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们道家的什么法阵,”女孩子说了起来,垂眸看向手中的舆图,“从舆图上平着看是一只勺子的模样。”
“可若是以高低来看,”女孩子说着拿炭笔将其余六观同瑞元观所在的位置连了起来,道,“似是一个机关。还有,这其余六座道观虽高低位置不同,距离远近也不同,可若是将他们同瑞元观相连,距离是一样的。”
说罢这些,便对上了一脸茫然的玉清,女孩子默了默,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算学问题,你……往后若是有机会学到算学就明白了。”
玉清:“……”欺负他人在道观学不到算学是吗?大不了待此间事一了,他不做山里的道士了,去城里做道士去。
“如果是我想的那样的话,”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神情凝重的瞥了眼玉清,问他,“其余道观没有瑞元观后院那等瓦罐吧!”
虽说不明白女孩子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起来,玉清却本能的摇了摇头,回答她道:“没有啊,他们又不养毒物,要瓦罐做什么?”
姜韶颜闭了闭眼,没有多说:后院那些瓦罐里装的根本不是毒物。
她不懂道家的什么法阵,只是将之看做一个机关的话,瑞元观这个位置委实至关重要。
女孩子的手指落在舆图上瑞元观的位置上点了点。
大丽也好、小雪白也罢,还有秀儿,甚至她这具身体的母亲这些容貌皆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丽若是与这个圣道教乃至这些道士有关的话,小雪白她们难道就没有关系?要知道究其本源,这些女子都出自江南道……不对,她还少算了一个人。
姜韶颜在舆图上轻点的手指微微顿了一顿:江大小姐,又或者……她的母亲也是出自江南道。
这世上之人长相若有相似也不足为奇,可这么多相似之人,若以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来解释也委实太过牵强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女孩子垂眸盯着舆图看了片刻之后,将桌上的舆图卷了起来,顺手捞起带来的包裹,推门走了出去。
玉清本能的抬脚跟了上去。
这瑞元观也太吓人了,还是跟在她身后的好。
走了两步,女孩子停了下来,转头对身后的玉清道:“你莫跟着我!”
玉清指了指背在女孩子肩头的包裹,问她:“你要去哪里啊?”
这背这包裹是想跑路吗?若是跑路……他自然也要跟着的。毕竟瑞元观那么危险。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回道:“茅房。”
骗谁呢?去茅房还背包裹的?玉清瞪她。
对玉清的眼神质问女孩子不为所动:“我带些书过去看。”
玉清:“……”
顿了半晌,冷不防一只油纸包就这般塞入了玉清的手里,女孩子掂了掂身上有些重的包裹,道:“里头是我配的防毒物的药粉,你先拿着。我不会走,只是眼下有些事要做,你跟着会被发现,莫要跟着我。”
接了药粉的玉清迟疑了一下,道:“我会小心,不会被发现……”
话未说完便被女孩子打断了,她轻笑了一声,指了指他身后的来路:“你看看后面。”
玉清转身,回头看了过去。
这瑞元观常年与毒物为伍的道士们自是懒得打理道观的,观内破旧、杂草丛生,连原本的路上都生出了不少杂草。
这般一来,这瑞元观不管走到哪里,都免不得要踩踏着草丛走过去,如此……自是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被踩踏过的痕迹。
方才的来路之上,他那一双脚下破了个洞的鞋印清晰可见。
玉清:“……”
女孩子笑了笑:“我说了我不会走,你放心就是!我若是怕,当时便不会来了!”
说罢便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莫要再跟着,而后转身绕去了前观。
这瑞元观明明蛇虫毒物遍地,观中道士凶狠,她却是当真半点不怕。也不知道她背着那包裹要去做什么去!
玉清默了默,攥紧了手里那一包药粉,默默地转身准备回屋里躲着:只是眼角的余光在扫过观外的树丛时,一道白影骤然出现在了视线范围之内。
那午时过后不见了的白隼……什么时候居然回来了!
