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号,池迟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出现在了b影的校园里,今天有一位马教授的课,池迟只看过他课上别人记下的课堂笔记,就算这样,她也已经对这位教授的很多想法心驰神往许久了。
“表演没有流派,只有目的。”*黑板上写着这几个大字,马老师用各种手段来表演同一段剧情,为的是告诉学生们什么斯派、格派的表演都是为了表演的目的而服务的,表演最重要的是表演本身,各种派别的划分都只是人为的限定而已。
池迟坐在教室比较靠后的角落里,旁边坐着的是卫萌,能看见池迟,卫萌超级开心,幸好她还记得自己是要上课的,不然说不定早把池迟拖去无人的角落聊天去了。
“我在学校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了,每天早上来学校食堂吃早饭的时候都没见过几个学生在练晨功,台词啊,是要练的,脸部的表现力也是要练的,老师们能教给你的东西永远都是皮毛,必须要自己去摸索属于自己的表演方式和表演特点,在这一点上,我们演员和别的行业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得勤快。”
一番话说得一众学生都低了头,卫萌都觉得有点羞愧。
“我有个老朋友姓傅,前几天跟我说,他和池迟合作的时候领教了池迟的台词水平,又稳又准,和她当年演林秋的时候还是有很大进步的。同学们啊,别人都在进步,你们也得想想自己的演艺事业想走到哪一步啊!”
听见了池迟的名字,卫萌转头看看正在写笔记的池迟,却被马教授逮到了她的小动作。
“卫萌同学,你每天练多久的台词啊?”
“……”
“卫萌同学旁边的那位同学,你每天练多久的基本功啊?”
“工作的时候一天一个小时,不工作的时候一天两个小时。”
“那你觉得有什么收获么?”
马教授眯了眯眼睛也没看清楚那个坐在角落里的陌生女孩儿是个什么模样。他不太相信这个女孩儿真会每天都练台词基本功,又出了问题来考校。
“情感表达上来说确实会变得更丰沛……”
一老一小就在课堂上隔着一个教室说起了练功的心得,说到最后,马教授一拍大腿:“你们就要学学这位同学,这才勤快,这才是年轻演员应该有的态度……同学,我很看好你,你叫什么名字?”
“噗……”
卫萌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带着全教室里知情的人都一起笑了。
马教授一脸的不明所以,只听见那个女同学说:“马老师,我叫池迟。”
下课之后又和马教授聊了一会儿,池迟还收到了一份临时的邀约——下个周去话剧团看马教授他们排演新话剧《笔上花》。
“其实我可以去演话剧啊。”
池迟在电话里对窦宝佳这么说,话剧是一个剧本要重复演很多次,对于想要在不同角色中痛快演出的池迟来说是完全不同的追求方向。但是每次都力求另一种突破的感觉,让池迟突然很想尝试一下。
电话另一边的窦宝佳呵呵一笑,她已经决定让池迟全球接剧本了,哪怕跟阿三合作也好过去演话剧。
咦?跟池迟把时间花在一场又一场低收入的话剧演出中相比,好像转战国外这事儿已经变得让人期待了呢。
姓窦名宝佳字财迷号钱奴的经纪人已经把心里的货币计算公式自动转换成了以国际通用货币为单位。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的是冯远征老师的观点,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请自动套入《别和陌生人说话》里面的安嘉和,以及《非诚勿扰》里面的娘炮相亲男,对,就是他,家暴代言人,娘炮领导者。
第213章 话剧
圣诞节的时候池迟被某个电视台请去做活动,赶回公司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还是和公司里的一众员工一起吃了一顿大餐。
当然,基本是别人吃着,她看着。
第二天,她又参加了一个赶在新年之前的电影研讨会。
这一年的电影行业不甚景气,在春节档的电影票房井喷之后,后续的电影的成绩都有些不如人意,几个做了票房对赌的公司甚至有的已经因为资金链的断裂而到了破产的边缘。
