咳了两声,道:“且不说我,你爹爹那时候可了不得,神界谁不知晓他?司寇,你可再不能这般了。”
司寇不情愿地努嘴巴,往后翻身一跃,站定在三尺外,道:“娘亲还未给司寇取个正式的名呢。娘亲答应给我取了,我便再不以这般姿态示人。”
“取名?”染鸢为难地笑笑,看向无却,谁知无却反倒如司寇那般满怀期翼地看向她。
司寇摇身聚出一团雾气,烟雾消散,中间站着个美少年,一袭蓝纹浪花卷云袍,唇红齿白,星眸璀璨,腰间配着一对弯月双刃。少年意气风发,扬眉笑道:“娘亲!如何?”
染鸢挑眉,总觉得自己白捡了这么大个儿子,她微微颔首道:“嗯,不错,这样,司寇作姓名,字无昀。如若魔界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将你和涟莹送去那龙峰修习如何?”
司寇一震,上学堂什么的能拒绝吗?
染鸢一眼看出他不乐意,笑道:“不想去的话,我便收了你手中的锁灵哨,干脆也让潋莹与我回上古界好了,省得留在魔界给你添堵。”
站在远处的潋莹闻言,脸色一变,也不知是否愿意,只是盯着司寇微怔了下,突然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向另一侧。
司寇犹疑地想了想,咬牙道:“好!娘亲既然非要让我去,那我就去!只是说好了,就两百年,等着臭丫头的卖身契过期了,我也就不待了!”
潋莹气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卖身契?!”
染鸢连忙摆手:“停停停,别吵。既然说定了,司寇你将魔界的事情处理好了即日便可启程。我和你父尊会定期去龙峰探望你,顺便看看你的修行。你这四万年来,恐怕都是修的魔道,不早日修正,他日怕是没办法破除心魔,飞升上界。”
司寇一震,看向无却问道:“可是父尊和母尊不也是修过魔道吗?”
染鸢道:“不用太过于纠结于此,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一念破神。只要你心中是正道,他日还怕不能修成正果?”
无却点头道:“你娘亲说得对,潜心修炼即可。”
说完,他挥袖召来九霄凌云,两人缓缓踏上去,升在云端,遥遥看着底下的两个孩子。
染鸢看着渐渐消散在眼底的司寇,突然,来了句:“把他丢给白琚没问题吧?”
无却云淡风轻道:“过去四万年没问题,未来的两百年也就没问题。”
染鸢汗颜,心道:“罢了,这孩子可不就是甩给别人带的嘛!我们俩好不容易在一起,当然得过二人世界了。”
染鸢想起昨晚,扭捏了半天问道:“咱们什么时候从梦里回来的?”
无却道:“你在梦里又睡过去了以后,我便带你回了魔界。”
在梦里又睡着???
染鸢讪讪地笑道:“是吗?哈哈!!我怎么好像都不记得了?那......现在去哪儿?”
无却淡淡道:“海棠楼。”
染鸢闻言,怔了怔,笑道:“好,正好人间也要到中秋节了,去过个节。”
两人在京城外落了地,慢悠悠地踱步走进京城内。
海棠楼一直是由倪家夫妇和一群牙白山的妖怪隐姓埋名地经营着,没隔几十年便会变幻相貌姓名,现如今又过去了上百年,高台楼阁风霜不减,更多了丝韵味。
刚踏进海棠楼,就有小二迎上来招呼:“二位,打尖儿也还是住店啊?”
“住店。”无却拉开染鸢面前的一张凳子,低声道:“坐着。”染鸢毫不客气地坐下,抬首环视着海棠楼内的摆设。
小二眼见地凑到染鸢面前,哈着腰问道:“两位是要几间房?”
无却坐下道:“一间,要最好的。”
小二一愣,随即机灵地反应过来,甩了下肩头的帕子,欢喜道:“好嘞!那二位想点些什么吃的,我等会给二位送到屋里去?”
染鸢闻言,笑着噼里啪啦点了一堆,气儿都不喘,最后扬眉道:“叫你们的大厨子麻溜儿的!”