所以,姜四小姐是因为白隼出现才去做这些事情的么?
第三百九十九章 子虚乌有
玉清实在猜不透女孩子的想法,只默默地回到屋中坐了下来。
他虽是个出家的道士,可见过的女客也不在少数。寻常人家的姑娘,没有拘养着的,随意乱跑的也好;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遵循古训养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也罢,他都是见过的。
可姜四小姐这样的,他还是头一回看到。总之……叫人猜不透。
那一包裹沉甸甸的东西,也不知道她要背去哪里,要做什么。玉清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要不是中了她的毒药,他才不会跟着她过来呢!
对!要不是那味道似糖丸一般的毒药,他是不会跟过来的。再次在心中默念了一句,趴在桌上的玉清咬了咬牙,趴在桌上开始小憩起来。
这姜四小姐胆子实在太大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动手,指不定接下来连觉都没的睡了。
瑞元观正观之内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自瑞元观老观主说罢他的计划,整座瑞元观便安静了下来。
不是对老观主的计划心悦诚服,毕竟不少道士的脸上仍有不屑之色,只是不屑归不屑,却终究没有开口。
因为……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众道士各怀心思,彼此之间也知晓对方各怀心思……这种心思各异的氛围总让人有些不适。
若非……若非那个秘密,他们这些本就不是一路的人也不会纠集于此。
盘旋在王卢身边的毒蛇“嘶嘶”的吐着信子,警惕而不怀好意的看向一众道士。离他最近的身背大刀的道士面上堆满了冷笑。
瞥了眼身旁“嘶嘶”吐信子的毒蛇,王卢没有吭声,他自己养的毒玩意儿自己在场时一般而言是不会胡乱攻击人的,更何况在场这些人又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用他操心?
这般想着,他闭眼假寐了起来:昨儿想了一晚上的那治头发的骡马市胡大夫,没睡好。真真有些困了,这些道士今晚怕是不回自家道观了,要留在这里了,真是麻烦!
天色半昏半暗,不知是不是困极了,王卢耷拉的脑袋愈发低了下去,这反应……看的身后的王五有些意外:王卢师兄这是怎么了?有那么困的吗?不过虽是意外,却也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自家道观,师兄打个瞌睡怎么了?
一旁“嘶嘶”吐信子的毒蛇却在此时突地回过头来,那双豆大的眼睛赤红着,看起来莫名的有些凶狠。王五见了本能的向后仰了仰,把自己养的毒蟾蜍往前推了推。
物肖主人这句话于他们这些养毒物的来说当真是有几分道理的,他养的毒蟾蜍毒性倒是平平,此时被它往前一推,对上那条“嘶嘶”吐信子的毒蛇却是只在原地“呱呱”乱叫,就是不肯往前,想也知道是知晓那条毒蛇不好糊弄,表现的害怕又鸡贼的很。
而这条毒蛇……王卢师兄养的毒蛇其实性子也似极了王卢师兄,又毒又凶,看起来阴恻恻的,吓人的紧。
同那毒蛇对视了一瞬,王五再次向后仰去:王卢师兄是人,就算又毒又凶,可对自己人还是照顾的,可这条毒蛇……到底不是人,兽性难除,哪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幸那赤着双目的毒蛇只是吐了吐信子,扭了片刻之后,似是有些不舒服也只似是在舒展身体一般再次回头,对上了那身背大刀的道士。
不是对上自己就好,王五松了口气,正欲抬手召回自己的毒蟾蜍时,听的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树影摇动声突然在此时响了起来。
他不觉有什么问题:山间风大,树影摇动有什么奇怪的?
