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朝玄关走过来,打开柜门,从里面拿了双拖鞋出来,放到纪也脚边。
“地上凉,怎么又不穿鞋?”
熟稔的话,像是不假思索说出来。
纪也有片刻的迟疑,再抬头,江让却已经进了厨房。
她低头,看清拖鞋后眸光有一瞬轻颤。
他拿的,是那双熟悉的粉色兔子胡萝卜拖鞋。她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
“姐姐坐啊。”
陆觅的声音将纪也的思绪带回,她穿上拖鞋,到餐厅坐下。
因为是纪也的锅,她比较熟悉操作,拿出来后轻声道,“要不我去洗下吧。”
“厨房在那边。”陆觅指个方向。
这是纪也第一次进到江让家,才发现这个边户的房子要比她那个大上许多。
纪也往厨房走,正好碰到从里面出来的江让。
两人没说话。擦肩而过时,袖口有一瞬的相触,很轻,有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
纪也偏过头,走进去将锅洗好擦干。
她把东西放到餐桌上,看了眼电源线,轻声开口,“家里有拖线板吗,线好像不够长。”
江让掀眸,起身在身后的橱柜里找拖线板。
“江让,家里没存酒吗?”陆觅从卧室走出来,边走边问。
只见江让懒散抬眸,侧身来到纪也位置旁边,蹲下插电源。
他靠得近,纪也能感受到他的精致侧脸,睫毛微敛。他的手臂衣料不经意蹭过她的大腿外侧,有些痒。
“喝酒,你喝醉了发疯谁来管你?”江让起身道。
“你才发疯呢。”陆觅不服气,又转头问纪也,“姐姐喝吗?”
“我不太能喝酒。”纪也回道。
“好吧。”
陆觅说完,径直跑去厨房开冰箱,拿了两罐啤酒出来。
锅烧的快,很快就咕噜起来。
江让坐在纪也对面,抬眸,透过沸腾的白雾,就能看到她在咬筷子。
还是拘谨。
好像又回到曾经,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
他开罐啤酒,没说话,只又烫了些菜进去。
“姐姐巡演还顺利吗?”陆觅大口塞肉,将头发丝撩到耳后。
“挺顺利的。”
陆觅点头,“我那天刷短视频,刷到你们团了,看到有不少人在讨论你。”
纪也咽下生菜,“可能没看过我演出,所以好奇吧。”
说着她看过去,“你呢,怎么会想到换这个发色啊?”
“不好看吗?”陆觅好像很在意,凑过来。
“挺好看的。”纪也还是给了肯定的答案。
陆觅哼两声,转身朝江让叫,“你看,我就说吧,很好看好不好,姐姐也觉得好看。”
她放下碗,说起来还是觉得生气,“姐姐,你不知道他有多过分,说我像染了粉毛的野鸡,你说有人这样说自己妹妹的吗?”
纪也正巧在吃牛肉丸,听了她的话抬头去看江让,又蓦地噎了下。
牛肉丸滑进食道,卡得她猛烈咳起来。
这下把陆觅吓坏了,“姐姐,你,你没事吧?江让,怎么办……”
江让脸色倏沉,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后,躬身拍两下她的背,催促道,“纪也,吐出来。”
纪也满脸通红,眼泪盛在眼尾,也顾不上别的,手抓着桌沿,朝他摇头。
她听到他低骂声,而后身子就被他拉了起来。
江让握拳,双臂收抵在她的上腹部,他手臂劲瘦,微使劲,膈肌上抬,两下将纪也喉咙口的丸子顶了出来。
纪也剧烈喘气和咳嗽,就像条缺水的鱼,唇微张,手肘抵着桌子。
“姐姐,没事吧?”陆觅上前,忐忑问道。
江让垂眸,将她扶到座位上,伸手想撩开她的头发,又悄然缩手。最后只轻声道,“没事了,喝水吗?”
