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
傅一诺不知道是为了安慰雷安，还是说服自己，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记得。”
雷安似乎并不赞同，【殿下，你和污妖王走得太近了……你觉得继续下去，她会允许你离开吗？】
“可是我很累。”傅一诺轻轻道，“雷安，我真的很累。”
他真的感到疲惫了，在各个星球间逃亡，躲避层出不穷的追杀。他必须隐姓埋名，不露真容，无法跟任何人保持联系。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人在星际间流窜，这种生活他真的厌倦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平静的生活，现在体会到了，让他如何割舍？
【殿下……】
微风经过森林，树叶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令人炫目的灯光，更没有飞行器和激光枪，像是一片被遗忘的土地，显得极为祥和。傅一诺取下头上的花环，用手指抚摸着富有生命力的嫩叶，这里像是一个梦。
他或许总有梦醒的那一天。
流放城内陆续发生了几次骚乱，人们虽然接受了粮食，但仍有部分人心怀不轨，打起了别的主意。费恩不像以前那样好说话，对此手腕强硬，直接镇压了下去。他已经渐渐摸到了一些做城主的技巧，城中有些人确实不是单靠教化就可以解决的，只能使用武力和强权。
楚思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她不会干涉城中的管理，那太费时费力了。她需要的是流放城生产出的能量，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神树恩赐终于充能完毕。楚思还没有想好将神树种植在哪里，污妖的神树位于森林的正中心。流放城内建筑密集，没法借鉴污妖族的布局。
神树生根以后，会渐渐使附近的土壤肥沃，在周围形成一套循环的生态。人类可以在这些土壤上耕作，产量会比星球上其他地方贫瘠的土壤高得多。楚思和费恩、焚夜商量后，打算将新的神树栽种在流放城和污妖森林的中间。
流放城内本身就没有农田，必须要离城耕作。新神树周围会渐渐长出大树，如果发展态势良好，估计很快就能和污妖森林连接起来，污妖们行动的区域也会扩大。当然，这意味着森林边缘巡逻兵的安置会有变动，楚思提前让焚夜安排好了。
终于到了栽种神树的那一天，楚思打开神格古籍，摁下了神树恩赐的图案。
【您确定使用神树恩赐？】
楚思选择了确定，她有点紧张，不知道这个法术会有什么大动静，没想到书页上浮现出了一枚种子，犹如婴儿的拳头大小。
楚思拿起种子，有点发懵，“它不会要现种吧？那得长几年啊？”
“传说中神格古籍让神树一夜长成，应该不用太长的时间。”焚夜也不清楚神树到底是怎么生长的，他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过去污妖们的记载。污妖在流放之星上生活很长时间了，焚夜是第三任族长，很多事情也不知道。
楚思带着种子到了约定好的地方，费恩早早就在那里等待了。他犹豫道，“大人，您真的有提升产量的办法吗？”
费恩得知消息，感到相当不可思议，人们不断改良耕作技术，但是成效都不大。污妖们的科技水平绝对是远远低于人类，他并不知道楚思有什么办法。
“应该没问题吧。”楚思拿着种子，想要找个坑将它埋下。她一时手滑，竟然没有拿住种子，神树的种子掉落在地上，居然自动陷入了土地之中，像是重物沉入了水底。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几分钟，地表之下仿佛有什么动静，有东西慢慢地冒了出来，地面上竟能感到几分震荡。费恩吓了一跳，赶忙后退了几步，楚思和其他污妖也飘浮到半空中。神树生长的速度极快，它迅速地破土，拔地而起，疯狂地成长着，舒展开自己的枝叶。
