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最初喜欢李皎,便是因为她不光长得好看,还对他非常好。他少年时,也有虚荣心,也想着我被一个公主喜欢,我多了不起啊!他在扈从中往来,都昂着头,日日得意。郁明那时想得简单,他一日日多喜欢李皎一分,想得受不了了,就想娶她为妻了。不过后来却发生了那些事……
雁莳沉默良久,最后无精打采地问:“那分开四年,你们再次见面,我记得一开始你们挺不对付的啊。你们怎么突然就成亲,连孩子都要生了?说的那么好听,你们成亲,不就是奉子成婚吗?”
因为李皎不显怀,她到底怀孕多久,除了皇室少数几人,外人都是不知道的。但是雁莳当日护送李皎回京,雁莳是知道内情的。
郁明脸热了一下。
真实情况当然是奉子成婚了。他在很无奈的情况下强了李皎,至李皎怀孕。他不得不负起责任来,虽然从现在看,这责任,他负的心甘情愿,并开心无比。若换做其他女人要他奉子成婚,他必然……不!如果那夜不是李皎,他绝不会碰别的女人!
但是郁明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和李皎的成亲是因为她怀孕了。
郁明振振有词道:“什么奉子成婚?胡说八道!我和皎皎是因为真爱才成的亲!告诉你,在她怀孕前,我们就两情相悦,好得不能再好了!但是我不想让你们八卦我们的事情,才让我们皎皎瞒着不说的。我们皎皎特别听我的话!她夫唱妇随,对我恭敬得不得了!”
青年甜蜜地笑:“而我又这么大度!当年那点儿事,我早不在意啦。我们皎皎离不开我,缠着我不肯放我走,你都不知道她多能磨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只能娶了她啊!”
雁莳:“……”
郁明和李皎的爱情,让雁莳越听越糊涂,越听越不真实了。按说李玉和李皎是亲兄妹,这兄妹二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都挺统一的,所以雁莳才想从李皎这里旁敲侧击了解李玉。若是李皎喜爱一个人,就死追不放,为什么李玉不是那样呢?
当日长安一别,雁莳回头看到李玉站在山头目送她。她有一瞬大脑空白,心里有大胆念头涌上,告诉她:他喜欢我!他是不是喜欢我?
雁莳如遭雷劈,她魂不守舍,她一路上都在努力追忆,李玉可曾表现出有喜欢她的样子。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来,若他喜欢她,他怎么会对她不闻不问,把她流放大漠一放就四年?可若是他不喜欢她,他在目送谁?郁明?更不可能啊!
雁莳吃力地说服自己,少年时,李玉一开始待她也确实挺好的……她被家人赶出门,他收留她;她在他府上大吃大喝,他也根本不说她;她和他玩投壶,他输得底都快赔给她了,他也没赖过账,没有跟她生气;好些时候他们吵架,她只要嬉皮笑脸地去找他,他就从来不跟她翻旧账……
少年时的雁莳想:平阳王真不错!是个大丈夫!不婆婆妈妈的!他虽然斤斤计较些,但是大事上不含糊。这个朋友是可以交的!
现在雁莳听了李皎和郁明的爱情故事,她惊悚地想:难道李玉那时候是想追我吗?!他就和他妹妹一样,喜欢谁,拼命对谁好?送好多东西也不恼,还总巴巴地愿意吃亏?
雁莳脸色变来变去,想得头都痛了。
她对李玉印象不深。因为这几年,她其实一直在生他的气。哪怕他为帝,她也气他在成亲后,对她不像是少年时那么好了。雁莳在大漠四年,她也想通了,她想男人成家了,当然和以前不一样。李家专出深情人,李玉对洛女一往情深,怕洛女误会,对昔日的小伙伴不假辞色,多正常啊!
雁小将军自暴自弃地想:他不理我了,我也不理他了!过往情谊算个屁!我要统统忘掉!
她确实忘得差不多了。
而蓦然回头,视线穿越时光长河,回视自己的旧年时光。多少往事被她丢弃,被她遗忘,被她随意扔去旮旯里。她却骤然发现,她以为的那个人,那个也许对她最不在意的人,却反而珍重地收藏着所有东西,默不作声地站在时光深处。他也许在等她,也许一直被留在了过去,再也没走出来过。
雁莳鼻子一酸,往下一躺,手捶了地一把:“艹!”
郁明:“……?”
