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笠寒对她的慢半拍是深恨不已的,可若非如此,他怎么能在她身边藏了这么久还没露出马脚?
他闭了闭眼,紧跟着再闭了一闭,深吸一口气后,他终于出声:“南橘,你真是……”
南橘终于没再看他手上的东西,因为她眼一扫,突然看到对岸的栅栏里满簇堆满枝丫的红,秀颀明艳的花枝纤细垂下,纷冉的碧叶为裙,亭亭玉立地随秋风浅漾,动静相宜如画。
没看清是什么花,但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过去了,欢呼着要小跑过去。
折身返跑,身后一辆摇摇晃晃的自行车疾行冲过来,骑车的人明显是个生手,惊恐地要摁刹车,电光一刹,千笠寒伸出长臂将南橘一把箍进怀里,南橘冒冒失失撞了一个满怀,骑行者终于挥了一把虚汗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
南橘仿佛能感受到身后的心跳声,比自己的还要急促。
一声,一声,简短而有力,像毫不赘述且力透纸背的一幅书法。
他的手搂着自己腰……亲密的前后相拥的姿态……
她微怔了,风透过水面,吹散了额前的碎发,碰触的那一片肌肤,滚烫如灼烧。
“师……师兄?”
千笠寒眉心一紧,却并不放手,声音沉闷:“走路当心。”
吃了一堑自然乖觉起来了,她红着脸羞臊地点了头。见千笠寒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更加不自然了,师兄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还用这种亲密的姿态抱着她……
心里头冒出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
可以,可以不是yy吗?她这棵老铁树也是立志想开花的呀。
“傻姑娘。”他又重复了一遍,透着一丝和暖的宠溺。
南橘讷讷地垂下头,看着他收紧的十根手指,纤长光滑,遒劲漂亮,这是真实的。不知怎么的起了色心,或者说是勇气,她鼓着气,也幸得此刻是脊背相对,她才能完整地试探地问出来:“师兄,你觉得我单细胞,很傻吗?”
忐忑隐忍的吸气声里,间杂进来他浅浅的轻笑,紧跟着又是一声略带鼻音的“嗯”。
傻姑娘终于开窍了也是不容易,他这么抱着她,就是未免她等下吓得抱头鼠窜。
虽然她不提,可他知道,她在自己面前一直不敢怀揣期待,为了顺利进来接下来的一连串计划,他不得已将进程推进。
南橘果然有了挣扎的念头,虽然委婉,可是意思也很明晰了,她毕竟还不是傻子。虽然真的不讨厌,甚至虚荣心作祟还有点小小的窃喜,但是……她不敢回应啊,她要说什么?
“傻姑娘。”数落的第三遍以后,他如她所愿地松了臂膀。
新鲜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往胸腔里鱼贯而入,南橘警惕地后退,觉得现在有点进退无措了,身上斜搭着风衣也沉重起来。
“师、师兄,我……”
千笠寒无奈地挑眉,“我才不过说了这么点,连‘我喜欢你’都没说出口,你便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喜欢你……
可以吗?
南橘简直欲哭无泪,她真的毫无准备之下遭受了暴击啊,他还是连环机关枪啊,他还是神枪手啊,他还是对准她的心口一阵紧密的扫射啊……
丛林遇险,海滨遇师兄,绝境也。
他看出她的窘迫,虽然心里不大好受,还是幽幽叹息了声,他走上前,把退到栏杆边上的南橘的双肩笼住,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不用太早回应,我有的是时间。”
“……”南橘觉得这个时候,沉默就是被动,她捏着风衣底下藏得极深的拳头,鼓足力道问道:“所以,师兄你是故意在我家小区门口晃悠,故意要住进我家的?”
他继续挑眉,“不然呢?”
