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五姑娘在看到恒哥儿后低垂了眉眼没有说话。
她总觉得这位少爷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妥,他虽然喜欢她,可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是有一分傲慢在的。
这份傲慢并不是因为她于长相和才华上不如他,而只来源于两家门第不齐。
因为公府门第远高于余府,所以不论是这位少爷还是公府里的长辈们只怕都会以为她应当感激涕零的嫁入公府,待到嫁入府中后,再诚惶诚恐的伺候夫君和长辈们。
这样的行为才符合她这个小官之女的身份。
可她并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夫婿,也并不想嫁进这么高的门楣里去。
她父亲是一个整日里只知道流连花丛的人,她母亲又因为约束不住父亲被祖母诟病。
她自幼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最向往的就是能择一公婆和睦之家,过那温软从容的日子。
如安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好则好矣,可是非她良配。
恒哥儿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余五姑娘虽未直接拒绝他,可她的话语,她的表情很明显的告诉他,她并不愿意此桩婚事。
恒哥儿自幼就被京内诸多闺秀爱慕,向来只有他拒绝别人从来没有别人拒绝他的份。
这位自小一帆风顺的少年,头一回体会到了被拒绝的滋味。
这滋味不可谓不痛,可自小的修养又让恒哥儿忍住了问余五姑娘为什么的冲动。
“你可会后悔?”恒哥儿最后一次问余五姑娘。
余五姑娘闻言在心内苦笑。
看,到了这个时候,这位贵公子问的还是她会不会后悔。
他想必是觉得以公府的权势,自是没有人能够拒绝这门亲事吧。
余五姑娘低垂了眉眼道:“没有什么后不后悔的,我和少爷不合适。”
余五姑娘的话语如一柄利剑扎进了恒哥儿的心中。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剧痛感在恒哥儿的心中蔓延开来。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余五姑娘。
余五姑娘的面容被帏帽遮掩着,恒哥儿看不清她的神色。
可她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恒哥儿的心中又是疼痛又是羞恼。
他羞恼的是自己好不容易开口说想要一个姑娘,结果那个姑娘却拒绝了他。
最后,恒哥儿狼狈的离开了后花园。
他走之后不久,珍儿从亭子后绕了出来,她走到仍驻足立在那里的余五姑娘那里,轻声道:“姑娘,我们回去吧。”
余五姑娘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了后花园。
在无人看见处,一滴泪珠从余五姑娘眼角落了下来。
初初长成的少女遇到那样优秀的少年,怎能不动心?
可余五姑娘自来是个冷静的人,她喜欢的是一眼望到头的平稳生活,而不是那看不到未来的富贵日子。
所以,纵然再动心,她也不得不忍痛拒绝了安国公府的二少爷。
从此以后,各自一别两宽吧。
余五姑娘回到房间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远在京城的魏若尚不知道自己儿子被别人拒绝了,她正和李浩淼算着五爷夫妇现在是否已到了溯县。
对于自己长子的婚事,李浩淼自是很挂念的,可他见都已经夜深了,魏若还不睡觉,就说她:“一切等睡醒了再说吧。”
魏若见李浩淼的面色已有些疲倦,连忙应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她们收到了五爷夫妇的书信。
看完五爷写的余家两个儿子的情况后,李浩淼就笑着对魏若道:“这个余老大人倒也是个聪明人,他若能活到孙子们能支应门庭了,余家必会再度崛起。”
魏若闻言就笑道:“只要他是个明白人,能约束住儿子们就比什么都强。”
李浩淼点了点头,又拿起五爷的另一封信看了起来,这封信写的就是余家女眷们的性情举止了。
李浩淼和魏若看完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两人一时之间沉默了起来。
半响,李浩淼才道:“这事还是和祖母及娘商量一下吧。”
魏若点了点头。
夫妻两人一起去了老君堂。
老太君和老夫人看完五爷写的信后也沉默了起来。
半响,老太君才道:“若是想要这余家内宅安稳,就要稳住这位余家的大夫人。”
老夫人也点了点头道:“是的,这位余二夫人虽有些糊涂,可只要旁人不在她面前刻意挑唆,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那娘和祖母的意思是?”李浩淼问两位老人家。
老太君闻言就笑道:“谁家后宅没有些糟心事呢。这余家后宅已经算简单的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后宅更加算计,也更加艰险。只要给足余大夫人的子孙好处,再让她们一直待在溯县,她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李浩淼和魏若见这位公府的大家长都点了头,自也不会再说些什么。