雁莳冲天大吼道:“那我有什么办法?你都成亲了还勾搭我干什么?我是绝不会屈居人下做人小妾的!我母亲受人不待见,我都告诉过你了!我万万不会重复我母亲的人生,被人关在后宅里像养小雀似的养一辈子!我告诉你、我……”
她忽然闭口,她睁开眼。
她望着天上烂烂星海,突然想到了那天早上。她去寻平阳王玩耍,却看到了平阳王和洛女最不堪的一幕。年少时的雁莳勾着少年李玉的肩,与他嘻哈笑,还凑过去在他胸前揍了他一拳。少年趔趄后退,少年雁十真假难辨地笑:“兄弟真不够意思啊!这有什么害羞的啊?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嘛!放心放心,作为你的好友,我一定会送你份大礼的。”
少年李玉说:“我从不想让你做我的好友。”
多年来,雁莳一直以为他的意思是,不想跟她做朋友。
她嘻嘻哈哈,她没有看到少年苍白的脸色,没有察觉少年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她……雁莳猛地坐起来,乍然明白了他当年在想什么。
她蓦地回头,她坐在大漠中,她看着天上银星。银星凝成河海,横亘天穹。她的目光穿越星汉,望向遥远的长安——
“噗——!”长安未央宫中,李玉从梦中惊醒,一口血喷出。
他从床榻上跌下,摔到地上。宫人听到声音,急忙忙在外喊人,听不到声音后,他们推门而入,看到天子气息微弱地躺在地砖上,一头冷汗,面色惨白。宫人惊恐要喊人,被天子抓住手。
李玉轻声:“别叫人……别让人知道……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梦到了以前的事,心有不甘而已……让医工悄悄来一趟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从侧面让皎皎和二明撒狗粮,我觉得还蛮甜的~~
☆、第77章 1
日头当空,晴光正好。俊俏白衣郎君等候在诏狱外, 因心有纠结而左右踱步。他皱着眉, 时不时往有小吏看守的诏狱门口扫一眼。当他等得几多忐忑、几多不耐时, 诏狱门悠悠开了,一个穿粗服的细腰女郎从中步出。身后小吏跟女郎说了几句话, 女郎点头称是,诏狱门便在她身后重新关上了。
杨婴站在诏狱大门外,此街是廷尉办公街, 闲杂人等极少。她立在门口,眯着眼,沐浴着难得的日光。偶有马车经过, 帘子掀开, 充满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个贵族女郎着粗服,从诏狱出来,没有一个家中仆从相迎,放在哪里都是值得人乐此不疲道一道的。
杨婴对异样目光熟视无睹。她暗暗琢磨着回杨府看看能不能进去找两件换洗衣服, 冷不丁听到身前一把男声:“杨三娘子!”
她眸子微扬, 看到林白一脸惊喜地向她迎来。林姓小白容貌出色,当他笑起来时,仿若华树之放,满满的少年盛气。而林白当然早已不是少年人了, 他的乍然惊喜表情没有做出多久,走到杨婴面前时,就换上了客套的礼貌笑容:“你出来了啊。”
刚出诏狱便被一个俊俏如许的郎君迎接, 这种感觉,压过了那些失落不适感。杨婴看到林白后,心情很愉快,向他欠身行了一礼:“多谢林郎与我二哥对我的救命之恩。”
林白四处奔波托人放她出狱,博成君代她入狱受罚,杨婴是知道的。她现今无办法,若有机会,她必然愿意偿还兄长的恩情。
林白尴尬了一下,他倒真没有多奔走。是李皎找人跟他说,杨婴身份有些意思,让他把杨婴带走,观察杨婴是否有别的心思。这种小忙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且现在天下都是李玉兄妹的了,他与李玉兄妹简单地修复一下旧日关系,对他和他身后的北冥都有好处。林白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不过走个过场,真担不起杨婴的道谢。
林白咳嗽一声:“如今出了狱,娘子也不是戴罪之身了。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杨婴静静望着他。
林白:“……?”
杨婴惊诧道:“难道郎君在这里等我,意思不是让我跟你走么?我日后不应该是跟在郎君你身边吗?”
林白:“……”
他更尴尬了:“娘子真聪慧啊。省了我一番口舌。”
杨婴弯眸,她容貌温婉,眼中的笑却十分真实。阳光落在她清如湖水的眸中,波光流转,昭示她的心情非常不错。杨婴道:“你放心,我知道朝廷的意思。像我们杨家做的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能活着就烧高香了。我也确实日日烧高香,希望自己能活着……林郎,我跟你说实话,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只要我能活着,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出的。”
林白声音淡了:“踩着别人尸骨、不择手段地活,未必比光明正大地死,多值得称颂。”
杨婴笑了笑,没有出口反对。林白自是光华无比,当年受了李玉兄妹那般大辱还能涅槃重生,且没有不平的心,她是不能比的。
林白背过身,看着太阳半天,也不再继续那个有关个人价值的问题了:“那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呗。”
杨婴说:“郎君去哪我便去哪。郎君当我是婢女使唤就好了。”
天有鸿雁飞过,片羽惊云,风驰电掣,掠入层云中消失不见。林白仰头看半晌,心中忽涌起豪情万丈,又忽然想念北冥。他充满豪气地挥手,高声道:“好!那我们便回八百里秦川吧!”
