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很确定这些人和夏歌有什么矛盾,但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还来不及怎么出手干预,他们好像就和好了。
  过程还是有点令陆行深紧张。
  在他发现夏歌的时候,他正被三个同学围住说话,那三人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人类,面色不善。
  第一个人类对夏歌说:哼,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仿生人!整天想着和人类一起玩就是要做仿生人之中的叛徒!
  夏歌哇唔一声,可我还是想和你们一起玩。
  你!
  第二个人对夏歌说:哼,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被所有人喜欢了!人类才是最优秀的!
  我不聪明呀,夏歌不太理解他的逻辑,而且就算你下周考试成绩不好了,你的朋友们也会继续喜欢你的,和优秀没关系吧?
  见前两人都败下阵来,第三个人不甘示弱地上前一步,整天就知道装可爱!我才不吃你这套!
  但是夏歌已经被路边的小猫猫转移了注意力,完全没有听他说话,对着小猫咪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逗弄起来。
  可恶!
  哪里来的小猫他也想逗逗看!但是这样好没面子!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看起来最年长,也最沉稳的第四个人走来了。
  他以没用的东西的轻蔑眼神瞥了那三个跟班一眼,然后微笑着凑到夏歌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顿时间,夏歌的脸色就变了,整个人震惊地石化在原地,甚至发出微弱的惨叫声,仿佛承受了巨大的打击。
  看到这里,陆行深终于不肯继续旁观,连忙赶了过去,直接用充满冷气的眼神把那几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吓跑,然后温和地蹲在夏歌旁边安抚,
  怎么了?他对你说了什么?
  陆行深
  嗯?没事,我在。
  只有母羊才没有角吗?怎么会这样!!
  夏歌委屈地抓住他的衣服,为了让耳朵不进雨水而特意换上的羊耳朵无精打采地垂着,仿佛难过极了,
  公羊都是有角的吗?真的吗??那为什么我不但没有尾巴,连角都没有啊!
  陆行深上一次无话可说,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为了让小夏不要再为被说成是扮成母羊的男仿生人而不开心,陆行深只好又为他订做了一对小巧可爱不干扰生活的白色羊角。
  第二天,那四个人破天荒地朝夏歌道了歉,并坦白之前的都是误会,以后不会这样了。
  也是在这之后,晚饭时间夏歌和陆行深提起这件事,陆行深才意识到,根本没有人在学校说夏歌扮演母羊,而夏歌因此获得的小角是意外收获。
  婚后不到半年,夏歌已经学会用可怜兮兮的样子骗陆行深给自己做这做那了,逐渐变成了有着小聪明的狡猾大人。
  但是没办法,哪怕知道夏歌是在过于夸张的反应,甚至有故意的成分,陆行深依然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唯有在这种时候再次告诉夏歌,不管想要什么,直接说就好了,不需要耍任何计谋。
  真的吗?那我想要玩那个漫画里的那个play。
  今天的陆行深,也是在为自己的言行自我反省的一天。
  4.
  因为长时间缺乏夏夏可以吸,空巢老人(划掉)李彦终于在某天忍受到了极点,把自家的公司交给了阿九打理。
  并在这样的辞职之后,改行把简历投在了夏歌就读的学校,申请成为那里的仿生保健部,专门处理学生老师们仿生器官的小问题。
  然而夏歌实在是太健康了,各种意义上的健康,李彦发现自己一个学期都不一定能正式和小夏在保健室见一面。
  而早中晚饭夏歌都会飞奔回家和陆行深吃。
  李彦觉得更加寂寞了,想改行当老师,但这种为了接近亲属而就职的行为显然无法通过面试。
  对此,某学校的校长再次感到头疼,不明白这么一个学术大佬为什么非要在他们这里折腾。
  为了安抚李医生的情绪,夏歌答应他以后逃课的话就来找他一起玩。
  当然,逃课不是一个值得学习的好行为,只是这个学校管理宽松,对出勤率的要求没那么严格,不会影响毕业而已。
  但学校还是学校,因为反复鼓励怂恿学生逃课,李彦哪怕是厉害的学术大牛,还是被学校校长忍痛开除了。
  今天的李彦,也是在和寂寞作战的一天。
  别太难过了,李医生,回来加班吧,还有很多人需要您。
  对此,阿九当然是第一时间对李彦投去亲切的慰问。
  5.
  陈笑年毕业没有多久,就已经是事业上有所建树。
  只不过,最近有了一些小烦恼。
  比如,在和夏歌阿九一起聚餐的时候,会有人突然冲过来,质问他说好的一起毁灭世界呢!