两人原打算第二日给五爷回信,哪想到五爷的另一封信又先到了。
李浩淼和魏若看完五爷的信后,就一脸凝重的去了老君堂。
老君堂看完整封信,见这位余五姑娘不仅拒绝了恒哥儿,并且她竟说通了余老大人让余老大人也改变了心意后,不由得凝眉沉思。
“祖母。”魏若不由得担心的喊道。
老太君闻言就叹了口气道:“这位余五姑娘竟是个极明白之人。余老大人也不是一个贪利之人。可惜她已经拒绝了恒哥儿,恒哥儿那孩子又是个心气高的,必是对她也有了嫌隙。我们若是再坚持让两人成婚的话,只怕反成怨偶。依我看,既然余家不愿意,那咱们就算了吧。”
魏若看完这封信后,也觉得这位余五姑娘不错,可老太君说的对,孩子们之间嫌隙已成,这门婚事也只能这样罢了。
但她还担心一桩事。
“虽说咱们两家都掩着这件事没声张,可咱们已经让五弟和五弟妹去了溯县,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被她们传出些话来,只怕会有损这位余家姑娘的闺誉。“魏若担心的道。
老太君沉思片刻后道:“这个倒也没什么妨碍,只说我担心孩子们在战场出事,所以派了家中长辈过去看望。况且这事就算是传,也只会在咱们这些人家之中传,与余家相熟的人家倒也不会知道。再有就是我听说这位余五姑娘的哥哥现在跟在恒哥儿身边,听说他是个忠厚,又英勇善战的,这次战争他也立下了一些功劳,浩淼,到时吏部封赏将士的时候,你和吏部的人打声招呼吧。”
最后一句话,老太君是对李浩淼说的,概因吏部封赏军功时,总会捡那有背景的人优先封赏,甚至还有那等贪功的人。
老太君也是担心余家在吏部没有人脉,这功劳会被人抢了,这才多嘴嘱咐了李浩淼一句。
李浩淼闻言连忙应了。
余五姑娘一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老太君和老夫人等人经过此事后都觉得现在要给恒哥儿寻门亲事了。
“这亲事一定,他的心就能收回来了。”老太君是这么对魏若说的。
魏若嘴上虽应了,可她现在见不到儿子的面,不知道恒哥儿到底是怎么想的,担心她们现在给恒哥儿寻亲事会让他觉得反感。
因此,直到恒哥儿回来后,魏若才着手为恒哥儿找起了人家。
此时已是九月底,经过几个月的战争洗礼,恒哥儿和毅哥儿变的沉稳了不少。
特别是恒哥儿,他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一般,与一旁仍有些孩子气的毅哥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太君和老夫人等人都是从年少时过来的,看到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这是被伤到心了。
魏若看到他这模样,心中就是一痛。
她那个年代,有一位优秀的词人留下来一句话。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功无难到公卿。”
这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可她又很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罢了。
人活一世,哪能不被人所伤,又哪能不伤到别人了。
魏若只希望她的孩子能有一个坚强的内心,在遇到伤痛时可以有片刻的消沉,但最终仍能笑对人生。
李浩淼在看到恒哥儿这样时比魏若想的更开。
他特意抽出了一天的时间带着恒哥儿到京郊去跑马狩猎,等回来时,恒哥儿脸上的神色松快了不少。
老太君和老夫人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不过她们该送的关心还是会送到的。
一时间,每到晚间的时候,恒哥儿和毅哥儿那里就会有丫鬟们端着食盒过去了。
恒哥儿每天去校场练习也还好,毅哥儿却吃胖了一些。
李浩淼前段时间只顾着恒哥儿了,没能注意毅哥儿,待到知道他自从回来后就不怎么去校场练习后,李浩淼黑着脸把他拎到了校场。
安国公府的内宅气氛再度轻松了起来。
前朝的局势却有些紧张。
此次对圣花教的围剿,万有龄虽然最终也取得了胜利,但是他中间却因为贪功冒进,指挥失利导致溯县失守。
在对他进行论功行赏时,朝中的文臣们分为了两派。
一派认为瑕不掩瑜,忠勇伯虽说犯了些小差池,可不影响大局。
另一派则认为这场战争之所以能取得最终的胜利是因为朝廷兵强马壮,与忠勇伯行军打仗的能力毫无关系。他们甚至指出,在朝廷兵马明显胜过圣花教教众的时候,这场战争都打了这么久,是不是证明忠勇伯行军打仗的能力有水分。
还有文臣甚至说,如果让安国公出马的话,只怕这场战争早就结束了。
万有龄看朝臣们攻击起了他行军打仗的能力,自是十分的担忧。
再看有朝臣竟拿安国公来与他作比,言语间颇为推崇安国公而贬低他,更加坐不住了。
他当场脱帽跪地请求启和帝发落。
启和帝见状只闭着嘴不说话,半响他才对内阁的王大人道:“王卿会同兵部的人一起查一查吧,看看此次战争,忠勇伯是否有过。记住切莫冤枉了忠勇伯。”
在听到启和帝的那句切莫冤枉了忠勇伯后,大皇子和万有龄都松了一口气。
朝会结束后,几个公卿世家的家主都来到了安国公府。
他们和李浩淼说了些什么,魏若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