“嗯。”
秦中自古帝王州。秦川八百里,南倚秦岭,北界北山,中有山名北冥。过滚滚黄沙,那土地富饶之地,北冥派坐拥其中,西临长安,东近洛阳,当是难得风水宝地。
离山数月,林白已非常想念山中师兄妹们。郁明离开四年尚不回去,而既然杨婴没意见,林白快马加鞭,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返回山中!
风雨兼程,日转星移!
杨婴的离去,在长安中,只给尚关在牢中、代替妹妹受过的博成君几成安慰。长安近日关于杨家谋反的讨论已经不多了,众人讨论更多的,是夏国、凉国。原因是十一月上旬,凉国来使终于到了长安,拜见大魏皇帝。
如此,夏国使臣、凉国使臣都在长安,还都被安排在大鸿胪寺中。两国使臣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几乎每日都会闹出些纠纷。之后夏国王子赫连平与娜迦公主就会来找自己在大魏的大后台长公主殿下李皎告状;凉国使臣在大魏没有后台,他们身上还背着可能刺杀大魏长公主的罪名呢,于是他们天天跑未央宫外哭,闹得魏国臣子们一阵无语。
凉国使臣来魏的原因,倒也简单。之前因为李皎行路遇难,几次三番跟凉国刺客有关,大魏派人去凉国问话。问了好几个月了,到了十一月,凉国的使臣带着大批赔罪之物来长安,称凉国绝无与大魏为敌之心。
凉国居于西域,皇帝是前朝张楚的后人。张楚一脉一直对大魏虎视眈眈,认为现在的魏国本该是他们的,凉国该入主中原,而非偏居一隅。他们多次往大魏派刺客,派细作,小动作不断,凉国若不想大开战,大魏就只能忍着。如今凉国使臣来长安赔罪,魏国大臣们明明不高兴,却因为不想打仗,又想昭显大国君子之风,便给凉国使臣弄了大宴。
李玉最为厌烦凉国、夏国的这些小动作。
大魏太.祖收复中原领土,建立魏国;先皇南征北战,平定大魏中的内乱,统一南北。李玉是大魏的第三朝皇帝,到他这一代,承前启后,该解决世家名门遗留的历史难题,并提高民生。然凉国和夏国的小动作,削弱了长安的地理优势。
李玉如果不想开战,他更希望的解决问题方式,是迁都洛阳。
然大臣们不同意。
长安风水龙脉之地,朝臣与长安名门,都不愿意放弃长安。朝臣们并不理解,大魏并不是不能打仗,凉国和夏国小打小闹可以忍,若是不想忍的话,打回去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迁都?
李玉有苦难言,无法告知朝臣他撑不住一场战争,也没有留足给下一任帝王撑下去的时间。只有迁都洛阳,李玉才能给下一任帝王缓冲时间……然而,李玉连下一任帝王的影子都还没想到。
他白日上朝时听臣子奏事,闲时不动声色地转移兵力、百姓、财力去洛阳,即使休息时,也时不时处理下臣子报上来的纠纷。如此日夜操劳,煎熬数日后,李玉病倒了。
臣子们心慌慌,意识到他们气病了陛下,就没有人为他们主持公务了。臣子们纷纷打听陛下的病情,听说只是风寒后放下心。众人乖了两日后,见陛下到这时候都不罢朝、还每日带病上朝,他们感动之余,又把矛头对准皇后洛女:这是如何照顾的陛下?
洛家这个女儿,怎么还不自请一封休书啊?长公主都怀孕了,他们陛下的龙嗣却还在天边飘着呢!
臣子们心塞。
陛下成婚后,皇后洛女简直没有一处让他们满意的!