纪也抬头,撞上他的眼神。偏开些,点点头。
直到水杯放到她面前,江让这才转身。他看向陆觅,脸色愠怒不耐,低声呵道,“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会死?”
陆觅有些无辜,却也没反驳,“那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纪也缓过来一些,拉了下陆觅的手,“我没事了,你们别吵。”
江让觑她一眼,没说话,心头闪过躁郁,径直去阳台上抽烟。
陆觅喝口酒,扯了扯唇,下意识道,“只有碰到你的事他反应会这么大。”
“谁的账都不买,还冲我发火。”
这时芒果又跳上腿,纪也低头撸了撸它的毛,不知道该怎么接陆觅的话。
后来大概陆觅也知道,谈江让她都会回避,索性也就扯开话题。
陆觅吃口菜喝两口酒,脸很快就红了一圈,眼神也有些涣散。
江让从阳台进来,首先看到耷拉着脑袋微醺的陆觅,随即又看了眼桌上的菜。“没吃吗?”
纪也知道他在问她,“吃了,你买太多了,吃不完。”
江让没应声,重新坐下来。
两人维持着仅有的默契,谁也没提那晚的事。
纪也觉得尴尬,朝陆觅看了眼,“觅觅有点醉了,要不要……”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陆觅突然直起身,打断纪也的话。
江让轻嗤声,“早让你别喝了。”
“江让,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管我。”陆觅不服气。
江让慵懒肆意,低声道,“那你就滚回京市,少在我眼皮子底下转。”
陆觅显然是酒意上头,她鼻子一酸,指着江让喊,“你,你活该一辈子单身,我看你就算去一百次德国,也追不回姐姐!”
话说出口,空气都安静下来。
芒果在家里跑酷,它的小肉垫踩在地板上,发出踏踏踏的声音,丝毫感受不到眼下的气氛。
火锅还在煮,只是火力小,微微冒着泡。
谁都没接话,可纪也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猛地在跳。
昨晚想过无数次,他是不是真的去过德国。
而所有的猜疑,都从陆觅的话里得到印证。
始作俑者陆觅说完闭上眼,啪嗒倒头睡了过去。
纪也抬头,看向江让晦涩的眼眸,她指尖微屈,拧巴着,第一次开口问他,“你去过德国吗?”
江让双腿微敞,青筋凸起的手背拧着瓶罐。他嗓音喑哑,坦诚道,“去过,你刚到德国的那个月,我就去过。”
“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去了又不出现。
江让似乎是败下阵来。他抬眸,直视她,就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被戳破。
“因为后悔。”他喉结微滚,指节用力,喝口酒。
“后悔当时急于处理公司的事,就忽略你的感受。”
“后悔觉得不需要解释任蔓的事,你也不会走。”
“后悔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是真的喜欢你。”
纪也心头闷窒。
短短几句话,仿佛又将纪也带回到那个时候。
所有人都说他和任蔓是一对,而她早就被他踢到一边。
a大论坛更是流言四起。
到处围绕着的都是一个声音:江让本来和纪也就是玩玩的啊,他那样的家庭出身,怎么样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吧,怎么可能真的喜欢纪也啊,别天真了。
江让周身阴郁,将自己裹在其中。心高气傲的男人甚至自嘲笑了下。
“后来回国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去德国后,看到你明明很痛苦,却还在努力适应新生活的时候,我又不敢找你了。”
纪也朝他看过去,眼眶通红,“那房子呢,房子也是你找人安排的?”
江让看她微湿的眼尾,嗓音灼烫,“房子是我找人想办法推给你的。”
纪也低头轻笑,笑着笑着,眼泪全掉了下来。
“那现在呢?江让,现在你这样算什么?”
江让眼神直白,起身走到她身侧坐下。
他的气息很快包裹过来,让纪也无路可退。
他的身影将餐厅顶灯笼罩住,声音放的轻,指腹触到她眼角的泪,摩挲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