变故却在此时陡然发生,眼前只捕捉到一阵残影,不待众人有所反应,那条赤着双目的毒蛇已然一口咬上了对面身背大刀的道士的颈间。
那身背大刀的道士甚至都来不及取下身后的大刀,脸色便由正常转为灰败,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等情况……常年与毒物为伍的瑞元观道士自是最清楚不过了,坐在蒲团上的老观主脸色陡变,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出声,观内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便响了起来。
一众旁观的道士惊的立时跳了出来,口中惊道:“瑞元观的,你们……”
那身背大刀的道士同门待到反应过来连忙挥舞着背后的大刀赶了过来,抬手便对着那毒蛇斩了过去。
一刀下去,毒蛇分裂成两截,两截依旧在各自不断跳动着,仿佛“余心不死”。
观内惊呼奔走声一片杂乱,王五慌乱之下也是本能的跳了起来,同他那只鸡贼的毒蟾蜍躲到了一边。
悟性最好的王卢师兄的毒蛇这毒性自是非比寻常,他若被咬一口,哪怕及时服下解毒丸恐怕就算不死也要半残了。
更遑论这些个不是他们观里,身体不适毒性的道士了。
要知道,这些素日里不接触毒物的道士可是远没有他们那般适毒的。虽说王五养毒物的悟性平平,可眼力见也是有的,那背大刀的一看那脸色便知道不行了,便是服食了解毒丸也是白搭。
只是这种话其余观里的道士们不知道。那身背大刀的道士同门惊慌之下,连忙上前问老观主要解药。
老观主蹙了蹙眉,虽是给了解毒丸,却还是摇头道:“不成了,咬在颈间心脉之上,神仙难医!”
这话听的大刀道士的同门立时火冒三丈,指着老观主的鼻子恨恨的骂了两句“阴邪小人”便慌慌张张的跑到大刀道士的身边将解毒丸往他嘴里塞去。
可那大刀道士面上已是一片死气,连吞咽都吞咽不下去了。待到强行掰着大刀道士的口鼻将解毒丸塞入他口中时,人已经不行了。
没有脉息了!大刀道士的同门只觉胸口一滞。
“师兄!”
旁观的几个道士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阵凝重之色,顿了片刻,眼见那“余心不死”的毒蛇已经死透了,才抬脚走到大刀道士身边神情复杂的看着前一刻还能背动及身大刀的道士,开口:“洪武道长他……”
“师兄他死了!”大刀道士的两个同门对视了一眼,放下那大刀道士,转身想也不想便拔出了身后刀鞘里的刀向仍然坐在蒲团上打瞌睡的王卢砍去。
这情形看的瑞元观老观主脸色顿变,忙扬声唤了一声“卢儿”,“卢儿”依旧没醒,眼见那大刀将将砍下的瞬间,还是王五慌忙跑过去将王卢拉到了一旁,险险躲过了这一刀。
如此一番“大动作”,王卢终于醒了过来,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一脸茫然的看向四周。
“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似乎格外的嗜睡。
怎么了?这话听的两个耍刀的道士火冒三丈,愤怒的指着王卢:“你……”
情势眼见着愈发不对劲了,王五连忙指着那断成两截的毒蛇对王卢道:“师兄,你养的毒物……”
话未说完便见王卢勃然大怒的质问了起来:“什么人对我的蛇动的手?”
这话一出更如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一般,旁观道士的愤怒立时四溅开来。
“欺人太甚!”
“瑞元观的阴邪小人莫要以为我等怕了你!”
“看我今日不夷平你瑞元观!”
眼见今日情形就要无法收场,一向护短的老观主终是出声,大局为重的呵斥王卢:“逆徒,你养的畜生害死了洪武道长!”
王卢:“……”回头看了眼王五,王五点了点头,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上前附到王卢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王卢这才了然,只是面上有些不屑:“此事又不干我的事,不是我驱使的这毒物……再者,这毒物可花费了我不少精力,我哪知道它会突然发难……”
他这话可是大实话,方才他正打瞌睡呢,哪知道这毒玩意儿会趁着他睡觉挑衅,还被人剁了?
死条毒物是小,以往花费的那些药草精力却是白花了,当真是有些可惜了!王卢心道。
他对毒物没什么感情,反应自是寻常,可那死去的洪武道长于他同门的意义便不同了。
“瑞元观的,你今日可要给我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