星星点点的微光在枝叶间飘散，在暗夜中像是发光的萤火虫，光点融入土地之中。过了一会儿，几棵小苗陆续冒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惊人地成长。费恩看着这一幕，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是什么黑科技！？”
他看这个架势，这里是要凭空长出一片森林。神树恩赐耗费的能量极多，楚思足足积攒了好几个月，要知道流放城每个月生产的能量很庞大，尤其是费恩应楚思的要求将更多的人力投入进去后。现在，神树似乎让所有的能量爆发出来，拼命地疯长着。
焚夜看着不断生长的树林，也有些发怔，感慨道，“这是上天的恩赐。”
楚思飞在空中，看着光点越飘越远，树林也在慢慢地向周围蔓延。新神树没有老神树粗壮，但还在不断地生长着，距离新神树越远的地方，树苗生长的速度越慢。
等到天明，树林生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面积自然还远不及污妖森林，但神树却像焚夜所说的那样，真的一夜长成了。它会像老神树一样恪尽职守，源源不断地滋养着这片土地。
费恩和其他人类的内心极为震撼，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像是大自然唱响了最热烈的生命之歌，将这片树林幻化在这里。
☆、第二十八章
一周后，流放城内的人类已经初步完成了圈地的工作，新神树附近的土壤吸收了养分，明显比其他地方要优质不少。费恩安排人们种植下合适的作物，等待着下一个收获的季节。
那一夜的情景仍然铭刻在费恩的脑海里，他至今想起神树长成的景象都会有所感慨。其他人更是印象深刻，他们亲眼目睹了这神奇的景象，对于污妖族竟难得有了一丝敬畏。
人们已经很少有过这种感觉了，随着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未解之谜都有了科学依据。人类扩张着自己的疆土，遍布星际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毫无敌手。星际联盟内的生活安定，娱乐气氛浓郁，人类惯于戏谑和打趣，早就没有了过去对事物的敬仰之情。
这是一个不存在神秘、什么都可以被打倒的时代，没什么东西能一直屹立在神坛上。费恩以前也是这样抱着怀疑的态度，但在经历过流放之星上的磨难后，他总觉得世界上确实有些冥冥中说不清楚的东西。
他还牢记着那一晚神树爆发出的生命力，在那样强烈的生机面前，人似乎很渺小。
人类和污妖的作息是颠倒过来的，新树林由两族共用，作息的不同也减少了矛盾的发生。楚思对于这样的现状很满意，融合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需要漫长的时间进行洗礼。她还给了费恩一个翻译器，有些事情她没法亲力亲为，费恩就可以和其他污妖交流。
流放城的发展走上了正轨，困扰楚思的另一大问题却没有解决。
她现在需要大量的紫晶，可是矮人族联系不上，只能靠空闲的人和污妖挖掘，不过进展缓慢。
流放城和森林附近本身就没有多少矿产，紫晶又是矿石中的稀有品，开采难度很大。楚思在神格古籍上找到了不少土系法术，但也只能帮助挖掘，没办法寻找矿脉。
开采矿石本身就是矮人擅长的事情，可以说是种族天赋，不过她最近倒是发现了一个新方法。
“好了吗？”楚思蹲在矿洞口，探头往里面望去，她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相比平时今天似乎慢了一点。
“紫晶在里面，我得开采完上面的红晶才能拿到。”傅一诺的声音从矿洞里悠悠地传出，他穿着机甲，用灯照了一下矿石，确定开采的位置。
楚思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询问道，“需要我下去帮你吗？”
“算了，下面灰太大，马上就好。”傅一诺控制着机甲，小心地操作着，矿洞内很狭窄，动作没法伸展得太大。
雷安从矿洞中飞了出来，抱怨道，【用机甲采矿真是暴殄天物！技术师们会哭晕的！】
