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茉莉花2
洒在花篮里的灿烂阳光全被八师弟挡住了,躺在花篮里晒太阳的三师兄翻了个身,睁开一只红红的兔眼看向偷偷薅他兔毛的八师弟。
除了年纪幼小的于洲之外,其他师兄们已经在南柯道人门下修炼了近百年,百年的朝夕相处,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
八师弟以前就偷偷薅他的兔毛,让善于纺织的七师兄给他编手套,三师兄的本体非常巨大,也不在乎这一点小小的兔毛,便从花篮中一跃而出,变回了太阴玉兔的本体。
巨大的垂耳兔出现在庭院之中,如一座巍峨的白色雪山。
八师兄摸了摸鼻子,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把九齿钉耙。
他拿着九齿钉耙给变回本体的三师兄梳毛,忙活了一上午也才梳完三师兄的一条兔前腿。
不过薅下来的兔毛足够他做10件衣裳,八师兄收起了他的九齿钉耙,拿着一堆洁白如雪的兔毛,高高兴兴的去找七师兄。
七师兄又找来了小师弟于洲,于洲又找来了翟昙,翟昙又找来了蓝玉,蓝玉又找来了他的好友丹修大佬。
一堆人坐在高高的兔毛上,将太阴玉兔的兔毛做成极细的毛线,随后七师兄便掐了个法决开始织布,终于赶在六师兄的道侣仪式前,给八师兄织成了一件还算得体的衣裳。
七师兄虽然善于纺织,但朴素的剑修并不懂得时下的潮流。
鸟族最注重服饰之美,穿的太单调朴素实在不太好,八师兄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向五师兄要了一些金灿灿的蛇鳞片。
将五师兄的蛇鳞磨成了金粉,懂一些绘画的八师兄在衣襟上画了一些样式华美的金色图腾。
大师兄听说自家的小八师弟因为没有钱买新的衣服,被逼无奈之下开始薅三师兄的兔毛,他立刻将一块颜色极好的玉佩送给八师兄做配饰。
二师兄听闻此事后,送了八师兄一双白色的靴子做搭配。
四师兄送了八师兄一条发带。
六师兄送了八师兄一条腰带。
六师兄和白孔雀举办道侣仪式那一天,八师兄终于凑够了一身还算像样的行头。
那一天的妖界上空花瓣纷飞,披着轻纱的合欢宗弟子在天空上跳着曼妙的舞蹈,天川玄音阁的弟子穿着飘飘白衣在空中吹奏,满是云霞的天空中传来渺渺仙音,十方界的剑修们手持长剑排成两列长长的队伍,跟随在龙凤拉着的车辇之后。
六师兄与白孔雀下了车辇,拜过天地后,便以自己的道心向天地立誓,生生世世不负彼此。
对天地立下誓言后,穿着婚服的两人便手牵着手,欢欢喜喜地拿起酒盏和前来祝贺的宾客们敬酒。
站在一旁观礼的白色老虎低吼一声,对一只头戴花帽的金丝猴说道:“白孔雀都单了一千年了,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只有化神期的小剑修?”
金丝猴说道:“一见如故,便心生欢喜,是你不懂罢了。”
三师兄就站在金丝猴旁边,他这人本就有些多愁善感,听见金丝猴说一见如故便心生欢喜时,心中便不由得微微一动。
昔日师兄弟九人在剑宗十方界同修,师尊南柯道人门下的九个弟子,个个都是惊才绝艳之辈。
三师兄是九阴玉兔一族的金疙瘩,拥有最强的血脉天赋,自小便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就连洗澡水都是妖界里难得的灵泉。
他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到了十方界修行时,虽然修行之路颇为艰苦,可大师兄和二师兄对他也颇多关爱,师弟们也个个活泼可爱,就算被心如蛇蝎的祝珞掳走,在天川玄音阁的那段日子里,也是被祝珞好言好语的哄着。
如他这样的人生,应该没有任何阴影才对,可三师兄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忧伤。
一道铮然琴音响起,三师兄回过神来,看着漂浮在他身前的雪白古琴,一旁的祝珞伸手拨了一下琴弦,便又有一道幽幽琴音掠过三师兄耳畔,又传向妖界远处。
祝珞问道:“如此出神,是在想什么?”
