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妈妈脚下顿了一顿,看向那几个表情微妙的年轻人:这几个就是老夫人等人从长安姜家绑来的管事孙子、门房小儿子等一票“人质”吧,眼下被逼做护卫的人质如今正在帮着放哨。
这倒也不是他们想,而是姜二老爷被弄进去前交待过的,叫里头那几个贴身保护小柳绿肚子里的金贵血脉,他们离远一些,有可疑外人经过时及时提醒他们。
姜二老爷这想法实属不错,只是执行起来……总之,也不知道怎么变成眼下这样的。
这姜家……真是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了。春妈妈瞥了眼几个年轻人,带着人走了过去。
“小柳绿!”才开口喊了一声。
那厢正捂唇娇笑的小柳绿便被吓了一大跳,待看到过来的春妈妈以及跟着她过来的一群莺莺燕燕时当即脸色一白,喃喃:“春……春妈妈。”
正同她一道练字的几个护卫眼见小柳绿这等表情当即神情一肃,想也不想便抬脚挡在了小柳绿面前,伸手覆上腰间的佩刀道:“绿姑娘莫怕!二老爷叫我等护着你,绝对不会让不相干的人近你身前一步!”
这般掷地有声令人动容的话语却没有打动小柳绿半分,同时也只让春妈妈翻了个白眼。
这般站在绿姑娘面前的她见的多了去了,原先那郑公子不也是这样的?
还有……
“二老爷叫你等护着我们小柳绿,可没让你们同她摘风筝、练字和摘花吧!”春妈妈半点不以为意的随口道了一句,没有理会几个护卫顿变的脸色,转而朝小柳绿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我合计着咱们花月楼一直关着也不是个事,该开张了!”
开张?让肚子里还怀着二老爷金贵血脉的小柳绿开张?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连忙看向小柳绿。
小柳绿却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几位护卫哥哥放心就是,我们花月楼开张就是同人聊个天而已。”
花月楼这等宝陵青楼届的头牌楼里的姑娘只是同人聊天?开什么玩笑!几个护卫自然不傻不会相信这句话,依旧挡着不肯动:绿姑娘突然这般说来定是被这老鸨拿捏了
那厢小柳绿见状却是急了,不等几个护卫让开,连忙绕过了他们,小跑着奔到春妈妈身边喊了声“妈妈”,而后垂眸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已是双目通红:“妈妈,我想你想的好苦啊……”
想个头啊!春妈妈连翻两个白眼,能叫小柳绿想的除了钱还有什么?
不耐烦跟她多废话,春妈妈咳了一声,凑近小柳绿道:“过几日我重开花月楼,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随我回花月楼?”
这还用想?小柳绿闻言想也不想便道:“自是要随妈妈回花月楼的!”
原先跟这姜二老爷是看他兜里有几个钱人又蠢笨,可以弄些钱财来。眼下姜二老爷兜里快比她荷包都干净了,要不是花月楼没开,没地方去,她至于在这地方呆着么?
还是回花月楼好,可以搞钱。小柳绿一脸期盼的看向春妈妈。
这回答真是半点不令人意外,毕竟小柳绿可不是一般姑娘!春妈妈剔了剔牙,努嘴指了指她的肚子,道:“你这金贵血脉怎么解决?”
小柳绿肚子里揣了姜二老爷的金贵血脉呢!姜二老爷可没那么容易放小柳绿离开的。
还当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这点破事!
小柳绿闻言当即拍了拍胸脯,道:“妈妈放心便是了,不过一个肚子痛的事,也就半天的功夫。”
不过话说到这里,小柳绿倒是记起来了。
“妈妈,您在姑苏的时候姜四小姐来寻过我,说小痛随我,大痛要同她说一声的。”对让春妈妈都服服帖帖的人,小柳绿还是极有眼色的,不敢隐瞒。
听小柳绿这般说来,春妈妈也是愣了一愣,想了想,道:“那你去同姜四小姐说一声吧!”
