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太古遗迹深处，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值得武神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即便武神他老人家，真的不幸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陨落，但只要我们能触碰到答案，就有机会改变一切！”
“等等——”
申玉鹏道，“按照你的说法，‘武神’雷宗超岂不是和苏木莲一样，早就预见到了末日的降临？”
“是的。”
吕丝雅点头，“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说不通的。”
申玉鹏皱眉道，“如果‘武神’早就预见到了末日，为什么他不说出来？如果他早就知道，太古遗迹深处，埋藏着阻止末日的答案，为什么他不号召龙城所有人，组织由两位数的神境强者组成的探索队，前去寻找这个答案？
“以武神的人品和威望，我相信，只要他说，再荒谬的事情，都有人会相信，会有千千万万的人相信！”
“这个嘛，很简单。”
吕丝雅微微一笑，“知道问题存在，并不等于解决问题，甚至，解决问题的努力，反而有可能变成更大问题的开端，诚如你刚才所言，一名罹患癌症的病人，如果保守治疗的话，说不定还能再捱几十年，捱到更加先进的医疗技术出现。
“但如果现在就急不可耐，把他送上手术台，切除恶性肿瘤的话，他很有可能直接死在手术台上，永远都下不来了。
“举个例子，苏木莲在预言中说，我和孟超会联手，主导寒门崛起，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会触碰到九大豪门的大量利益，引发九大豪门的激烈反弹。
“为了尽可能提升我们的基本盘的战斗力，我们不惜推进‘全民怪兽化’方案，将千千万万普通市民都变成半人半兽，强横无匹的存在，最终，在这些‘兽人市民’的支持下，我和孟超才能先后登上统帅龙城文明的至高王座。
“很可惜，即便如此，我们都没能阻止末日的降临，龙城文明将近一个世纪的辉煌，终究还是湮灭于从天而降的熊熊烈焰之中。
“好，现在我们就当苏木莲的预言是真的，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在不久的未来，变成残酷的现实。
“然后呢？
“然后，无论是为了九大豪门的自身利益，还是为了龙城的长治久安，你们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而是会尽最大努力，改变这个未来。
“要改变这样的未来，你们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和孟超一步步登上龙城统帅的王座。
“为了以防万一，你们甚至会想方设法，从物理层面，直接抹除我们这两个，‘导致末日降临的罪魁祸首’。
“对了，还有‘全民怪兽化’方案，按照苏木莲的说法，怪兽文明的余烬并没有彻底熄灭，眼下的龙城，很可能就有不少市民体内，潜伏着怪兽文明的因子，表面上，他们只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实际上，他们却会在几年，最多十几年之后，成为九大豪门最大的敌人。
“提前知道了这一点的九大豪门，会不会更加警惕普通人？
“你们会不会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秘密调查、抓捕、审讯乃至制裁，将一切疑似‘怪兽潜伏者’的普通市民，都给‘净化’掉？
“你们会不会觉得，新近冒出来的‘普通人委员会’，肯定是怪兽文明的余孽无疑，所谓‘为普通人争取权利’，无非是怪兽文明无事生非，挑拨离间的阴谋而已？
“而你们针对我和孟超，还有疑似怪兽潜伏者的普通市民，还有普通人委员会的大举进攻，必然会遭到我们本能的反击。
“最终，龙城彻底撕裂，毁灭提前降临，我们甚至捱不到苏木莲预言的那个时间点，就要完蛋大吉了！
“看，就算所有人都相信了苏木莲的预言，又如何，一定能拯救龙城吗？还是说，会导致龙城文明的提前灭亡？没人知道，或许，一切都只是概率而已。”
吕丝雅的话，让申玉鹏和龙飞骏，武神殿弟子和裁判庭秘警，全都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他们一方面震惊于苏木莲梦见的那个不可思议却又恐怖绝伦的未来。
另一方面，又陷入吕丝雅所说的，“为了解决问题，反而制造出了更大问题”的迷宫中，无论怎么思考和摸索，都找不到出口。
“我不相信未来无法改变，但我相信，想要改变未来，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吕丝雅继续道，“那就好像，让现在的我们，穿越回到一百年前，去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难道仅仅去找到那些还处在婴儿和孩童阶段的战争狂人，将他们从物理上消灭，就可以了么？
“没这么简单的，导致地球毁灭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有着极其深刻的军事、政治、经济、社会乃至历史层面的原因，毁灭的征兆，早在二十一世纪早期的全球贸易战中就已经出现，就算我们真的干掉了几个甚至几十个战争狂人，还会有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新的，更加激进，冷酷，凶残，疯魔的战争狂人出现。
“想要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就必须穿越到二十一世纪早期，甚至更早的时间点，从军事、政治、经济、社会等方方面面，用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方式，一点点改变整个世界。
“说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武神’雷宗超，当年会拒绝成为生存委员会的议长了。
“因为，就算是生存委员会的议长，都没办法改变未来，阻止末日。
“那就好像地球时代各大强国的领袖，都不可能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一样。
“武神唯一能做的，就是他一直在做的。
