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个。”舜安彦都没进去,指指最前方,“要最前面那个,最靠近门楼的。”
“好嘞,没问题。”
小二边走边介绍:“咱们茶楼是离前门城楼最近的了,您二位品品茶、看看景,好好歇会儿,有要用水的都来叫我。”
舜安彦瞬间冷了脸,“什么东西,也敢乱说话!”
他五官冷峻,以前就以难以接近著称,这样横眉竖眼地一叱骂,吓得小二缩起肩膀。
“这位是我家大小姐。”他推开门,转而对元衿笑说,“元大小姐,请。”
小二其实心中颇为不信,他在这茶楼当小二好些年,这里繁华热闹,八旗贵族子弟也常来常往,他见得多早就炼就了一双慧眼。
单瞧舜安彦这一身富贵逼人的打扮,便能知他出身不凡,再加上他的神态动作,必然是出身大族人家。
他是来伺候人的?那旁边的小姐得是什么身份?
但做大茶楼的小二,最要得的就是察言观色,贵人说什么自己就能应和什么。
“是是是,大小姐里面请,想喝什么吃什么?咱们茶楼有全京城最好的点心和茶水,还有那今年新上的冰激凌,西洋货,咱家口味最全了。”
听见冰激凌,元衿笑弯了眼睛。
舜安彦最乖觉,打断了小二的碎碎念:“都来一遍,茶你拿玫瑰花。”
“不对,春天了,拿茉莉花就好。”
“都听我们家大小姐的。”舜安彦接口。
小二得了吩咐,飞奔而出。
元衿挑了沿窗的位置座下,然后大发善心地点了点对面的位置。
“鄢少爷……”
还不等她说下半句,舜安彦就一屁股坐在了她对面。
“你动作倒快。”元衿嗔怪地瞧了他眼,“九哥动作也快,那个冰激凌那么快就挣上钱了。”
“九阿哥本事大,推给城里餐馆茶楼时候分了好多档次,找了我好多回,特档的就如这家茶楼,给足了口味,一档的少三种,二档的少七种,普通的便只有兑果汁和糖浆的吃了。”
“饥饿营销,金银满钵。”
“是啊。马上入夏了,我跟着九阿哥发财。”
元衿噙着笑,指指外面的前门城楼,“不太一样,你觉得吗?”
舜安彦顺着她的手指回首瞧去,“少了城墙,咱们那时候北京哪还有城墙,连城楼都没有几个。”
元衿手垫在桌子上,顺势趴下去哀叹了声,幽怨的眼神又晃到舜安彦脸上。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道:“对不起,开车不看路,亲人两行泪,该打。”
“唉……”元衿别过头去,收回了自己的幽怨。
“其实,清朝也没那么差。”元衿突然幽幽说了句,“就是找不到事做,但我大概运气好,在这里没碰到什么极品的坏人和蠢货。”
“极品的坏人和蠢货?”舜安彦咂摸了下这句话,突然想起,“你是说坏到像你以前那个堂兄那样,蠢到你以前那个堂兄那样的?”
“嗯。”元衿点点头,“我后来都觉得,跑这儿来一堆一堆的哥哥,是不是阎王爷看我上辈子和那几个好哥哥斗的太辛苦,特地补偿我的。”
舜安彦对元家那几个比元衿大的堂兄有印象,各个如狼似虎手段狠厉。
“你小时候吃过很多苦?”
“吃苦?他们不配。只是我们互相谁也不放过谁,尤其是我毕业以后。”
这些前尘往事元衿不愿再提,随意揭过后,靠在栏杆边念叨:“我读书时候还能京城拉着朋友来前面看城楼和咖啡,回国就来过一次,那群怨种太浪费时间了。”
“有地方可以看?”
“当然有啊。”元衿指指前方,“比这里位置还近,那边有个书店有个大落地窗,我经常一个人跑到那里去发呆。”
“一个人?”舜安彦一直觉得她喜欢热闹,从小见她都是身边呼朋唤友的情形,“你一个人?”
“拜托,尘世这么喧嚣,我也是偶尔要安静下的。”
舜安彦一笑,继而一默,喧嚣如她,在清朝的安静就是那个神童敏敏。
想起那个人,他便有些不是滋味。
如此以来,舜安彦便沉默了下来,元衿敏感,捕捉到了他的变化。
“怎么了?鄢少爷,怎么不说话了?”