  他只好尴尬地解释,是之前一起打游戏认识的中二病。
  再比如,和夏歌一起逛街的时候,会有蹲守他很久的人冲过来,激动万分地单膝下跪,说着什么新世界的开拓者啊我们需要你,请不要抛弃您的追随者。
  陈笑年只能再次尴尬的表示认错人了,而对方大喊没认错的时候,就会被保安拽走。
  再再比如,和阿九一起探讨小鸟和虫子的话题时,会有几个人突然找到他,并追着他们两个奔跑三条街不放,怒汉着骗子啊骗子!你背叛了仿生时代的神投靠人类!
  从而接受来自阿九的那看似平静实则越发人性化的奇怪视线。
  陈笑年只能苦恼地捂脸解释道,是他之前做的中二反人类事情太多了遭报应了,请务必不要告诉其它人。
  对此,阿九还是很理解的,点头表示,
  我知道,如果小夏问起来,就是你玩游戏的时候认识的中二病友。
  如果重来一次的话,陈笑年觉得自己一定不会为了一个最终会放弃的理想,一个什么让世界变得更好之类的想法,而做出这么多年的准备,投入那么多的时间金钱和精力。
  毕竟。
  生活本可以这样美好,谁会闲的没事就去反人类报社呢,有这个工夫多研究研究鸟群新物种的习性不好吗?
  没有社死的生活,它不香吗?
  6.
  夏歌的生活越发丰富充满乐趣,看望齐阿姨的频率就逐渐地没有那么高了,每个月都有那么一周的时间,是花在和其它好朋友吃喝玩乐上面的。
  每到这个时候,齐阿姨就会拿出她的杀手锏,眼含热泪地说道,哎,没关系,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反正我也老了,再过几年也该入土了,不能总缠着年轻人。
  然后夏歌就会呜呜呜地扑进齐阿姨怀里,说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您,并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来陪她玩。
  直到后来的一天,夏歌终于在课堂的常识科普中猛然发现,星际时代的人类寿命超长的,齐阿姨这样的人,在身体健康、金钱充足的前提下,距离入土起码还有八十年。
  而那些老了以后就去世的人类,多半是因为一些至今无法攻克的疾病,或者是身体天然的排异反应和过敏性严重,无法接受太多仿生器官的改造,导致寿命的延续非常有限阿九的主人就是这种情况,所以寿命只有一百年。
  可恶!好像被忽悠了!
  发觉不对的夏歌先是震惊,后是愤慨,而后嘿嘿笑出了声。
  那陆行深岂不是还有更长更长的时间了?他好像对仿生组织的排异几乎可以算没有来着,真好啊。
  蹦跳着放学回家的夏歌第一时间问起了陆行深这个问题,并询问陆行深现在多少岁了。
  没想到陆行深忽然沉默,把夏歌吓了一跳,还以为事实其实很悲观。
  没想到一顿亲吻后,夏歌心情复杂地发现,陆行深不是快死了,而是担心自己的年龄问题会导致被嫌弃。
  至于寿命问题。
  新的法案下,人类接受仿生技术的改造不再受限制,寿命的尽头到底在哪儿还是个很新的话题,无人知晓。
  当人体的一个部件坏掉了,就能换上新的来延续寿命和健康,并不需要担忧排异反应和过敏问题,人能多活多少年?这是未知的。
  夏歌只知道,他们的时间还很长很长,长到他的心愿清单也许能堆满一个书房。
  至于其它的哲学问题,当一个人全身的零件都被换过了,他还是当初那个人吗?还会拥有相同的感情吗?