姜四小姐没有提过的事,她便是做了阻了姜四小姐的道,以姜四小姐“讲道理”的性子也不会拿她如何。
可若是姜四小姐提过的事,她们做了却没同姜四小姐打过招呼,以姜四小姐“讲道理”的性子定会拿她们如何的。
这位可是个素日里不发脾气,一发脾气就要弄出大事来的主。
姜家几个租住的宅子离姜家别苑走过去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带着小柳绿在姜家别苑见到姜韶颜时,女孩子正在喝茶。听闻小柳绿想大痛……女孩子沉默了片刻之后,点了下头,只是还不等春妈妈和小柳绿高兴,便开口提醒她二人:“姜二老爷和姜三老爷快放出来了。”
春妈妈:“……”
小柳绿:“……”
对于惯会挑拨离间的两人,倒是一下子便明白了女孩子的意思。
“我近些时日有些事要忙,实在没空搭理那两个。”女孩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面前这两人。
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眼见春妈妈点了头,小柳绿当即拍了拍胸脯,道:“姜四小姐放心,奴家明白了,保准叫这大痛同姜三老爷脱不开关系。”
姜四小姐既然忙着没空搭理那两个,未免让两人联手惹麻烦,还是让两人忙着内斗的好。
听她不过略一提醒,小柳绿便当即明白了过来,姜韶颜忍不住感慨:如此“善解人意”的解语花……难怪这小柳绿能名动宝陵,是春妈妈最喜欢的“女儿”呢!
有春妈妈看着,不愁小柳绿翻了天去!
解决了小柳绿的事,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待得小柳绿退下之后,姜韶颜郑重的对春妈妈道:“我要借你家的小雪白用一用。”
哦,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先前不是已经借过了吗?春妈妈闻言倒是不以为然:“成!姜四小姐要借人自是一句话的事,对了,您要借多久?”
上次不也借过几天吗?借个几天又不耽误她重开花月楼!
“唔,这次兴许要借久一点,”女孩子闻言认真的摩挲了一下下巴,说道,“我想想……也就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样子吧!”
几个月甚至几年?还“也就”?春妈妈脸色大变。
第三百八十章 埋伏
把她花月楼的头牌小雪白借走,还一借就是几个月几年?春妈妈看向姜韶颜:这么个讲道理法她可是不想依的。
看出了春妈妈的不愿,姜韶颜笑了笑,认真的问道:“要不,问问小雪白自己的意见?”
这般个“善解人意”法?春妈妈抽了抽嘴角:还用问吗?对小雪白而言,眼前这位姜四小姐可是平生遇到的最大方的客人了。都不要她做什么,就能收钱,出手还大方,最重要的是她给的钱自己可以留九成,这还用选么?
“姜四小姐……”春妈妈自是有些不甘的,没了小雪白,她花月楼里还有哪个姑娘能称得上“花魁”的名头?
开青楼这行的花魁姿色定然是要非同一般的,毕竟代表的可是花月楼的脸面。小柳绿虽说姿色也不错,可却是万万达不到花魁的姿色。这真要把小柳绿推出去当花魁,花魁的姿色比不上旁的青楼,那定是要被人耻笑“丑”的。
开青楼的楼里的姑娘“丑”,那还怎么开的下去?
“我要借小雪白一用。”女孩子不等春妈妈说完便顿了顿,开口说道。
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是她一贯的“讲道理”的语气。
在有些方面姜四小姐好说话的很,可若是决定了一件事,那是怎么劝都劝不动的。
小雪白是要借出去了,春妈妈心知肚明,只是到底有些不甘的抱怨了起来:“如此,我这花月楼怕是要倒了……”
“要不,你去旁的青楼买一个回来?”女孩子闻言认真的建议道,她轻易不会把事情做绝。
春妈妈:“……”
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要买一个花魁的价钱,那可不低。
“吴地那个倒掉的梁家父子后宅里养了不少美人,有不少姿色不错的是青楼花娘出身。”女孩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委婉”的提醒她道,“因着梁家父子犯了重罪,又是林少卿亲自出面定的罪。对他们后宅的美人,便是有那个心思想买的都不敢碰,唯恐牵连进去。你可以去一趟吴地碰碰运气。”
这话听的春妈妈眼睛顿时一亮,只是随即心中一记咯噔,连忙紧张的问姜韶颜:“买梁家的美人不会被牵连到吧!”
被牵连这种事不止大家怕,她也怕的。
姜韶颜听罢只是一笑,而后摇头道:“不会,梁家父子是梁家父子的事,同后宅那些美人无关。”
一句话宛若定心丸一般,让春妈妈提在半空中的心彻底落了地。
早知道这样……还愁没有美人不成?