楚思头疼找不到紫晶，傅一诺居然提议用机甲的侦察器，通过感受能量波动确定紫晶的位置。一人一妖天天在外面跑，到处探测矿石的位置，现在干脆直接用机甲开采了，真是越做越过分！
雷安都要疯了，要知道每件半人机甲都是珍品，不是随随便便哪个技术师都能设计、制作的！如果半人机甲出现在一些小的星球上，那绝对是要被供起来的，类似于过去的国宝。
他们居然用来挖矿！
楚思不知道这些，她单纯觉得半人机甲挺好用，并不清楚它的价值。傅一诺则觉得雷安有些大惊小怪，反正现在离开了星际联盟，过去的价值体系在流放之星上也没用。东西当然是要使用才能发挥最大价值，束之高阁就没意义了。
傅一诺将开采下来的紫晶搬了出来，他甩了甩头，抖掉了身上的灰。
楚思将周围细碎的红晶也收集了起来，红晶虽然不及紫晶珍贵，但好歹也是矿石。傅一诺的手环里还有一些空间，可以用来装载、运输。两个人结伴慢悠悠地往回走，天色暗了下来，正好碰到了绯烈。
绯烈先打量了一眼傅一诺，目光有点微妙，他还是不喜欢这个人类。他对楚思道，“你到哪儿去了？焚夜找了你半天。”
“我们出去采矿了。”楚思环顾四周，没看到焚夜的影子，奇怪道，“他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绯烈表情淡淡，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为什么非要白天出去采矿？你的作息跟人类越来越像了。”
傅一诺听到这话，看了面前的污妖一眼，他的脸上涂着一抹金红色的颜料，脖子上挂着骨头的项链。傅一诺以前见过他几次，绯烈常常出现在大污妖队伍里，跟随在楚思身边。
“我又不怕光，白天还是晚上都无所谓吧？”楚思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她比较关心焚夜找她做什么。焚夜向来都是有重要的事情汇报，才会急着找她。
傅一诺拥有翻译器后，可以听懂其他污妖的语言，自然也知道绯烈说了什么。他感觉有些奇妙，污妖的性格似乎也大不相同，而且情绪复杂、感情丰富？
这个污妖对自己有一点敌视和警惕，他能感觉到。
傅一诺先去安置手环内的矿石，楚思则直接去找焚夜。她绕了一圈，才发现焚夜不在族里，从其他污妖那里得知他去了新树林。新神树周围的树林已经成型，有些污妖也会经常过去，不过并不包括焚夜。
焚夜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族里，很少前往新树林。楚思疑惑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据说那边发现了矮人，族长就匆匆过去了……”
自从得知矮人疑似染上龙殇的消息，焚夜便密切关注着矮人族的动静，可惜整个地宫似乎都被完全封锁，没有传出任何消息。这回有矮人突然出现在新树林，焚夜找不到楚思，便先赶了过去。
楚思赶到新树林的时候，焚夜已经将矮人们聚集了起来。新树林内的矮人还不少，看上去像是一支小队，楚思在其中发现了曾经见过的女矮人。焚夜看到楚思飞过来，阻止道，“陛下，请您先不要靠得太近！”
楚思悬浮在半空中，奇怪道，“怎么了？”
“还不确定这些矮人有没有染上龙殇，您最好还是保持一段距离。”焚夜严肃道。
女矮人会说污妖的语言，听到焚夜的话，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焚夜大人……我们确实没有染上龙殇，离开地宫的这一路也没有死亡……”
焚夜对这些突然到来的矮人们进行了检查，确定没有隐患后才允许楚思靠近。楚思听了女矮人的解释，这才明白了矮人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地宫内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大量矮人失去了性命，矮人族长恒锤原本以为严格的隔离可以控制病情，但渐渐地还是压不住了。
恒锤为了避免矮人灭族，重蹈龙族的覆辙，干脆将没有发病现象的矮人们集结在一起，离开地宫去找污妖族寻求帮助。女矮人是这支队伍的队长，她叫做娜塔，是族中难得会说污妖语言的矮人。