“就想到……”舜安彦决定不说得太严肃,“就想到那个赵宝钢了。”
“你再说一遍?”元衿瞪圆了眼要骂他,却被这名字逗笑了,“你就针对他。”
“算是吧。”舜安彦理理衣襟,“但鉴于你刚才的话,可以把他算作清朝的书店。”
元衿白了他眼,“反正他也不会出现了,以后就看四姐怎么驯服他了。”
“书店去漠北了,要不我去和万岁爷请旨,下次你要想安静安静,接你来这儿坐坐?”
“倒也可以,就是他能答应?”
“我去试试呗。”
就和康熙说这样能哄公主,看他答不答应,若不答应,下次便不能再打他。
他们正说着,小二敲门,送来了茶和点心。
这家茶楼不愧于小二的介绍,所有点心上了整整两桌子,萨其马奶酪卷山楂球只是寻常,豌豆黄枣泥糕菊花酥比御膳房的还精致,另有江南才有的小笼马蹄盏梅花饺等等。
另外冰激凌都按颜色装在不同的器皿之中,元衿以她朴素的鉴宝眼光看去,其中有一个青花小碗应该是宣德瓷。
等小二退出去,元衿感慨道:“京城里怎么过得比宫里还富贵。”
舜安彦给她递上筷子,“宫里御膳房都是有定例的,小厨房也都是按照各宫主子的口味安排,不比这里人来人往,各种客人口味刁钻,可不得什么都备着。”
舜安彦取了个阴雕银勺给她,“你知道九爷多想分府吗?若是他分了府,只怕府上会比这还隆重。”
“看得出,九哥那日益往横里长的身材,的确很像要分府的样子。”
元衿什么都没选,先把那屉小笼拿了过来。
“老天救我,天知道我梦里都想吃这个。”
边吃还边抱怨:“你知道北京最夸张的是什么吗?满地的杭州小笼包都是发面,天呢,我小时候第一次去杭州吃小笼,差点没成个笑话。”
舜安彦给她倒了碟醋,在她举起手的那瞬提醒她,“袖子里的东西小心。”
元衿:“……”
她耳根子又红了一点。
见她这样,舜安彦突然真心好奇了:“到底是什么?”
元衿扫了眼这个板正的男人,突然弯起嘴角,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不打开,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盒子。
但只消她形容一句,舜安彦就绝不敢打开。
“是刚才小二说,需要打水的东西。”
舜安彦愣了下,而后脸涨到通红。
“你们……你和那二位……”
元衿噗嗤下笑出来,“瞧把你急得,姐姐们开玩笑呢,所以你还好奇吗?”
“不敢。”舜安彦都不敢直视她,只觉荒谬。
想了想又严肃地对她说:“元大小姐,这里还有礼教,你小心一点。”
“那不是你问了三次,事不过三,我不能再让鄢少爷开口吧?”
“是我多嘴!”
舜安彦摇头,正要她快快收好时,外面想起了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
今日安qaq
第74章
这敲门声“笃笃笃”得十分局促,像是要催命样地敲开这扇门。
舜安彦高声问了句:“哪位?”
敲门声停顿了片刻,些许诡异的宁静后,门直接被推了开来。
舜安彦想也不想就去先拢桌上那个万死的木盒,岂料元衿也是如此,两人之间无意间的触碰,他暖她凉的温度只交织了一秒,便如触电般地摊开。
然后,屋门大开。
“你怎么来了?”
舜安彦倏地站起来,脸色又成了那冷厉无情的模样。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不到三十的样子,衣着华贵、神态倨傲,打量舜安彦的样子也居高临下,不那么亲和。
元衿不认识来人,只顾着遮着桌子。
来人不在意地笑笑,叉着手跨进门槛,问:“舜安彦啊,怎么越发没大没小了呢?”
元衿回头,用唇语问:你家亲戚?
舜安彦撇嘴微微点头,然后朝来人行了个礼,“三叔。不知三叔怎么来了?”
“诶,这才对。”那人下巴微抬,朝元衿指指,“我在楼下一眼就瞧见,咱们佟家最懂礼守规矩的人竟然伴着个姑娘在这儿。这地方繁华热闹,可事儿也多啊,我作为你的长辈,不得不上来指点你几句,防着你出错。”
“你谁啊。”
问话的是元衿,冷冷落落没有感情地把问题抛出,让那人愣了下。
“小姑娘,你旁边坐的是我大侄子,和我说话,得有礼貌。”
元衿冷笑声,“礼貌,你也有资格和我说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