“抚养战争孤儿，传播灵能武道，撒下改变的种子，掀起一波又一波蝴蝶效应，期待无数蝴蝶效应能够叠加到一起，用量变来触发质变！”
第1857章 不得不做的手术！
龙飞骏等武神殿弟子，纷纷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虽然这只是吕丝雅的猜测，但这一猜测，的确能解释很多事情。
吕丝雅则趁所有人都没注意时，朝孟超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刚才这番言论，并不是她的猜测。
而是孟超的。
孟超之所以能做出这样的猜测，当然和他的亲身经历有关系。
过去数年，他使出浑身解数，不惜一切代价都想要阻止末日的降临。
结果，老问题固然得到了解决，却又冒出了一连串，更加难解的新问题。
直到此刻，他仍旧不确定，自己的横空出世，到底是阻止了，还是推迟了，还是加速了末日的降临。
或许，“武神”雷宗超也是一名“末日归来者”。
就像他、“胡狼”卡努斯、苏木莲一样。
而武神的境界，比他、“胡狼”卡努斯和苏木莲更高。
当他们还执着于末日的表象，认为只要将末日降临的直接原因解决掉，就能阻止末日时。
武神已经洞穿了末日降临的深层原因，试图从根源上，彻底解决问题。
“如果是这样——”
申玉鹏神色凝重道，“为什么武神在‘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了几十年之后，要一反常态，深入地底，去寻找这个他憋了几十年都没有去找的答案？”
“两个原因。”
吕丝雅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缓缓说出了她和孟超共同思考的结晶，“其一，武神发现自己时日无多，但他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
“今天的龙城相比于几十年前，虽然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但还远远没有达到‘量变引发质变’的临界点，而他没时间，继续等待下去了。
“第二，就是孟超归来，触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让武神意识到，龙城文明内部隐藏的矛盾，远远比他想象中更加激烈，激烈到了不得不解决的程度。
“还是刚才恶性肿瘤的例子。
“倘若恶性肿瘤生长在无关紧要的位置，生长速度也不太快，对身体机能的影响不大，的确可以采用保守治疗，延长患者的生命，用时间和发展来解决一切问题。
“可是，如果恶性肿瘤卡在了大脑、脊椎、中枢神经等等要害位置，而且生长速度极快，已经压迫大脑、阻塞神经并且有可能导致脊椎断裂，病患随时都会瘫痪、脑出血、失去视觉乃至所有感觉的话，那么，无论手术风险再大，术后并发症再严重，手术费用再高，都应该毫不犹豫，立刻动刀。
“等等，或许，还有第三个原因。
“也可能，武神并没有想这么多，或者说，他想得远比我说的，要多得多。
“但结果都一样，结果都是随机的概率，结果都是一片捉摸不透的混沌。
“于是，武神抛了个硬币来决定。
“就是，他留给孟超的那枚硬币。”
用抛硬币的方式，来决定一个文明的未来，听上去是一件无比荒谬的事情。
但有了刚才那番铺垫，此刻的众人冥思苦想，竟然分不清楚，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以及随手抛一枚硬币，用随机概率做出的决定，究竟哪个才更正确，哪个才更有可能拯救文明。
“明白了。”
申玉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得不承认，我竟然有些被你这番荒谬绝伦，而且没有半点证据支撑的猜想说服了。
“我会立刻将情况向上汇报，争取更多力量的支持，尽快派出搜救队，深入太古遗迹去寻找武神，以及你说的‘答案’的！”
“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吕丝雅不动声色道，“至少首先不要这么做。”
“什么意思？”
申玉鹏道，“为什么？”
“因为眼下的龙城，实在有太多的山头，太多的派系，太多的利益集团，太多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的势力，而隐藏在太古遗迹深处的秘密，又太重要，太宝贵，太有战略价值了。”
吕丝雅说，“一旦你将情报汇报上去，所有势力都会闻风而动，所有强者都想插上一脚，很多针锋相对的利益集团都想比战略竞争对手更早得到这个答案，甚至，宁可自己找不到答案，都不想要战略竞争对手找到答案。
“当然，肯定也有无数人，并不太相信末日真的会降临，他们只想利用这个答案，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眼下龙城的局势已经空前混乱，我们甚至不能确保，所有血盟会成员统统都被抓起来了。
“你真觉得，乱上加乱，能提高我们找到武神以及答案的效率？”
申玉鹏无言以对，深深皱眉。
“我觉得，武神之所以保守了这个秘密几十年，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
吕丝雅继续道，“他不希望让这个未必能阻止末日的秘密，引发龙城各大势力的争抢，抢得头破血流，反而加速了末日的降临。”
“问题是，我们隐瞒不了多久的。”
申玉鹏指了指上面，“太古遗迹研究所和超凡塔，只隔了薄薄几层钢筋混凝土的地板，我也必须实时和裁判庭保持联络，很快就会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没错。”
吕丝雅点头，“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可以组织第一支探索队，下去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
申玉鹏笑起来，“你确定，第一支探索队，一定会比后面的探索队更加团结，更加高效，大公无私，没有野心？”
“这倒不能。”
吕丝雅说，“但至少，第一支探索队能够立刻出发，在外面的混乱彻底爆发之前，找到武神以及答案的可能性更大。
“还有，第一支探索队的成员，都是偶然出现在这里，事先并不知道太古遗迹深处，隐藏着足以改变未来的答案。
“就算部分成员，有自己的想法，至少不是从一开始，就暗怀鬼胎，处心积虑。”
申玉鹏的眉头捏成一个“几”字。
沉默片刻之后，他眯起眼睛，凝视着吕丝雅：“你们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