一群资深电影人围着圆桌喝着茶,看着那些大制作、大营销、大明星却没有大成绩的电影,心里都有点发凉。
七八年前这个国家的电影票房市场突然进入到了一种让人心潮澎湃的极速膨胀阶段,所谓的“高票房”从堪堪破千万一路飙升到了几亿十几亿几十亿……有人高喊着钱来了,然后一头扎进了热钱的旋涡不可自拔,也有人高喊着狼来了,为整个电影事业的发展忧心忡忡。
事实证明,他们都是对的。
“前几天,我看了个偶像剧,一群年轻人……还不如幼儿园的小朋友玩的溜,这也叫演员?”吧嗒吧嗒嚼两口烟头,某位老艺术家表示心很累,“当年我们想弄十万块钱排一场戏都难,现在这些人几个亿几个亿的砸这种垃圾出来,时代是真的不一样了,钱不是钱了,电影也不再是电影了。”
“套路,套路变了。”
一脸大胡子的宫行书导演叼着巧克力棒咔嚓咔嚓在啃。
想当初他们这帮人坐在一起开会的时候那都是烟雾缭绕,开完了会谁有空还能去胡同里找个馆子喝一杯再来二斤爆肚儿,现在倒好,公共场合禁烟,宫行书以前也和他们一样啃着烟蒂巴儿,今天想到有池迟在,他把烟换成了巧克力棒儿,里面还夹着奶油,吃一口就让他腻歪地难受了。
瞄一眼坐在角落里不吭气的女孩儿,宫行书又咬了一口。
宫行书一直是全场的焦点,他看池迟一眼,自然也有人跟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其实年轻人也有好的么,像池迟,有奖项,有票房,年轻人喜欢,我们家老婆子也喜欢的不得了。”
宫行书要跟池迟合作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就算是卖他一个面子,不少人也得捧着池迟一点,这不,就有一位老人说起了池迟的好话。
“现在的年轻人赚钱太容易了,当初咱们叫穷艺术,现在好了,穷没了,艺术也没了,咱们这行啊,真正有什么艺术理想的,真正能贯彻自己艺术理想的,跟别的行业一样,都是凤毛麟角,你想想,要是你这张老脸年轻四十岁,天天被一群人夸着帅,不光夸还给你钱,你站着不动就给你钱,你是站着呀,还是站着呀?”
“池迟不也天天被人夸么,怎她就能一直老老实实拍戏呢?”
“池迟能好好拍戏是她厉害,你能不到二十岁就拿金蝴蝶?”
中年男人耍贫嘴的时候那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他们把话题歪到乐了池迟的身上就怎么着都歪不出去了,到最后还非让池迟说话不可。
“加起来都几百岁的人了,较劲还把小姑娘扯进来算什么?”宫行书呲牙笑了笑,把人们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现在能搁这聊天的都是同行,是同行那也是同路人,一条电影路长着呢,咱们慢慢走着,走三五十年交给下一代人,再过三五十年再交给下下一代人,都说艺术要的是土壤,等咱们这些老树死了的时候想想能不能让自己把最肥沃的土壤留给了下一代,到时候可别怨天怨地怨风水。
抱怨烂片儿多的想想为啥自己的好片儿卖不出去拉不到钱,任何人都不可能一辈子圈一个地方不动擎等着别人来讨好自己……”
宫行书侃侃而谈,说的是电影行业的现在,也是未来,批判的是烂片,也是那些所谓的良心电影人。
一个行业的错误永远不可能归咎于某一方,有错大家都得反省,把自己随意摆在受害人的位置上那是耍流氓。
整个电影行业都被冲昏了头脑,那些想赚钱的现在是昏头的,那些赚不着钱的,现在也是昏头的。宫行书心里很清楚,那些兴冲冲进了影视行业的公司死一批让人们知道这个行业终究是个市场而不是金矿,投资者们才能理智起来,现在的国产电影需要的,是一个理智的市场。
梳着一头利落短发的池迟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衣裤,胸前戴了一条玛瑙雕的毛衣链儿,她低着头写着笔记,胸前的链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了几下。
视线偷偷飘过去的宫行书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轻轻地晃了晃。
晃了晃……
那就有点晕啊……
“新年打算怎么过?”
开完了会,宫行书死皮赖脸地跟在池迟的后面走到了停车场。
“和别人约好了一起过。”
“那别人里头算我一个?咱们正好讨论一下电影剧情?”