小二听得一怔,细细打量了下这个面生的姑娘,不由伸手挠了挠耳后根笑道:“哎?绝了!姑娘看着面生,想不到对咱海棠楼倒是熟悉,点的菜道道都是咱海棠楼的哪首招牌菜!”
染鸢故作神秘地挑眉笑道:“你不知道的还多了是嘞!你且去叫后厨准备,不用送屋里了,直接送到那边二楼的雅室。”
小二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顶楼的雅座,那里眼界宽广,能将整个京城的风貌尽收眼底,确是个极佳的好位置。小二知道也许来了个多年未见的老顾客,悄悄凑近了些,小声道:“姑娘是否是海棠楼的老熟客?恕小的眼拙,没认出您二位来。”
染鸢笑道:“你只管对您当家掌柜的说,当年那颗金蛋滚回来了。”
小二不明所以地点头哈腰,连声道:“好好好,姑娘稍等,小的这就是通告一声。您二位请移步去顶楼的雅座候着,酒菜很快便到。”
两人移步来到顶楼,这顶楼视野广阔,风光秀丽,四面精细的雕镂栏木下布着长座,圆桌矮椅木料上佳,还有专门设置了琴师的桌椅,供其在一旁添趣。
染鸢没见到倪氏夫妇,楼下走上来一黑一白两个年轻男子,正是当年的白耳黑耳两只猴妖。听闻他们说,百年前两夫妇就将海棠楼交给他们打理,之后不知是历劫飞升了还是归隐了。
染鸢讶然,心想如若是飞升了,他日在天界必能相见。
她持了壶小酒侧坐在凭栏下,仰头喝了一口,道:“无却,我现在想想还蛮怀念当只小蛇妖的日子,这京城的纨绔子弟都被我吊着耍了个遍,没事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再去调戏调戏那时候的你。日子真是悠哉!”
无却幻出无却琴坐下轻弹了几个清调,道:“你如果想,现在也可以。”
“也可以什么?”染鸢来了劲儿,挑眉调戏道:“你是说调戏那些小公子,还是调戏......你?”
无却唇角浅笑,无奈地摇头道:“染鸢,你还是祸害我一人罢了。”说完,他径自弹奏了起来,是之前听过的那首“无鸢”。
染鸢听得兴起,掏出菱笛横侧在嘴边,和着他的调子胡乱地吹,肆意妄为,那调子惨不忍睹,无却也不恼,就由着她胡来。
忽而笛中隐隐泛着幽绿的荧光,化出一缕青烟凝成了人形,张口就叫嚣道:“别吹了!难听死了!”
“乐菱?”染鸢放下菱笛欣喜道,“你这是神识醒了?”
乐菱哼了一声,满心欢喜地看向无却道:“哥哥!”
无却微微颔首,伸手过去:“过来,我看看。”
小丫头三两下蹦跶着上前,一把扑在无却怀里,回头得意洋洋地朝着染鸢吐舌头,像极了当年初见面时的小鬼模样。
染鸢好气又好笑,道:“臭丫头,每次都不待见我。我可告诉你,现在你哥全身上下连根小脚趾头都是我的,咱俩的儿子都比你大,哼,看你能带我何?”
乐菱闻言,愣了下,随即升起一抹红晕,怒道:“你......你、你不知羞!”
染鸢还真不知羞,乐呵呵地又灌了一口酒,道:“小丫头,你懂什么?你还嫩着哩!”
无却轻咳了声,伸手抚了抚乐菱的头,道:“乐菱,现如今,你该去投胎了。”
乐菱一震,不情愿地低下脑袋,小声嘟囔着:“哥哥这是要赶我走?”
无却柔声道:“乐菱,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乖,听话。来世有来世的机缘在等着你。”
乐菱努努嘴,又紧紧抱了抱无却,反过身来瞪了一眼染鸢道:“好,既然哥哥这么说了,我便照做。哥哥,你一定要幸福,别总被这个女人欺负。”
无却应道:“嗯。去吧。”
乐菱朝两人招招手,跳跃着向前跑去,绿色的身影渐渐消散在二人眼前。
染鸢顺势坐在他对面,拿起筷子夹菜,吃了几口道:“无却无却!碍眼的小家伙走了,咱快吃。这海棠楼的菜可不是我吹,真的是绝品!当年要不是你急匆匆地拜师跟着那个老道长跑了,我肯定要请你来吃上一顿!”
