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以后,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时间,陈蓉蓉竟然忘记了自己还依偎在顾惟的怀里,因为这个怀抱能给予她的安慰已经是微乎其微。
她有些出神,直到顾惟拍了拍她的背后,让她从身上下去。
“去换身暖和的衣服,带你出去散步。”
其实,顾惟自己的心情也不怎么好。虽然抱着她,但是刚才被游戏挑动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他不想再去看股票、报表,以及任何能让他想起现实的东西,他甚至不想再待在这栋房子里。
所以,与其说是带陈蓉蓉出去散步,还不如说是让陈蓉蓉陪他出去散步。
于是她回到房间里,在浴室将下体清洗干净。出来时,女仆已经在衣架上挂好了厚实的羊毛呢外套和新的连衣裙,除此之外,还有精致的帽子、手套和围巾。可就算在将这些衣物一件件套往身上的过程中,她的心里也始终飘漾着各种各样的忧思愁绪。
顾惟与冯振霖的谈话,是同类与同类之间的谈话。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从他们的谈话中窥见了这个世界冰冷的秩序。然而,她那温厚而真诚的天性,注定无法像社会学家或是哲学家一样将之尖刻无情地揭露出来。她只能用一种如童话般烂漫的方式去理解这些现实——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小部分真正的人类,而剩下的绝大多数,就像她一样,或许是小河里的鱼儿变成的,抑或是偷吃庄稼的田鼠变成的,也可能是掠过云层的飞鸟。他们模仿着人类的生活,可实际上,还是跟鱼儿、田鼠还有飞鸟一样,时常对世界运作的方式感到困惑与迷茫,甚至于并不留心这些飘渺的东西,而只是忙忙碌碌地在溪水中、在田野中、在天空中穿梭来去——为了填饱肚子,为了筑巢安家。那些真正的人类,或许就像看待小动物一样看待他们。
她这么想,绝非是怨恨占据了绝大部分财富的那百分之十的人类,更不是对过去及现在的生活感到不满或是愤懑。相反,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哪怕在遇见顾惟,在粗浅地感受过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以后,她也从来没有觉得在乡间度过的童年夹杂着苦涩,抑或是自己小小的家庭有任何不堪。母亲很操劳,自己也不轻松,但,她没有一刻想过自己是不幸的。哪怕在这样一栋豪宅中惦念起远方的家,脑海中也全都是如浮光掠影般美好的回忆。
或许就像顾惟想的那样,她几乎没有物欲,也不会去抱怨社会的公平,因为她觉得做一个小鸟变成的人类也没什么不好。她的心就跟小鸟一样,对人类华丽的宫殿充满了惊奇,可是,她不羡慕,小鸟怎么会羡慕人类的东西呢?只不过当她意识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同时也意识到是顾惟将她吸引到了这座宫殿里。她打消了一些对他的迷茫,增添了一些对他的了解,可就在她感到似乎离他近了一些的时候,顷刻间,又觉得他变得非常地遥远。明天的名校生交流会,她多么希望他不要去,然而,她不能开这个口。哪怕顾惟说过希望她开口,她也不能说。因为那种遥远本身就带有一种命里注定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就像她再怎么祈祷也不会改变下雨的天气一样。她已经隐约感觉到,这种力量正在将她从他身上获得的一切幸福都化作梦幻的泡影。而泡影会消失,梦幻也会结束——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这番忧思最终只停留到总有一天上,她无法再继续设想下去。让一朵初春的花儿去眺望晚秋的凋零,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穿好大衣下到起居室,顾惟已经在那里等她。他也换下了先前出门的西装,休闲的羊绒衫外披着一件长风衣,抬眼看到她的瞬间有些忍不住想笑。只见她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围巾手套,就剩下一张小脸还露在外头。这副模样,简直可以直接拉进深山里头露营。
“有那么冷吗?”