  这个已经无需再思考了。
  仿生心脏也会为爱剧烈跳动,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灵魂依然会拥有爱的能力。
  只要每天都重新爱上枕边的人,幸福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比起因不确定的未来而不安,不如每天都尽情享受当下的喜怒哀乐,无论永恒与否,幸福都不会凭空消失。
  他们是这样相信着的。
  第129章 赞美上校
  这是傅薄妄驻守边关星系的第一千零一天。
  与和平繁荣的主星和那些副属星球不同, 这里是和联邦的交界地带,帝国与联邦的领土中央是一条没有国属的混乱地带,充满了空间的裂缝和潜在的危机。
  对很多人来说十年如一日看不到头, 充满危机, 难以睡上一个好觉的动荡生活,傅薄妄却反而觉得非常习惯,就像是他生来就属于这里。
  生死存亡之际, 一切规则、顾虑、犹豫都不再重要, 唯有活下去和赢得一切是唯一的意义。
  有小兵说, 他又变回了他们熟悉的那个上校, 虽然不了解的人会认为很可怕, 但大家很有安全感。
  但副官瞧见他的模样时, 并未表现太多认同。
  这句话由我来说, 或许不太合适,毕竟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交谈时,是星球上的永夜, 温度寒冷到超出生物的极限,唯有靠着技术设备的维持, 才能不至于在几分钟内冻死。
  副官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苦涩的味道光是闻闻就令人笑不出来, 却对身体很好,
  可是老傅, 逃避是有尽头的,总有一天, 我们会寻遍整个宇宙, 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肆意战斗的劲敌,到处都只剩下战后的重建, 所有人都安居乐业
  这不是挺好的。
  傅薄妄平淡地点燃一支烟,对于老友的设想,并未作出太大反应,所有人都热爱和平。
  但我们不一样。尤其是你,你是为此而生的。
  是因为这个吗?
  傅薄妄弹了弹烟灰,满不在乎地说道,像是在抱怨所有那些在他看来无聊透顶的麻烦事,
  因为他们和你谈过,所以最近开始频繁地为我安排心理医师?
  我的确该为此道歉,老傅。
  张副官听到他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发冷的鼻尖,我没想到他们这么蠢,竟然认为你是因无止境的战斗记忆而受到创伤,需要从中痊愈。
  一群蠢货我当然不是,只有那些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娇弱公子哥才会因为杀了一两个该死的罪人而睡不着觉。
  傅薄妄几乎要笑出来,但很快,那笑容变得有些生硬不自然,突兀地从脸上消失,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事,他咬了咬牙,掩饰般的又猛吸了一口烟,
  我渴望这样的生活,这没什么羞于承认的,只要还有敌人可杀,我就能活下去,从来不需要再依靠别的什么
  但你已经找到别的答案了。
  张副官没去盯着老朋友些微不自然的神情看,一同抬起头,看向了头顶这片黑暗的、像是深渊般的天空,
  在没完没了不计后果的战斗之外,你还是找到了其它能让你感觉到活着的东西或者说,人。
  不。
  无论结果如何,这是个好兆头。
  我搞砸了。
  这证明你并非你认为的那种战斗机器,你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是普通人。
  别说傻话了,你看起来像是半夜找孩子谈心的老妈。
  你爸应该不会同意你这么说我的。
  哧。
  老张看他笑出来了,也跟着露出笑意,拍拍傅薄妄的肩膀,乐观点,老傅,动心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
  是么?
  傅薄妄不置可否,他手里的烟快燃尽了,在烫到手指之前熄灭,装进了盒子。
  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暗处靠近,傅薄妄看也没看一眼,听着声音,掏出身边的脉冲枪朝着侧面来了一下,便听到重物倒下的声音,然后是不同于人类的、微微发酸的血腥气。
  这样的响动时有发生,在这样的夜里也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张副官起身走了过去,带着几个人处理了怪物的尸体,顺便继续追查它潜入这里的痕迹。
  这一天夜里并没轮到傅薄妄守夜,确认了问题不严重之后,他又多喝了两口暖身体的酒,就回去营地睡了。
  也许是因为久违地和老朋友谈了太多,这天夜里,傅薄妄睡得格外沉,做了个又长又压抑的噩梦。
  梦境很是混乱,被切割成了一个个不连续的片段。
  他以为自己又会梦到仿生人坠落山崖的那一幕,就像是之前曾经的噩梦一样,明明是机械的肢体,却在他的梦里摔成血肉模糊的样子。
  他一生见过太多鲜血和死亡,清楚深刻地知道人体的种种构造,看到过各种伤口的模样,明白鲜血会如何喷溅,内脏若是破裂后会呈现出怎样的颜色和形状。
  而这一切的经验和记忆,都成为在噩梦中将他一步步推向绝境的一部分,让那具身体在他眼前呈现出最真实、也最残酷的濒死模样。
  他从未害怕过这样的场景,也早已麻木,却在这样的噩梦中一次次失控。
  久而久之,傅薄妄早已排斥做梦。
  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
  没有坠落,死亡,时间似乎在梦中前进到了另一条分支,眨眼间就过去了数年。
  在那里,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小夏看向他的眼神永远是不开心的,那个被他捧在掌心的仿生人宁可在花园的墙角蹲上一整天研究蚂蚁,也不愿多看他一眼,还要因为他走近时踩死了几只而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