三师兄摇摇头,他对祝珞伸出手掌,手上的储物戒指灵光一闪,一只用兔毛戳成的垂耳兔毛毡出现在三师兄的掌心里,用七彩宝石串成的珠帘系着,看起来格外别致。
祝珞微微一愣,“这是给我的?”
三师兄红了耳朵,一双红红的兔眼睛看着远处天际的灿烂花树,略微点了点头。
祝珞接过垂耳兔毛毡,笑了笑后,便凑在三师兄耳边轻声说道:“还是你更好看些。”
三师兄的脸也慢慢红了。
大师兄和青琰穿着一袭青衣站在一块,正在与二师兄小声说话,蓝玉站在二师兄旁边,拽着二师兄的一根头发,在小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四师兄和魔修站在一只仙鹤旁边,四师兄手里拿着一根草叶,灵活地将草叶折成了一只蚂蚱,魔修低着头静静的看着,倒不如见了往日的戾气。
五师兄和扶溪被妖界的动物围成了一个圈,一条青色的蟒蛇正在和扶溪说着育儿经验。
七师兄编了一顶花帽戴在丹修大佬的头上,丹修大佬穿着华贵风华无双,戴着花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一双丹凤眼却含着笑意,把花帽往下按了按。
单身的八师兄找来了一只圆滚滚的银喉长尾山雀,和于洲翟昙正好凑成一桌麻将,输的人要喝一坛酒。
翟昙的牌技实在太烂,尽管有于洲力挽狂澜,于洲和翟昙还是喝了好几坛酒。
八师兄也有些醉了,拉着于洲的手满腔豪情的说道:“师兄我啊,要一直纯白下去啊!”
他又打了个酒嗝,慢慢走远,含糊不清的唱着:“好一朵纯白的茉莉花.......”
热热闹闹的宴席散场后,于洲抱着一只醉醺醺的狐狸来到了妖界的一处桃林里。
于洲也有些醉了,抱着翟昙走到一棵高大的桃花树下,倚着树干坐在了满地的落花上。
有着九条尾巴的雪白狐狸咬着一条尾巴尖趴在于洲怀里,蜜色的狭长狐眼半眯着,一双狐耳时不时抖上一下。一人一狐相互依偎,静静的坐在树下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圆圆的,像二师兄做的冰皮月饼,于洲摸了摸狐狸的耳朵,声音低沉柔和:“你是真的醉了吗?”
狐狸口吐人言:“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日看你六师兄与白孔雀喜结良缘,心里生出了许多感慨。”
于洲低头看他:“什么感慨?”
翟昙说道:“我曾经也喝过一坛酒,一坛让我醉了数千年的酒。”
狐狸甩了甩身后的尾巴,又变作人形模样,穿着大红袍子躺在于洲的怀里。
那大红袍子的颜色实在是太鲜艳太热烈了,就像一把正在燃烧的火。
修真界很少有修士穿红衣。
月色下的翟昙肤光胜雪,于洲看他懒洋洋好似没骨头的样子,又想起了古籍中关于九阴之体的记载。
九阴之体搅动八方风雨,他性喜杀戮,一身雪白衣常常被鲜血染红,在他杀了一位渡劫期的大能后,那衣衫上的鲜血便再也无法洗去,九阴之体便将那身被鲜血染成的血衣炼制成法宝。
那身大红袍子已经成了九阴之体的标志,所到之处一片血雨腥风。
三千年前,那时十方界的弟子服是天蓝色配碧色发带,蓝色寓意为海阔天空,碧色发带寓意为菩提树。
海阔天空是告诫弟子们要心胸开阔,修行的时候不要走进死胡同。
菩提树是来自一首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告诫宗门弟子练剑之前要先修心。
虽然寓意都挺好,但是于洲那个活了三千多岁的师祖说这配色很不好看,尤其是那个碧色的发带,颜色特别奇怪,像是往头上绑了两根长长的菜叶子,还隐隐冒着一丝诡异的绿光。
后来剑宗十方界死了太多的剑修,人人都穿着一身白色丧服,久而久之,十方界的弟子服就从天蓝色变成了纯白色,那冒着诡异绿光的发带也渐渐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
师祖说那时修真界流血漂橹,到处都是血海尸山,就连天上飘着的云都覆着一层猩红的血气。
九阴之体凶名赫赫,剑宗十方界人人一身白衫,除了那一人之外,再无人敢穿红衣。
即使已经过了三千年,除了合欢宗的修士有时会穿着高开叉的红色轻纱外,很少能见到穿着一身艳艳红衣的人了。
现如今那古书中记载的九阴之体正趴在他的怀里一下一下的咬着尾巴尖。
于洲问道:“我见过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九尾狐也是这样吗?”