娜塔带着其他矮人前往森林，却惊讶地发现地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居然长出了一片新树林。地图上明明显示还没到达森林，矮人们却突然看到了树，娜塔一下子犹豫了起来。
她先让队伍停了下来，白天有人类在树林周围劳作，矮人们便躲藏在地下。到了夜晚，新树林里出现了污妖，娜塔这才和污妖族取得了联系。
娜塔观察了一下楚思的神色，有些艰难地开口，“污妖王大人，您能暂时给我们一片落脚之地吗？我们真的没有去处了……”
地宫内是肯定不能居住了，流放之星上的水源地总共就只有几个，资源更是有限。矮人们原本在地宫里饮用地下水，地宫拥有相当出色的建筑构造，功能完善。龙殇爆发后，因为不知道传播的方式，这些都成了隐患。
没有矮人会愿意离开地宫，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了。
楚思和焚夜自然没法拒绝，但也没有将矮人们带回族里，而是在新树林里安置了下来。新树林里没有污妖居住，人类夜里会返回流放城，倒是挺适合让矮人们暂时落脚。矮人们神色疲惫，似乎都有些郁郁寡欢。楚思向娜塔询问道，“你们族里的其他人呢？”
娜塔想起没有离开地宫的族人，情绪有些低落，“族长他们还在地宫，因为已经接触过病人，再加上族长也有了发病的迹象，便没有出来……”
恒锤觉得绝不能让龙殇扩散到地宫外，所以只将健康的矮人们送出了地宫。
焚夜闻言忍不住皱眉，“恒锤已经确定这是龙殇了吗？”
娜塔点了点头。
楚思疑惑道，“龙殇发作到底是什么样子？真的完全没救吗？”
既然地宫内还有矮人，总不能眼巴巴地等着他们都死掉吧。
☆、第二十九章
楚思不相信世界上真有如此可怕的传染病，妖兽本来就很少生病，这其中肯定有某些原因。既然伏龙之地里还剩下最后一条龙，就证明肯定有避免的方法。矮人和污妖没有查明原因，有可能是因为技术的落后，楚思开始思考人类的医学管不管用。
娜塔一时也没法马上形容出具体的情况，她努力组织着词汇，急得满头是汗，“刚开始只有几个矮人……他们变得半透明了，然后慢慢消失……有的剩下了一堆遗骨，有的干脆直接没了踪迹。”
娜塔语无伦次，污妖的语言不是她的母语，描绘情景时显得相当混乱。楚思有些茫然，只能根据她话中的关键词推测着情况。
半透明、慢慢消失……这听起来可不像病？
矮人们在新树林里暂时居住了下来，树林挡住了阳光的直晒，土壤也相比其他地方湿润，比较适合矮人居住。楚思和焚夜离开了新树林，楚思在半路上询问道，“族里有龙殇的记载吗？”
“有一些，不过并不详细。”焚夜似乎看出了楚思的打算，提醒道，“陛下，您最好不要进入地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焚夜早就发现楚思有些胆大妄为，她虽然不似绯烈那样表现在脸上，但冒起险来也不含糊。她总有些离奇、怪诞的想法，难保不会因为好奇心做出什么。焚夜甚至都开始后悔，他过去向楚思描绘过地宫的精美，这是一种错误的引导。
“我们不管地宫里的矮人了？”楚思打量着焚夜的神色。
“这是我们管不了的事。”焚夜淡淡道。
楚思不太赞同，她知道焚夜的内心也有些焦虑，星球上三大族已经有两个遭遇了龙殇，难保污妖族不会是下一个。这简直就是个□□，如果不查明真正的原因，污妖们也不会放下心来。
焚夜相当古板，态度强硬。他担忧楚思独自冒险，回到族里后，竟然还有要派污妖盯住她的架势。楚思有些无奈，这种事情自然越拖越不利，但她也不可能毫无准备措施地进入地宫，这是送死。
楚思点亮了神格古籍的治愈术，让傅一诺将治疗仪准备好，打算先到伏龙之地看一看。按照娜塔的描述，龙殇让有些矮人直接消失，有的矮人则留下了遗骨。伏龙之地内的庞大龙骨，很有可能就是巨龙遭受龙殇后的遗骨，他们或许能从那里发现点什么。
近视龙还在伏龙之地里好好的生活着，楚思和傅一诺也没什么异状，证明现在伏龙之地里没有龙殇的危险。
傅一诺看楚思把一本巨大的古书塞入了手环，疑惑道，“这是什么？”
“在族里唯一比我还重要的东西。”楚思有点心虚，“被发现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