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有一座庙,山门院墙都已倒塌。正门上有一块破匾,写着“龙王庙”三个大字。
庙里有个神台,众人七手八脚把赵弘撮弄到神台前,孟寒潇一把将神台上残存的布满了香灰的香炉等物什扫落地上,然后手忙脚乱地将赵弘放了上去。姜敖命人扳下神龛前的木栅,点火取暖。那火
摺子被打湿了,哪里点得着?
牛二蛋用手拨弄了一下香灰,见还有几星未燃尽的香头,忙从茶叶篓里取出一捧茶叶,放在香头上,一边轻轻吹,一边道:“把神幔取下来引火。 再去去两个人,打问这是什么地方,村里有医生或
生药铺没有?”牛二蛋一见没人动,生气地瞪着眼道,“这是什么时候,还敢卖呆!”
一个护卫赶紧的出了龙王庙。
牛二蛋小心翼翼地侍候那火,终于在赵弘身边燃起一堆篝火。刚从雨地里进来的人们得了这暖气,顿时觉得十分舒服。
孟寒潇看赵弘脸色已略带红润,乍着胆子掐了人中。赵弘身子一颤,双眸微开,嘴唇翕动了一下,孟寒潇忙凑到耳边,却听赵弘道:“我的马搭子里有……元化先生配得药,取来……”
孟寒潇轻声说道:“掌柜的,这事小的不敢从命。用药要听从郎中,已经派人请去了。您这阵子比方才好多了,不妨事的。”他顿了一下又道:“看您这身子骨,无论如何走不得了。依小的见识,
先找一户人家歇一下,等病好了再走不迟。”
“好吧。”赵弘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道:“哎,年纪不饶人了,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姜敖找到了一座三进三出大院,虽然旧些,却是卧砖到顶的青堂瓦舍,四邻不靠也便于设防,姜敖便花了大价钱,将整个院子都租了下来。
原本这家主人是不想出租的,可是姜敖发狠,又拿出了许多的银两,这家人才同意了。
赵弘在院子里面住下的时候天色已经麻黑。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饥肠辘辘,谁也不敢言声。
孟寒潇、姜敖和牛二蛋忙上忙下,忙得像走马灯似的,直到医生请来,才松了一口气。那郎中五十上下年纪,甚是老诚。一名护卫领着郎中进来,给赵弘诊脉。
赵弘这个时候已是沉沉睡去,看去甚是安帖,只身上烧得像火炭儿似的,脸色绯红,呼吸也粗重不匀。
孟寒潇急切的问道:“这病要紧不要紧?”
老郎中松开了手,摇头晃脑道:“据脉象看……”
牛二蛋道:“别说什么脉象不脉象,我只问你这病厉害不厉害,怎么用药就是了!”
老郎中道:“断然无碍,一剂发表药,出一身痛汗,就会好的。不过要好好调理,照应,不然,落下病根,对景时就容易犯。”
正说着,孟寒潇满地摆的尽是药包,只拆开包在地上平摊着。一旁还摆着两个熬药的药罐子。
老郎中一怔。
孟寒潇忙解释道:“忙中无计,各种药都抓了一些来备用。您瞧还缺什么,我叫他们再去抓。”老医生不禁一笑,至案前写下了一副方子。
药抓好了,陈娇娘道:“我来熬药。”
孟寒潇、姜敖和牛二蛋互看了一眼,心中一起嘀咕:“如果她要害陛下如何是好?”
当然,这些话他们不可能出口。
还是姜敖的反应快,他对一个护卫道:“你,去给陈姑娘帮忙。”
那护卫拱手道:“管事的放心。”
龙王庙的回廊下生起了两堆火,陈娇娘煎药,李氏领着两名护卫做饭。
一会儿水滚了,孟寒潇便先舀一碗热水,进去站在赵弘隆面前笑道:“掌柜的,这外面不比家里,咱们没背房子走路,您得体谅着点……”
赵弘道:“藤龙啊,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年轻的时候,咱们走南闯北,做了多少大买卖,顶风冒雪,几天几夜不睡觉多没事,这才淋了一场雨,就病成这个熊样,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啊。”
孟寒潇一匙一匙的喂着热水。
不一会儿,饭菜先端了上来。孟寒潇问道:“掌柜的,您是要先吃饭还是要先喝药?”
赵弘道:“我现在没有胃口,你们先吃吧。”
药煎好了以后,陈娇年端着热腾腾的汤药到了赵弘的面前。孟寒潇见她手捧大碗,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灯下,刚要接碗,又笑道:“就让你来喂吧。掌柜的,这丫头麻利得很,是个利索人,就
让她来侍候掌柜的吧。”
赵弘道:“这样也好,我随便和她说说话。”
孟寒潇赶忙退去吃饭。
陈娇娘弯着腰用,将汤药一勺一勺的送进乾隆口中。
“苦……”
“掌柜的,良药苦口利于病。”陈娇娘道:“再是苦,你也得吃。”
“行,那我就听你的。”
在陈娇娘喂药的时候,赵弘问道:“陈姑娘啊,你们家故去在屯田所里是干嘛的呀?”
陈娇娘道:“在所里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种地。”
“哦,收成怎么样啊?”赵弘又问。
陈娇娘道:“虽然收成不怎么样,但是家家户户都能吃得饱,没有像以前那样饿肚子了。俺还上了半年的学堂。”
赵弘渐渐吃完了汤药以后,问道:“那你是觉得屯田所好,还是分田好?”
陈娇娘道:“当然是屯田所好。”
赵弘问道:“那当初发生了洪灾之后,你们怎么就把地给分了?”
陈娇娘道:“有不是俺们说要分的。是陛下的圣旨让分的,让咱们自救。”
陈娇娘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有人竟然敢假传圣旨!
李氏已然注意到了众人的反应,忙对自己的女儿喝道:“娇娘,不得胡说!”
陈娇娘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道:“娘,我哪里胡说了?那圣旨百户长可是给咱们看过的。”
赵弘沉默半晌,问道:“如果这一回没有人占你家的地,你赞成分田吗?”
“不赞成!”陈娇娘回答得毫不犹豫。
赵弘问道:“那你说说,为什么不赞成。”
陈娇娘回答:“分了田,咱们的田就保不住了,医病的郎中没有了,教书的先生也没有了。”
赵弘看了一眼孟寒潇、姜敖和牛二蛋,仿佛是在对陈娇娘说,又仿佛是在对自己的三个臣子说:“一语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