翟昙说道:“也不是所有狐狸都爱咬着自己的尾巴玩儿,是我以前总变成狐狸的样子,转圈追着自己的尾巴逗你开心。”
“逗我开心?”
翟昙趴在于洲怀里翻了个身,伸手拽着于洲的白色发带:“一开始也不是为了逗你开心,我刚出生时就被丢弃,饿的时候就会嘬自己的尾巴尖找奶喝,长大后就改过来啦,后来被你欺负得惨兮兮,我又开始咬自己的尾巴尖了。”
于洲愣了愣,“我欺负你?”
翟昙小声嘟囔:“不然呢,我当时可惹不起你。”
天上的星子闪烁着,整整三千年,翟昙已经见过两次沧海桑田。
如今这习惯是改不了了,每次趴在于洲怀里,翟昙就会下意识地咬尾巴。
他们之间的故事并不美丽,哪怕是回忆的边角都沾着血,透着血淋淋的气息。
三千年前的九阴之体化作白玉醉卧桃林,在尘封的秘境中陷入永无止境的梦魇。
三千年前的绝世剑修放弃飞升坠入红尘,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等待故人归来。
红尘劫,渡轮回。
渡他人,也渡自己。
第232章 茉莉花3
八师兄家里有矿,是真的有矿。
修真界最粗壮的一条灵石地脉就在八师兄的房子下面,八师兄一出生就拿灵石当成石子天天打水花玩,泡脚的洗脚盆都是整块灵石挖空制成的。
除了挖矿以外,八师兄家里还有一门祖传的手艺——占星术。
除了八师兄之外,他家上上下下世世代代都会看星盘,是远近文明的占星高手。
其实说白了就是给人算卦,八师兄太祖的太祖的太祖就是一位又会算卦又会看风水的大师,中午在桥头给人摆摊算卦,下午就寻龙点穴,日子过得很潇洒。
他们家地下那条最粗壮的灵石地脉便是那位太祖的太祖的太祖寻到的,那位很有本事又很潇洒的太祖在这条地脉上安了家,家族里的人纷纷继承了他的天赋,世世代代都以算卦为生。
后来修真界经济萧条,人们的消费日渐趋于保守,八师兄的祖上这才改行,当了一名挖矿工。
挖着挖着,挖着挖着,八师兄的家族就慢慢成了修真界首富,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月上一族。
八师兄的名字叫做月上小雅,这名字虽然风雅,八师兄却生的浓眉大眼,身上没有风雅的气息,倒是有苍松般的孤傲和倔强。
八师兄一出生就觉醒了极为强大的言灵天赋,凡是经由他嘴里说出的话,无论多么离谱和荒诞,日后都会成真,堪称九天十地第一乌鸦嘴。
在八师兄六岁的时候,他爹用法诀封住了他的声音,八师兄便不能开口说话了,从六岁的到十六岁,八师兄当了整整十年的哑巴。
八师兄并不是一个话唠,但他也不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
那有口不能言的十年让八师兄极为憋闷厌烦,尽管他觉醒了祖上的血脉之力,拥有无人可比的占星天赋,但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给任何人算卦,被他扔掉的占卜星盘可以绕修真界整整一圈。
十七岁那年八师兄离家出走。
那年正是阳春三月,小草刚刚从地里冒出头来,大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青色,他刚离开家时,正有一群孩童趁着东风放着纸鸢,八师兄穿着单薄的衣衫,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一个纸鸢。
他牵着纸鸢,一路上走走停停,纵然衣衫褴褛,尘埃满面,但他乐在其中。
从阳春三月走到炎炎八月。
行至一处茶馆时,八师兄的鞋子已经被磨破了,脚趾头全都露在外面,起了一个又一个水泡,看上去好不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