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知道让人家大壮给你做挡箭牌,到时候妈妈骂起来,你肯定又把他往前推。”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阿妹相中的大壮,妈妈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因此阿妹仿佛是找到了每次惹祸的借口。
  “我哪有!我、我、我很乖的!”阿妹气鼓鼓的,生怕阿呆不信她的话,“你说是不是嘛,大壮。”
  她伸手戳了戳大壮的肩膀。
  大壮怕她生气,连忙点头,“是的是的,阿姊,阿妹很乖的。”
  阿呆看着他们俩,真的是气笑了。
  什么很乖,妈妈隔着电话和她告状的时候数落的点点滴滴,听上去一点也不乖。
  大壮跟着乐呵。
  “阿姊,没事的,”大壮一把拎过阿呆的行李扛在肩上,“我皮糙肉厚,我来拎就好了。”
  “对啊对啊,他吃那么多饭,干嘛不让他扛,”阿妹跟着大壮后面附和道。
  阿呆反问她:“难道你吃的少啊,”每一顿都要吃上两大碗,还不见瘦,双下巴也跟着出来了。
  阿妹还想要张口反驳,但是大壮却抢先说:“姐,没事儿,阿妹还是胖点好,不管是胖还是瘦,我都稀罕。”
  听见大壮这么说,阿妹笑嘻嘻的冲着他屁股后面来了一脚,“哼,还敢嫌弃我胖,我还没嫌弃你吃得多。”
  阿呆落在两人的后面,看着这两人嘻嘻闹闹的样子。
  那是阿呆从未见过的阿妹的样子。
  她圆圆的小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两手落在口袋里,蹦蹦跳跳的,时不时的和身边的大壮拌着嘴。
  冬日里的暖阳跳跃着洒落在他们的肩头。
  兀地,阿呆记起了三年前妈妈说的话。
  “你不知道前段时间,镇上好几个脑子有点呆的女孩子被人骗过,甚至还有一个被强女干后怀了孕又流了产……”
  “但是妈妈怕啊,你说,万一这事情要发生在阿妹的身上,那后果该怎么办?”
  “阿妹是你妹妹,这个决定是你帮你姊妹做的,我这个做妈妈的,没话好置喙。但是你要记住,你们是亲姊妹,她是个痴呆,因此这个决定,是好是歹,都有你受。”
  如若那时候她没有选择坚持的话……
  现在的阿妹会如此幸福么?
  阿呆不知道答案。
  只是她知道的是,如果那时候她选择了点头,那么那会是她此生最后悔的遗憾。
  —
  “路上一切都顺利么?”
  回到家中,妈妈早已烧好了一大桌子饭菜,围着围裙等着他们回来。
  “我听说上海下了雾,还以为飞机会晚点的,”妈妈说,“好在一切都顺利。”
  阿呆笑着应声。
  祖屋里传来阿婆颤巍巍的声响:“是阿姊回来了么。”
  “是啊,回来咯,”妈妈扬声回应。
  “先去给阿公上柱香吧,”妈妈将阿呆往阳台上赶,“你这么多年的都没回来,敬完先去给阿婆磕个头,她一直念叨你。”
  阿呆“唉”了一声。
  准备往阳台走。
  身后传来阿妹和妈妈的声音:
  “先去洗手啊,不许偷吃,你姐姐还没上桌呢。”
  “没事耶,阿姊不会介意的啦,先让我吃两口。今天走了好多路哦,都饿死了。”
  “臭丫头,说什么死不死的,又找打。”
  “唉!大壮!妈妈打我唉!你哪儿去了,快帮我挡挡。”
  “就知道拿人家大壮出来做挡箭牌,你个死丫头,现在脑子好用点了,会耍小聪明了是吧。”
  “唉!妈妈你也说‘死’了耶!”
  “死丫头!别给我逮到!”
  檀香袅袅的升起。
  台子上放置的,是外公的遗照。
  黑白色。
  穿着倜傥的西装,梳着油头戴着银丝边的眼镜。
  耳畔回应的是妈妈和阿妹无时无刻的拌嘴声。
  偶尔还能听见楼上传来的脚步声,隐约混着搓麻和谩骂,还有爸妈打孩子的吵闹声。
  久违的嘈杂,还有家里的饭菜香。
  阿呆犹如在外漂泊许久的浮萍,终于回到了生长的土壤。
  落叶归根,落叶终究要归根的。
  真好呀。
  她又回到了家。
  饭桌上。
  阿婆的饭菜被单独做了一份放在边上。
  “阿呆哟,瘦了,”阿婆伸手指着阿呆。
  她虽然老眼昏花,但是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阿呆笑了笑,“嗯,国外的饭菜哪有妈妈做的香。”
  说完她又扒了好几口。
  妈妈笑话她:“就你嘴贫,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阿呆笑了笑,不再说话。
  等到吃完,阿婆点了根烟,阿呆习惯性的给她凑上打火机,“阿婆,还是少抽烟。”
  “对身体不好。”
  阿婆才不问:“都要死了的人了,哪管那么多哟。”
  阿呆皱眉:“瞎说,阿婆要长命百岁。”
  阿婆乐呵着露出掉光的牙齿:“阿婆已经长命百岁啦,不求这些。”
  “阿婆只要我们家呆呆啊,幸福就好。”
  阿呆摸着阿婆如老树干般皲裂的手,“阿婆,我幸福的。”
  “很幸福。”
  她又说了一遍,像是在肯定自己。
  她的话被走进门来的妈妈听见。
  妈妈就着阳台上的太阳晾衣服,她动作利落,一如嘴中的话:
  “都多大的人了,还不赶紧找一个,你在国外那么多年,现在书也读出来了,工作也找到了,怎么还是一个人。”
  “别和隔壁王大伯家的闺女一样,读成哥女博士,没人要了。”
  “不行我就给你找人相亲去,我看我们之前隔壁村上李家小子还挺有出息,现在听说也在你们那,做会计的。”
  阿呆刚要张口反驳。
  却听见:
  “之前给阿妹看过的男孩儿呢,多伦多的那个,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了。”
  --
  三更
  三年。
  有多长。
  又有多短。
  三年时间。
  足够阿呆将从宿舍到教学楼走上一千八百三十二遍。
  足够她攒到三百多张麦当劳集点卡的免费咖啡。
  足够她从一个一文不值的艺术爱好者变成初出茅庐的艺术从业者。
  长到她以为这就是她的一辈子。
  可明明也就过去了三年。
  却又很短。
  短到她无法将他忘记,又何谈从记忆中抹去。
  那些无人寂寥的日日夜夜里。
  陪伴她的是那条米老鼠的项链。
  仿佛这是她和他回忆的唯一象征。
  钻石上有一千三百道切口。
  每一刻的刀口仿佛都割在了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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