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时候,一屋子队员就在那儿听着,要走的那孩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陆让尘还是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又夹杂着几分过来人的成熟和睿智。
他一条长腿撑地,身姿松松垮垮地坐在办公桌上,说,“要走也可以,咱今天就把合同解了,但你想过没,你今天走了,往后这辈子,你就再没勇气朝这儿踏一步了。”
“我也没什么好劝你的,毕竟你的情况我没经历过,我这庙也没多大,不可能给所有人遮风避雨,我只是想说,人生很长,不只有苟且,还有自己真正热爱,真正想做的事。”
“趁年轻,多闯闯,总没错。”
“当然,我这人也没那么虚伪,”陆让尘收起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正儿八经道,“我跟财务那边沟通过了,从这个月开始,你们所有人的基本工资都上调一千,剩下的,其余绩效和奖金,也都上调百分之十。”
听到这话,所有人均是一愣,包括在旁边打水听闲话的邓哲。
邓哲瞪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那些混小子就兴奋地叫起来,一个个说老大万岁,傻里傻气得不行。
那个要走的孩子也愣住了。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陆让尘。
陆让尘也看着他,跟着就笑了下。
那天下午,最后决定走的就只有队里成绩最好的那个,天高任鸟飞,陆让尘从不耽误任何人。
至于成绩不好那孩子,最终还是留了下来,想再试试。
一伙人又热热闹闹地下楼找教练训练去了。
办公室里留下邓哲和陆让尘,邓哲都惊奇了,说陆让尘,你丫怎么回事啊,去年不是刚上调过工资吗,你再这么上调,那群混小子混吃等死也不怕饿着了。
他说这话是真替陆让尘担心。
可陆让尘呢,心情好得不止一点半点。
他优哉游哉地靠坐在椅子里,挑眉看邓哲,说,“怎么,嫉妒?不然你也进来干点儿什么,我给你开工资?”
邓哲那人心高气傲的,听这话直接气笑,说你丫的滚。
陆让尘听了跟没听似的,淡扯着嘴角,终于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这些年,他认识的人不少,平时找他的人有很多,所以手机界面的信息从来都是堆成一堆。
他是真没想过,祝云雀的会夹在里面。
他本来是想着给这姑娘发条信息,问问她忙完了没。
毕竟两人昨晚约好的,今天约会,他等她下班去学校接她,而且她那性子,陆让尘觉得她起码要等时间差不多才会找自己,也就没急。
结果呢,他不急,人姑娘急了。
还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看到那条“想你”,陆让尘眉梢一抬,跟着嘴角就泛起明晃晃的笑痕。
他那人,内敛沉稳惯了,很少这样笑。
还是那种挺心无旁骛的笑。
也是真没想过,这姑娘主动起来,会这么主动。
嗯,不错,会说想他了。
只是那神色,似乎荡漾得有点儿明显。
以至于邓哲看到他这样都愣住了。
等大概猜到是个怎么回事儿后,他才兀地一乐,说,“陆让尘,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发个微信就给你乐成这样。”
可能是有“天大的好事”顶着,陆让尘轻佻眼梢觑他,说,“你要羡慕就直说。”
“……”
“不然我也可以晚上组个局,让我女朋友把许琳达叫过来一起吃个饭。”
听到这话,邓哲头疼得都快哎呦喂了。
他一面被陆让尘那句“女朋友”酸得直倒牙,一面又被“许琳达”这名字吓得,连说两句“你可别,饶了我”。
陆让尘啧了声,说,“邓哲,我发现你这人还挺绝情的。”
“绝情个屁啊,”邓哲都无语了,“你以为我是讨厌她吗,我讨厌她干什么啊,是她讨厌我才对,而且我现在这样,我——”
说到这,邓哲挺泄气地叹了口气。
又笑了下,说,“人现在过挺好的,又是富二代,又网红,我这么一个开超市的,没必要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添堵,再自讨没趣。”
这话说得几分心酸和无奈。
陆让尘神色微滞,转眼就听邓哲揶揄他说,“而且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大情种啊。”
他笑说,“人许琳达,过得好着呢,怎么可能还想起我。”
几句话说得连浴缸里的鱼都沉默了。
末了,陆让尘挑挑眉,说,“行,那我就不跟你操心了。”
说着,他挺惦记地瞧了眼手机。
只见祝云雀那两句话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屏幕里,像触手可及的珍宝。
无声勾了下唇。
陆让尘低眸给祝云雀回了几条语音信息。
就只给她回了。
回完后,还给她消息设置成了置顶。
眼看着距离她下班,还有四十多分钟,又抄着车钥匙起身,跟邓哲打了个招离开了。
这个时间,祝云雀刚上完这天的最后一节课,回办公室。
刚进门,就听张乐瑶跟另外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聊天。
那女老师是教高一的,办公室本来在楼下,但因为跟张乐瑶关系好,就经常过来。
祝云雀对她并不眼熟,也没什么招呼可打,直接回了自己座位。
可能是她走路声音太小了,也可能是那俩人聊兴头上,反正这俩人根本没注意到她回来。
张乐瑶丧气地说,“进攻什么啊,那天我们集体去了,他根本就不在,我连他人都看不到。”
女老师轻轻啊了声,“那你给他打电话了吗,没问他为什么不来?”