抓一把自己的大胡子,宫大导演祭出了手里的那一张万能牌——他的电影。
“因为要和您合作,我前几天做了一些功课……”池迟站在车前,手指在自己车的前盖上敲了几下。
“您知道别人怎么评价您么?”手指敲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很稳,池迟的嘴角带着很客气的笑。
“别和我您不您的,嘴里多带个心没意思,真把我放心上这才是尊重不是?”
宫行书的一口白牙池迟都快看腻了。
“都说宫行书导演的故事,从里到外都姓宫,从来您一拍脑门儿,整个剧组就得转的像个陀螺一样。要说和我讨论剧情,别人我信,您这儿我可不敢信。”
“看看看看,又光把我放嘴上不放心里了不是。”
宫行书对着池迟眨眨眼:“别人说的那是别人的事儿,到你这里了,我可得多听听你的,对了,你要跟我合作是做了功课的,我也做了功课,比如去找了个叫佘兵的导演喝酒……”
池迟手指的节奏没有任何变化。
宫行书看了一下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又看向池迟精致的下巴。
哟,小姑娘的定力很强大嘛。
也是,她要是不强大,自己也不会看上她不是?
“要不这样,元旦那天我就不打扰了,那就今天吧,你要去哪里?我正好没事儿也跟着溜达一圈儿。”
池迟笑容不变,微微抬头看了一下宫行书的眼睛。
“好,我得去红星剧院看马天舒老师排的新戏,您要去看么?”
“哦,老马出新戏了啊,他我可熟,走吧。”
马天舒老师就是前几天在课上好一通表扬了池迟却没认出池迟的那位教授,他所在的红星剧院也是四九城里有名的老剧院了,地方是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方,整个剧院还带有上世纪中叶的建筑风格特点。
七十多年之前*,这个国家的第一部话剧诞生——那个人们耳熟能详的“我和你相爱你妈妈却是我妈妈”的故事从薄薄的一个剧本变成了一出让人随着演员的一举一动而心思纠结人间惆怅事。
那之后,这个有过很多故事的国家有很多很多的好剧本诞生,也有一代一代好的话剧演员在小小的剧场里上演着人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剧情甚至细节却依然每次都会受到震撼的悲欢离合。
那些剧本里,有时代下的小人物,有历史中的大人物,有传说中的智者,有神话中的英雄……他们的悲喜,是被一代又一代的演员们反复打磨和雕琢的,所以分外动人。
走进剧院,池迟仿佛立刻就能听见有人用铿锵有力的语气读着剧本里的念白,却分不清楚这声音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脑海中的幻觉。
剧院舞台上的灯是亮着的,马天舒教授正在和几个演员讨论走位与灯光的细节问题。
池迟的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看见了马教授之后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早上出门之前做了几个小点心,没什么糖分,您尝尝?”
“点心?”
马教授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一眼时间,才对池迟笑着说:“快要公演了,都忙昏头忘了吃饭了。”
“午饭早就送过来了,也就您们几个没吃了。”
剧组的后勤是马教授的女儿兼任的,她同时也是这部话剧的一个策划者。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池迟看见的是被人用羽绒服包起来保温的几个快餐盒。
“其实话剧演员也没那么辛苦。”
六十多岁的马教授显然是饿极了,赶紧过去端起一个饭盒就大口扒起了饭,吃得狼吞虎咽他还生怕自己这幅忙昏头的样子会吓到池迟。
“我说老马,你这样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有本事你现在吃着大餐喝着小酒,大家还唱着歌,你能说话剧演员不辛苦,就这样吃着25块钱的盒饭,你说,我们也信不了啊。”
戴着一个狗皮帽子被人忽视了的宫行书很自觉地坐在了马教授的旁边。
“小宫?你这是……”
“我开会的时候碰见池迟,她说起来你排了新戏,我这一想我也两三年没看你的戏了,这不就来了。”
宫行书说话间就很自然地摸到了池迟刚刚送给马教授的那一盒小点心,拈了一块出来放进了自己嘴里。
“椰蓉球儿……还有别的口味?”
掏掏掏,又挑了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