无却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杯径自抿了一口,道:“喜欢就好。”
染鸢猛点头,往嘴里又塞了一块,道:“没错没错!来来来,我给你夹点菜,我看你那样肯定不喜欢吃辣的,这个糖醋排骨如何?”
无却看到那块糖醋排骨,微微点头,似想起了什么,道:“好,就要这个。”
染鸢许久没吃到人间的饭菜了,自然是一顿大快朵颐,吃饱喝足了,不由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心满意足地腆着脸对着一身清风白月不食人间烟火的无却傻笑了一阵。
“笑什么?”
“我笑你啊,这么好一颗大白菜,终于被我给拱了。嘿嘿......”染鸢心想着,无却在上古神界就有不少女神仙芳心暗许,没来由地被她这么一折腾,反倒先下手为强了。
无却好笑地摇头,殊不知,这个顶着一把红色油纸伞的红衣少女,早就在她飞升到上古神界那日就莫名其妙地入了他的眼。
“傻瓜。”
“傻瓜说谁?”染鸢乐呵呵地一双眸子闪亮亮的,一直盯着无却,站起身来凑在他眼前。
无却笑着,伸手将她嘴边的饭粒抹了,道:“说你。”
染鸢一愣,忘了自己刚刚下的套,高楼之上,清风拂过,白衣胜雪的男子温柔的眸子里映着她一身红衣似火,她鬼迷心窍地道:“无却,闭眼。”
说完,她就径自闭上了眼,踮起脚,隔着桌子亲了上去。
轻轻的一吻,风拂衣袂,翩飞动人。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继续撒糖~大概会有好几对cp出来窜场子。
o(n_n)o~~
无鸢夫妇的福利还在考虑中,看小天使的热情程度决定要不要炖~爱你们哟~么么~
☆、番外之荷下绕锦鲤
天灯镇的怨魂散尽,整个镇子被瑞溪放出了河底,重见天日,而幼荷也终于放下心魔,离开了。
瑞溪从前是只小红鲤,他梦想着鲤跃龙门,能跻身龙族,一到跃龙门的日子就会奋不顾身地逆流而游,在龙门出现时奋身而跃。每次失败后摔得浑身是伤的回去,总会被河里的其他人嘲笑一番。
那一次他竟又失败了,被河边的小贩捞进了渔网里。
那日是天灯节,他在小贩的鱼篓里颠颠簸簸,几番觉得自己可能就快要死了。昏天暗地的一阵撞击,他不管不顾奋力一跃,跳出了鱼篓,沾了满身的黏尘,心下才惊慌,没了水。他这次真的是死定了,还没人给他收尸。
他微弱的喘着气,迷糊中听到一阵嚣杂声,又过了会儿,一双手小心地将他捧了起来,一滴水掉在了他身上,滑进嘴里,咸咸的。
他在她幼小的怀中一路穿过街走巷地奔跑,他微张着嘴,艰难地看着那个救他的女孩,入水的瞬间,他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甩掉一身的尘土,他欢喜地甩着鱼尾游着,回头看向女孩凑近他瞪得大大的黑眸子里竟然欣喜地泛着光。
瑞溪一愣,她想起女孩怀中的温暖,想起她一路奔跑在耳边的喘息声,竟然觉得冰冷的身体有些温暖。
他被她养在桌上的鱼缸里,听着她自顾自地给他取了个名字红锦,听着她欢欢喜喜地将所有女儿心事都一股脑儿轻吐给他听。
瑞溪想着要不是自己伤没养好,没办法离开,绝不会有心思听她说这些婆婆妈妈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翻翻鱼眼,朝说得兴奋的幼荷土了几串泡,甩给她一个鱼尾巴,游到另一测去。
那日他终于变回真身,出现在她面前。
幼荷问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