“打了呀,”张乐瑶没好气儿地说,“我当时就打了,问他怎么不在,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谁?”
倒是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女老师先愣了一下,跟着就没人住噗呲一笑。
笑得肩膀都颤。
张乐瑶被她笑得直皱眉,哎呀一声,说有那么好笑吗。
听出她语气不开心,女老师就收敛了,说抱歉啊,抱歉。
张乐瑶浅白她一眼,说,“不过也没所谓了,反正他现在也不是单身。”
正接着往下说什么,结果下一秒就看到安静坐在位子上批改卷子的祝云雀。
还是那副无论是站还是坐,都顶好的仪态,恬淡温雅的模样,好像任何事都不足以分走她的心神,永远冷清又温柔。
倒是没想到她这会儿在,张乐瑶堪堪一噎,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丢人的事儿被她听去几分。
但转念一想,丢人的又不止她一个。
她有什么好尴尬的,要难受大家就一起难受。
于是干脆把话题扯到祝云雀面前,她扬声说,“诶,祝老师,你也在啊,刚刚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被她这么一叫,祝云雀笔尖微顿了下,终于抬起头。
其实刚才张乐瑶说的那些话,祝云雀都听到了,可她这人太懒了,所以就干脆装作没听到。
她眼神挺淡的,说,“怎么了。”
见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张乐瑶一下开心了,她八卦地起身凑到她办公桌前,靠在那儿说,“你听说你前男友最近那事儿了吗?”
或许是她用词儿太直白。
那个跟着过来的高一女老师都跟着尴尬地抖了下唇。
正想暗示一下张乐瑶。
却不想祝云雀淡然得很,她说,“什么事。”
张乐瑶兴致上头,说,“就他有对象了那事儿啊,你没听说吗。”
说着啊了声,“啊对,可能你俩最近都没联系吧。”
“……”
到这里,祝云雀就知道这个话题已经没必要聊下去了。
垂了垂眼,她眼神重新落在卷面上。
可这反应,让张乐瑶更兴奋了,可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觉得祝云雀肯定在失落,就更想跟她往下说。
于是她说,“哎,其实我也没想到他能这么早谈上,早知道这样,我之前就不跟你说那些话了,搞得咱俩都生分——”
话到这里。
祝云雀抬眸看她说,“谁跟你说他谈了的。”
张乐瑶眼神定了定,说,“他打电话亲口说的呀,就那天我们去俱乐部玩,等了好久他都没到,我就给他打电话。”
她隐藏掉陆让尘问她“你谁”的那句,撇撇嘴说,“我问他什么时候回俱乐部啊,我都要走了,结果他就说,哦,送女朋友回家。”
听到这句。
祝云雀心绪突然起伏了瞬。
她很清楚地记得,那天两人还没有和好的迹象……所以是那个时候,陆让尘就已经准备好了么?
思及此,心下泛起微妙的涟漪。
祝云雀抿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