偏偏废后也是大事,皇帝不废,臣子们只能指责指责再指责。
闹得洛家闭门谢客,不敢上朝。洛家送消息给宫中,问洛女这是怎么回事。
洛女不知道,因为自九月底的宫宴后,她整日心神惶惶怕自己的秘密暴露。她一听到“陛下”这两个字就惶恐,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李玉。并且和以前不同,这一次,李玉不宣她,她都不敢找借口去寻陛下。
因凉国使臣来魏,要在月中办宴相迎。李皎怀胎五月,已慢慢显怀,进出宫闱不太方便了;太皇太后不肯让她操劳,亲自挣扎着残老病体,出来主持大宴。佛堂无人,太皇太后吩咐洛女每日来佛堂敬香拜佛。洛女如今乖巧,听从太皇太后的安排,太皇太后对她满意了两分。太皇太后甚至想,若洛女一直这样听话下去,那皇后重新持凤印,也是可以考虑的。
洛女不敢想什么凤印的事,她跪在佛堂前的蒲团上。烟雾缭绕,檀香气息笼罩小殿。菩萨在上垂坐莲台,下方女郎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着自己心中的念想能不为人知。她从漫天神佛的慈悲相中得到心灵慰藉,只有跪在这里,她才能心神平静。
吱呀一声门开,门露出一条小缝后,重新关上。
洛女的念念有词被打断,她不悦道:“不是说过不许人进来打扰么?!”
男声笑道:“知道知道。但别人不能打扰你,孤也不行吗?”
那熟悉的声音!
洛女猛地一震,她仓促跳起回头,看到肥胖臃肿的身体向她走来。这是太皇太后宫旁边的佛堂!离长乐宫极近!他怎么敢闯进来?!洛女慌张后退,张口要喊人,可她又捂住嘴,不敢喊。她一步步往后退,靠到了佛龛上,再摔到了地上。
她心中的恶魔,在她惊怕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弯下腰,叹口气。
晋王伸手,擦去洛女面上的泪痕,怜惜无比地道:“哭什么呢?一个月不见,你倒是知道往长乐宫躲,让孤一阵为难。”晋王面上浮现一丝略有略无的笑,张开手臂将挣扎的美人揽入怀中,低头一亲芳泽,他笑道,“但你似乎忘了,太皇太后是我母亲。自从先太子被诛、孤被流放后,她最想念的便是孤。她才不会对孤设防。”
洛女眼中噙着的泪怔怔落下。
她的颊畔被吻,男人的手缓慢地摸着她的脖颈。他的呼吸滚烫,沿着她的衣领往下探去。洛女浑身僵硬,她唇瓣发白,颤了几下后,哀求道:“晋王殿下!放、放过我吧……若陛下知道了,我会死的……”
晋王轻笑:“他怎么会知道?你少糊弄孤,我那侄儿,根本就不理你。孤在长安待了一个月,可算看懂你们夫妻的关系了……皇后殿下,你何苦呢?”他的手指抚着她细嫩的面颊,他贴着她的面孔,轻轻吮吻她,口上漫不经心道:“你这样的美人,在宫里蹉跎年华。你看你从十几岁的小丫头,长成双十岁的倾国佳人,我那侄儿都没碰过你……他莫非有毛病吧?你莫非从不想男人?”
洛女发着抖,抬起泪眼蒙蒙的眼睛,看向晋王。她的泪眼削弱了对方的肥胖,对方的面孔,确实好看。她从这面相中,看不出多少皇帝陛下的影子。然她的心却因他的话微微一动,一汪春池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满池绉纱动。
晋王低头解她的衣襟,呼吸沉重起来。他耐着性子,想要说服洛女。自那晚强了她后,他便对洛女日夜遐想,常常想得口干舌燥。皇室成员向来胆大妄为,许多事普通人难以接受,晋王却轻而易举就能说服自己。不就是强了自己的侄媳妇么?不就是想与皇后通女干么?唔,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啊。
他猴急地推开她的双腿,迫不及待地要进入芳草间。
“不、不、不行……”洛女趴在地上,膝盖磕在地砖上,拼尽全力往外爬。
晋王看着她逃,笑一下:“你那天的宫女,被你杀了?”
洛女:“……!”
晋王与女人耍心机耍得十分轻松:“一连死了两个宫女,相隔不过数天。未央宫里的两个主子都不喜欢你,我侄儿忙着政务、不耐烦理会后宫这些小事。但我母亲掌管后宫之事,你弄死了两个宫女,你以为你能瞒过谁呢?”
洛女骤得回身,看向坐在地上的晋王。她眼中的一滴泪落下,面色变得更加苍白。
晋王眼尾带着笑,戏谑道:“幸而孤为你遮掩,为你说情。你道你这两日被赶来佛堂,就没有原因么?我母亲在罚你啊。若不是孤,你的皇后宝座,还能保住么?”
洛女:“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