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琇和庄继法也道:“笑了,笑得坏坏的。”
林重阳:……冤枉。
赵文藻打了个哈欠,招呼众人:“去宿舍休息吧,让重阳休息一下,然后把舆图尽快进献给陛下。”
林重阳对李苗道:“去找韩兴,让他跑一趟李大人家,告诉李大人舆图完工,请他来四夷馆校验,然后进献陛下。”
李固是四夷馆的老大,当然要请他来了,虽然做事情是林重阳领头,可有功劳的时候,还是要先请李大人领的。
这本就是官场规矩,余人也懂,都没有什么异议,毕竟李固对他们这些人也颇为照顾,尤其是林重阳,一直被李固视为得意门生。
“各位兄长都且去休息吧,王铁你去叫两桌席面,等大家起来了正好吃。”林重阳说着自己再检查最后的细节,再去洗脸更衣,等李固前来。
王铁领命去了。
林承润拿了帕子递给林重阳,“先迷瞪一会儿吧,等李大人来了我叫你,他还要看半天呢,不会立刻进宫的。”
林重阳也实在是困了,点点头,就钻进隔壁的休息间,找了个上铺爬上去,躺下就着。
李苗去请李固的时候,李固本来在宴请亲朋吃酒呢,听闻四夷馆林大人派人来找,他立刻就接见了。
一听李苗说天下舆图完工,李固激动得拍案而起,大笑道:“好,好!”
林重阳不愧是状元郎,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做什么就做的有模有样,有头有尾,都能带来切实的结果。
他怎么能不激动!
因为皇帝近来心情不是很好,朝中、皇家自己事务,都有些繁杂,而李固也在努力想要入内阁。
只是他的资历还不够,所以还需要有大的功劳顶上才行。
林重阳做的这些事情,都算是在他的指导下完成,功劳自然是他最大。
“来人,更衣备车,老爷我要去一趟四夷馆。”
于是激动的李大人家里的满朋宾客也不管了,反正还有儿孙们招待,他则坐车径直去了四夷馆。
进了四夷馆,他被张教授等人恭迎进去,除了林大人请,李大人可轻易不来四夷馆的,自然要好生伺候着。
李固笑哈哈的,“重阳好本事啊。”
邵译官忙道:“林侍熬了几个通宵累坏了,刚去休息了一会儿,下官这就去请。”
李固摆手,“不急,让他睡一会吧,诸位辛苦啊。”
众人忙说为国效力,都是该当的。
李固就去了正堂看那副天下舆图。
张教授忙让十来个人将那副足有一面墙壁大的舆图给扯开。
这样大的舆图自然不是纯纸张的,而是一幅一幅的然后再拼凑裱糊在宋锦上,最后再拼起来。
这一幅巨大的宋锦自然也是好几幅门面的宋锦拼起来的,这样利于保存,墨迹不会褪色,且扯不烂,还做过防水处理,能够防潮。
李固站在那巨大的舆图前面看得心旌神摇,热泪盈眶,此前看到的不过是乾清宫收藏的大明周边舆图,就算小时候见过最大的也是郑和宝船经过的一些路线,连这个五分之一大也没的。
他伸手去抚摸大明京城的位置,手都止不住地发抖,顺着京城四方辐辏,上面是九边重镇;往西是河套草原、河西走廊、丝绸之路所经之地;往南则是江南粮仓、东南沿海,再出去海域辽阔,远远大于陆地的面积。
这就是天下啊!
是他不曾见过甚至不曾想到的辽阔,这一刻给他的震撼,是无比强大的。
原来,他们并非天下的中心,原来世界这么大,原来他们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李固的手指移到了西方去,看着地中海那里密密麻麻的国度,有些看起来只有大明的一个布政司大。
他不禁感慨道:“他们居然四下分裂如斯,想必战乱不断,还是咱们大明一统啊。”
他就站在那里一直看,一直看,看得心潮澎湃情难自已,几次连连击掌说好。
林承润在一旁看着,然后悄悄去叫林重阳起床。
林重阳听说李大人来了,赶紧跳下地,洗漱一下,又更衣。
林承润看他头发有点乱,将他摁下,“来,我帮你梳梳头。”
林重阳哪里肯用他,“我自己来吧。”
梳了头,对着镜子照了照,仪表整洁,神清气爽,他笑了笑,“走吧。”
他去了正堂,就见李固在那里喃喃自语,一边看,一边还拿帕子擦泪,扭头看看林承润,“二哥,李大人这是?”
林承润小声道:“喜极而泣,没事。”
李固听见林重阳的声音,扭头看向他,大声道:“重阳,快来!”
林重阳上前行礼。
李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要多礼啦,来给老夫讲讲这些地方是怎么回事。”
林重阳少不得要把在东宫讲过的再简单快速地讲一遍。
李固听得连连点头,感慨不已,“没想到还有这样多的帝国啊。”
林重阳道:“确实,且有些看似小小的,但是非常具有攻击性,力量强大,会远涉重洋去占领别国。”
他指了指大不列颠、西班牙等那一片地方。
李固神色凝重,“重阳,你这一幅舆图,可是万世不朽之功业。”
如果不是看了这个,他们还沉浸在自己天朝上国的美梦里,只以为那些来朝贸易的洋人不是红衣就是佛郎机,可其实人家非常强大。
他们远涉重洋来到大明贸易,大明可有官船远涉重洋去他们那里贸易?