不仅不冷,甚至还觉得热。其实在把这些装备全部套到身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暖空调强劲的威力了。单是从房间走到起居室的这一小段路,连手心都沁出了一层薄汗。她以为只要是女仆拿来的衣服就应该全部穿上,现在被顾惟这么笑,才知道是自己弄错了,于是红着脸把手套和围巾都摘了下来。
她跟着他,从侧面的小门走,穿过一道盖着穹顶的走廊进入中庭。中庭里有一个大的露天泳池,没有放水,几个仆人正在清理落进池底的杨树叶。现在不是泳装派对的季节,事实上,这座中庭已经很久都没有经历过像派对这么热闹的事情了,所以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又穿过中庭,沿着一条像是在灌木丛中开辟出来的小路走往开阔的后院。在这条小路上,她从冬日微寒的空气中汲取到一丝凉爽,身上也不再出汗了。
后院是典型的景观式园林。草坪已经有些枯黄,中央栽种着几棵看起来相当苍老的元宝槭,还有高挑秀丽的香樟与修剪得十分柔顺的铁杉。一整树的红叶与绿叶仿佛云霭般层层迭迭,在细碎的罅隙间透露出几座典雅的凉亭。
毫无疑问,这座山中别墅的每一处景色都美得令人心旷神怡。只不过当冬风越过后山,吹响此起彼伏的树冠时,即使在这样的人工园林里,也依然回荡着一种莫名的空寂。她又不禁好奇起顾惟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甚至在散步途中数次鼓起勇气想要问他。他自然也看出这一点,所以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用眼睛清楚明白地告诉她,他在等她主动开口。然而,她却始终默默跟随在身后,甚至没有要与他并肩而行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不像是散步,倒像是徒步来了。
后来,两人一直走到临近后山的围墙边上,那里矗立着两栋仆人的宿舍,还有一座玻璃温室。顾惟再度扫过她的脸,想着如果一直这么走下去,她大概也会一直沉默下去。因此他推开玻璃温室的门,带她去看她从来没见过的,一串串白玉般的铃铛。
其实温室里培育的远不止铃兰这一种植物,准确地说,铃兰不过只占据了一个窄小的角落。但对于第一次见到铃兰花的陈蓉蓉来说,哪怕只有一棵也已经足够惊喜。直到这个时候,她那张心事重重的面庞上才终于流露出一点笑意。
他让花匠将开了花的铃兰连枝带叶地修剪整齐,扎成一束送到她的手心里。她尽管高兴不已,却也显得十分紧张,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花束,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娇弱的花朵给碰坏了。莹润洁白的花朵,就只有指甲盖那么一丁点大,好像很腼腆地垂挂在花葶上……什么也不说,只是悄然吐露出甜蜜的芳香。
她的目光简直一瞬也无法从这些惹人怜爱的花儿身上移开。她不知道,她在顾惟的眼中其实就像铃兰的花朵,始终是这么无言地垂着脑袋,仿佛永远有想不完的心事。
因为她尽力呵护着这一束花,他们返回别墅的步伐也随之慢了下来。经过后院的其中一座凉亭时,她忽然向他问道:
“你是不是已经工作了……?”
“算是吧。”
尽管犹豫了很久,她终于还是自己主动开口了。这种态度让顾惟感到满意,因为过去的她绝对不敢主动探听他的私事。这就证明她对他们关系的变化也有了清楚的认识。
她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股钦佩,钦佩他在十七岁的年纪就能够脱离父母独立生活。
“难怪你是自己一个人住。”
“一个人?”
一个人——这个词使他感到一丝怪异的别扭,因为她分明已经见过陆伯,见过鹤姨,还有那么多仆人,怎么会是一个人?
这么说确实有些歧义,因此她连忙纠正了自己的说法:
“我是说……你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吗?”
“我父亲很少回家。”
“那……妈妈呢?”
“离婚了。”
说到这里,顾惟的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甚至可以从中听出一种冷淡。这似乎是因为他早已接受了父母离婚的事实,就和陈蓉蓉在很小的年纪就不得不接受父亲去世的事实一样。
然而,倘若仔细咂摸,就会发现这两种心境其实迥然不同。陈蓉蓉的接受,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是基于死亡这一不可违逆的自然规律。而顾惟,与其说他是接受现实,倒不如说他对父母离婚这件事根本毫不关心,正如他同样不关心一年到头都不回家的父亲,在外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已接近成年,父亲又没有私生子,这些事情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并且他从来没有觉得像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庭有什么奇怪。
不过,他终究还是不太愿意谈论这件事情。所以他再度把话题引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作者有话要说】二星啦!撒花!??ヽ(°▽°)ノ?感谢大家的不懈支持!在此奉上全员的身高amp;生日作为贺礼~
男子组 身高/cm 生日
冯振霖 190 4月1号
顾惟 188 11月7号
何靖 188 6月15号
徐礼熙 183 1月3号
女子组
陈蓉蓉 159 4月30号
姚月君 170 8月6号
所以顾总经常看到蓉蓉低着头,其实是有身高加成的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