从天而降的彩票,砸得人是蒙圈儿的。
“可是,我们以前不认识啊。”
这么一说,又要牵扯到二次元,千笠寒有点头疼,他扶着额头表示解释无能,“我认识你就够了。”
“……”
江滩上不远处,陡然升起了一楼高的明灿烟火,在九天之上蓬燃盛放,夜幕在烟花尽头苏醒,蜿蜒成瑰丽的巨龙。
南橘终于转移了目光了。
一排排紧矗的高楼,在重湖巘叠里轮廓似一笔淋漓水墨迤逦带过的风景。
她听到身后小情侣的蜜语。
“都跟你说了晚点来了,人家穿着那么高的鞋,脚都走酸了。”
年轻的小女生撒娇之后,又是男生的道歉,他开始哄她:“好了,不闹了,我背你走。”
然后又是一串的私密话,可是这种夜里,南橘的听力特别好,竟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她的耳中,她偷瞟了眼身侧凝眸看风景有点沉默的男人,不知怎的,她竟然跟初见时一样心动难抑。
他,也长得太好看了吧?
一簇挨着一簇的璀璨焰火,在热烈的开放之后,最终寂寞不甘地归于秋日的宁静。唯有远处摩天楼上那轮欲坠不坠的月光,清冷出尘,银光如雪。
围栏外的人在迅速的流动,小摊上不需要吆喝就能吸引一大片人的垂涎驻足,南橘闻到了挚爱的烤红薯的味道,眼眸一亮,她踩着帆布鞋踏踏踏地跑下大桥台阶。
“小姑娘,要几个?”
在南橘被路过的小男孩口口声声叫“阿姨”已经麻木之后,还能听到这么和善的老人亲切地喊她“小姑娘”,南橘心里一阵得意,她考虑了一下,侧目望去,大桥上孤松挺立般的身影,被四处隐匿在夜里的路灯拉得纤长,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隔得太远神色终不分明。
思忖间,卖红薯的老爷爷递上了两个,“小姑娘,大半夜出来饿了吧?”
吃货要解决两个红薯还是不成问题的,南橘回过来头,高兴地付了两只红薯的钱,然后,她就不知道要不要过去了。
尴尬地杵在原地等待,却不知何时,他早已穿越了人潮徐徐走到他的身后,“有我的?”
偏生老爷爷给她用两个袋子装的,南橘的左右手各提着一个,权衡之下,皱着眉头将一个恋恋不舍地递给他,“嗯。”
一旁卖红薯的老人笑眯眯的,却不说话。
千笠寒冲他礼貌地颔首,在南橘考虑着怎么下嘴的时候,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将她带走了。
愣愣的南橘,行走之中听到他说:“现在好了,回去以后,你的那些防狼棍、辣椒喷雾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出来对付我了。”
他太会掌控自己的声音,以及声音在哪种场合里该有哪些式样的感情|色彩,譬如此刻,南橘嗅到了一丝难过的气息。只是南橘同时在想,千笠寒这么气场强大的男人,会有他难过的时候吗?
转而,她又听到他有点恼羞成怒地说:“反正我们立了字据了,你现在不能赶我走。”
南橘傻傻地一直看着他,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总之离泊车的地方近了,是方湖畔的沙地,脚下的细沙软绵绵的,临着不远处的回廊栽着几株依依多情的垂柳,隔着铁栅栏还有让南橘念念不忘的红花。
她终于说道:“不会的。”
“什么不会?”不会用那些东西对付他?不会赶他走?
搬出去也没什么,只是近距离自然更好,因为这样他才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调戏她。
“师兄,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千笠寒心弦绷紧了,那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不得,难得他竟然紧张了,看着她却故作镇定,“哦?”
“是一个最擅长给别人温暖的人。”南橘想了想,此刻她眼前蒙着一层迷雾,很难分辨二次元和三次元了,语意也是浑然不清,“他,有这世上最温暖的声音。”
他和你一样,让我着迷,让我觉得温暖。所以,你怎么可能是坏人?我要怎么防着你?