至于小雪白……姜四小姐要借就借呗,左右总会还回来的。至于小雪白本人的意见……不消问,也知道她是极喜欢的。
姜四小姐这样的客人她最是喜欢了,不仅大方,还做的一手好菜蔬,把菜蔬的味道都能做出几分荤食的感觉。
让她既不用“杀生”又能吃上“肉”,真真是最喜欢这样的客人了。
这位客人还说过几日还要带她去姑苏郊外的庄子上过冬呢!她自入了花月楼还没出过宝陵城,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还不用花钱,自是最高兴的了。
只是这过几日也不知道要“几日”的工夫,小雪白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了。
过“几日”的几日自然要看几时能在祥缘寺附近守到大丽一行人了。
杨老夫人口中所言的过两日直到七日之后杨家祖宅才有了些动静。
“夜半子时,四下无人时出的门,不过没有直接往祥缘寺去,而是去了姑苏城中的客栈寒山小筑。”
等了几日没有等到大丽,季崇言和姜韶颜便干脆去姑苏守株待兔。
大丽的性子确实极为警惕,直到此时才有了动作,且并没有直接去祥缘寺,而是随意挑了一家客栈先落个脚。
“她眼下就住在你我脚下。”季崇言指了指客栈脚下,道,“听掌柜说,这位夫家姓李的夫人是一位寡妇,只掏了一晚上的房钱,住一晚上便走。”
姓李的寡妇?
姜韶颜默了默,道:“原本以为她同杨衍就算不是夫妻情深,却也多少有几分感情在里头,不成想她咒起杨衍来也半点不含糊。”
杨衍还活的好好的,大丽却自称“寡妇”,倒是有意思。
“寒山小筑应当没有问题,若是寒山小筑也是她安排的,万不会就安排在你我二人楼下。”顿了顿,姜韶颜接着说道,“客栈应当是她随意挑的,不过会选寒山小筑倒也不意外。”
方家入股的寒山小筑是姑苏城内最适宜观景也是最好的客栈。
占个“最好”会被大丽挑中也不奇怪了。她自打从泥污里爬出来之后便厌恶一切“低劣”之物,样样都要最好的,如此才能衬得上她的身份。
“特意绕了一圈应当也是怕被人发现,不过姑苏城就这么大,绕也绕不了多远,明日她应该就会去祥缘寺。”女孩子说着,合上了手里的《周公解历》,道,“后日是信佛的信徒口中的大日,届时祥缘寺附近人不会少,如此人多之下,万一被人掀了面纱看了去,又是麻烦。之前已经因为中秋烟花大会被人看过一次,对于警惕的大丽而言,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杜绝这种可能。所以她去祥缘寺的日子会选在明日。”
听着女孩子的侃侃而谈,季崇言没有出声,待到女孩子话音落下之后,才想了想,接话道:“她虽说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姓李的寡妇身份,可对祥缘寺的和尚必然会能避则避。要查杨老夫人做的事必然要找村民询问情况,所以大丽明日定会选在白日去祥缘寺。撇去早、午、暮三食各一个时辰,那个时候兴许会有祥缘寺的和尚出来走动,未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能挑的时辰只在早午两食之间的早课同午、暮两食之间的午课这两个时辰段内。”
如此,只这两课之间的工夫做好埋伏就好了。
女孩子听着季崇言的声音点了点头,垂下眼睑沉默了半晌之后,忽道:“明日……我可否同你们一起去?”
说这话时女孩子看了下自己圆滚滚的模样也有些犹豫,倒不是嫌眼下这样子难看或者滑稽什么的。而是这幅“夺目”的样子,走到哪儿,都是一眼就被人瞧见的,这个样子,实在难以“隐藏”。
若非如此,以往做事时需要混迹在百姓中“吆喝”的事情她也不会尽数交给香梨来做。
季崇言闻言顿了一顿,正要点头,却听女孩子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祥缘寺后山我去过几次了,发现了一个绝佳的藏匿身形之处!”
她开口说出这话也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祥缘寺的后山除了那一排村民的宅子之外,右接山岭,树木丛生,虽说没有那般茂密,却也并不适宜藏人,不,准确的说是不适宜藏姜韶颜这般寻常树干无法掩盖其身形的人。
女孩子却是不以为意,一到地方便朝季崇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站在原地别动,而后转身向山上走去。
虽说并未刻意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袍,身上那灰色的裙袍与丛生的树丛不细看几乎能融于一体,可那圆滚滚的身形确实极容易被发现。
季崇言没有说话,只是双目紧紧锁着女孩子,认真而专注的看着女孩子前去的背影。
虽是冬日,今日却是个日头不错的晴好天,日光不算繁盛,也不算刺目。
女孩子的背影在视野范围之内晃动,走的不急不缓,远远看着颇有几分从容的味道。
她慢慢的循着山民踩出的路走着,也并未走多远,走到半道之上便停了下来,而后转过身来,朝季崇言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