民间片甲不得出海,这国策是不是该变变了。
现在陶家等海商,说白了还是皇商,需要勾结贿赂市舶司,然后才能拿到出海资格,自然受市舶司官员以及中宫太监们盘剥严重。
所以他们的出海贸易,就会受到很多限制。
如果放开那个禁海令,允许百姓自由出海,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盛况?
“林侍讲,准备,进宫!”李固整了整乌纱,肃然道。
林重阳:“遵命。”
结果腊月二十八这天的晌午,正在大家休沐的诸大臣们,不管是位高权重的内阁阁老们,诸如蔡政、杨琦等人,还是六部小官诸如主事等,全都被惊动。
“午朝!”
“七品以上全部进宫乾清门列班午朝!”
自从太祖之后,就没有过午朝的惯例,这是第一次。
且还是七品开始全都上朝,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
满京城的官员们都行动起来,又那出城不在的,家人都急匆匆地跑马去报,据说这天京城跑死的马都很多。
这一次午朝大朝会的主题就那幅天下舆图。
林重阳真是没想到皇帝竟然搞了那么大的动作,原本寻思进献地图,挂在乾清宫就是了,每天观摩一下,宠信哪位臣子了就让他去乾清宫观摩。
哪里知道,皇帝居然直接在前乾清门御门听政,把那副舆图挂了起来,还把七品衣裳官员都招来上朝。
据小太监八卦,本来皇帝是想去奉天殿的,无奈太远,还是乾清门吧。
这也说明皇帝身体真的是不大好。
在乾清门,林重阳真是大大的出了一次风头,比中状元跨马游街还要风光。因为皇帝直接点名让他去前面,还给了他一根银鎏金的细长杆子。
这分明就是一根加长版的教鞭嘛,林重阳用的得心应手,然后给文武百官们上了一堂生动的世界地理课。
因为是第一堂,为了勾引大家的兴趣,所以他专捡有意思、震撼内心的那些东西来讲,不会让人觉得枯燥乏味昏昏欲睡,反而能让他们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比如要是走海路,从泉州到京城,比起走内陆加运河,那起码节省六成时间。
比如海外诸国如何如何。
当然,也有人质疑林侍讲危言耸听、听风是雨,这天下舆图是他画出来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
林重阳早就想好了对策,直接一句“大船已经备好,诸位是不是可以行万里海域,证天下疆域?”
借此皇帝光明正大地拍板下旨,来年要在通州和南京扩建造船厂,凡是超过多少尺寸的大船,都要官造,民间不许私营。
同时要在宁波加开市舶司。
年后初八开始上衙,要求内阁率领六部磋商此事,顺便商量设立海事馆的事情。
至于新任船厂的监事、市舶司的市舶使则年后由内阁和吏部举荐,皇帝亲自甄选任命。
结果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注定这个年是过不好的了。
市舶司是肥差,造船厂也是肥差,谁不想插一脚啊,不但差事肥,油水也肥,各大家族、皇亲国戚等,全都盯着使劲,就想着来年初八上衙以后,争取把手都伸进去。
二十八半夜林重阳和沈老爷子拥着毛毯,捧着热茶,坐在火炉旁聊这事儿。
“老爷子,您说陛下为什么非得这么急,刚把舆图进献过去就召开大朝会。”
弄得百官们打鸡血一样,到现在估计万家灯火都没睡呢,不但没睡,估计亲朋、同学、门生故旧的,都扎堆说这事儿呢。
如他和老爷子这样。
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沈老爷子喝了一口牛乳,皱皱眉,“你小子的是不是比我的好喝?”
林重阳:……都是你孙女准备的,难道我的会比你的好喝?
他指了指旁边的玻璃壶,“老爷子,都是那里倒出来的。”
沈老爷子又喝了一口,“建立造船厂,加开市舶司,这事儿大不?”
林重阳:“大,相当大,我原本以为陛下怎么也得需要三年时间才会开新的市舶司。”
能够在通州开大船厂就不错了,这样来年就有大船可以出海。
只是没料到皇帝居然这样魄力,来年就开。
“你说要是加开市舶司,有没有人反对呢?”老爷子的眼睛亮闪闪的。
林重阳想了想,“任何一个政策,自然有人会唱反调,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唱反调而唱反调,并非是真正想过利害的,他们的出发点也只是自己仕途的好坏。”
老爷子笑了笑,“官场既如此,有时候不是这件事利国利民就能做,还有各方的势力平衡。”
林重阳道:“老爷子,这是陛下的策略?隔着一个年,反对者们就算义愤填膺地想要反对,但是这期间通政司不收条陈,没人理政。他们反对得再强烈,也不过是结伙在下面闹腾,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被过年一冲,只怕就更淡了。等初八上衙,估计他们自己就瓦解的差不多,最后反对声就不会那么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