第十四章 chapter.14
在千笠寒的自意识里,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声线隶属于她说的温暖,可是这一刻,也许是过于心猿意马,让认知系统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他没有反驳。
甚至,他觉得她头顶的蓝沉滴墨的天,也美得让人无法反驳。
静默了再静默,最后却明知故问:“是你说的那个cv?”
“对。”
中秋的夜里,他们都是不能和亲人团聚的游子,有种相惜莫名的感觉牵萦,南橘情不自禁地说道:“如果,有一个声音能陪你度过三年,救赎你于孤独,唤醒你于沉寂……”
她觉得自己说多了,尴尬地收尾之后,乌黑的明眸飞速地瞟了一眼身边的千笠寒,他脸色如常,没有南橘想的那样,即便只是稍稍收一下眉头,她也觉得那是正常反应。不过,什么都没有。
他在河风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将手里的袋子提了提,“那边有个长椅。”
千笠寒转身的时候,才觉得胸口有汹涌的滚烫,岩浆似的欲喷薄而出,总有直觉让他想,也许南橘的下一句话就是——
“你会不会喜欢上那个声音的主人?”
千笠寒以为自己已然成了矛盾综合体,他不希望二次元的他干扰了南橘对自己的判断,即使君倾能让一个人深深心动,而他不能。
毗邻湖泊而建的是一个乏善可陈的小公园,大半通幽的曲径被翡翠绿的树木覆盖,月光下浓荫似乎也闪闪发亮。而长椅上的风,似乎也更安静更温柔些。
两个人挨着坐着,却一时没人说话,南橘甚至咬着下唇,眼睛不知道往哪转。
千笠寒扭过头,浅浅笑道:“你的烤红薯还冒着热气,不吃了?”
南橘惊讶,手里的袋子温度在一瞬间上升了不少,更烫手了,她脸红地低语:“嗯,就吃,就吃。”
发现他在看自己以后,她立刻又飞快扭头,“师兄你也吃。”
仔细严谨地剥开红薯的外皮,已经烤得有点皱缩,热气直冒,熏得南橘耳根也一并红透了,她只能借着对美食的关注来掩盖此刻内心的不安和期待。
期待什么呢?
千笠寒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身侧,用餐巾纸擦了擦手,身旁南橘已经心不在焉地吃成了花猫脸,满是红薯渣子,他忍俊不禁地撕开另一包餐巾纸,指尖裹着递向她的唇。她还没反应过来,比红薯更灼热的触感紧跟着落到了嘴唇上,南橘眼睛都圆了。
傻愣愣地杵在那里,千笠寒的笑容弧度大了些,细腻地擦干净以后,他把东西扔到对面的垃圾桶里,树摇落了临风落叶,萧瑟的气息,和他身上冷凝却破冰的初春之感很不协致,但南橘有点醉。
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胶在他身上,秀颀的身影,像轻易便能让人拓在心口的彩绘。
“南橘,你谈过恋爱吗?”
南橘一愣,“啊?”
“我学过法律、医学,也会编程,我会下厨,会弹钢琴,也会你会的画画。”
他的神色晦暗莫测,树影披拂里看不分明,于是南橘继续愣,“你在说什么?”
“我在自荐。”他沉吟一秒,“我想应聘男朋友这个职业。”
“……”
她低着头不说话,手心还捏着没吃完的红薯,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过路的人三三两两,也是甜蜜的小情侣,肩挨着,臂挽着,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是热烈之中的男女。清晰的话语声,一样让人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很可能只是一时冲动,或者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她不能果断地拒绝伤及了他的颜面,也不能轻易答应委屈了自己。即使她是有点心动,也不应该这么草率。
手上的表转了两圈,内心期许的两分钟已经过了,他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陷入了更大的难堪之中,觉得今日实在太过冒失了,本来应该有一个月的时间,太早的坦诚会让她觉得突然。
他暗叹一声,终于弯起唇角说:“中秋之夜的一个玩笑,你当真了?”
中秋之夜的一个玩笑,你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