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底下都已经平息了,陆老夫人虽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驳自己儿子的面子。
  罢了。
  她刚想说话。
  可声音还未曾出口,原先侯在萧知身后的如意却突然往前几步,跪在了屋子中央,“老夫人,奴有话说!”
  如意声音清脆,刚一出口,一众人都看了过去。
  张嬷嬷和王氏在看到如意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有一瞬的变化,似是没想到如意竟然会出现在这,不过很快就湮没了下去。
  陆老夫人看着格外眼熟的如意,想了一会,倒是也记起了她的名字,皱起眉,问道:“你不是以前伺候宝安的吗?怎么在这?”
  “回母亲的话,这丫鬟是跟我过来的。”
  萧知起身同陆老夫人解释道,“前几日我看这丫鬟受了不少伤就接回五房休养,她是个懂事的,知道知恩图报,这段日子就跟在我身边,伺候我起居。”说完,她又把脸转向如意,轻声斥道,“如意,快过来,这儿没你说话的地方。”
  如意却没有起来,反而面朝陆老夫人,继续道:“老夫人,奴上回去二房送餐的时候,亲耳听到侯夫人和三小姐说起郡主的库房。”
  王氏脸色一变,“你这个丫头,谁准你在这胡言乱语的?”
  她心惊只有一瞬间,再开口的时候又恢复如常了,“母亲,如若大家还是不信,尽管开了库房查看,儿媳就不信这青天白日还有人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不成!”
  “侯夫人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笃定郡主的嫁妆单子只有一份罢了,由着你们私下胡作非为也不会有人知晓。”如意可不怕王氏他们,她本来就是自由身,当初在这府里宁可吃亏也不肯离开,也不过是想着能够离郡主近些。
  现在郡主都已经回来了,她还怕什么?!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王氏,小脸冰冷,眼见王氏的神色也开始变得有些犹疑起来,重新面向陆老夫人说道,“当初郡主进门的时候,王妃担心郡主迷糊,丢三落四,特地备了两份。”
  “一份在张嬷嬷手中,而另一份就在郡主以前旧居的紫檀木盒子里。”
  话音刚落。
  她身边的王氏和张嬷嬷,脸色俱是一变。
  如意却不管不顾,仍旧看着陆老夫人,继续道:“老夫人想要知晓侯夫人有没有挪用郡主的嫁妆,根本无需打开库房,只需把两份嫁妆单子比照下就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了。”
  陆老夫人看着底下三个人的神情,心里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着王氏眼中的仓惶和祈求,想到刚才她那副嚣张笃定的模样,她脸色微沉,却是半点都没有理会王氏,直接冲平儿道:“去,把那份嫁妆单子找出来。”
  说完。
  又指着如意,跟着一句,“你也去。”
  “是。”
  两人受命离去。
  这一回王氏却不似先前那么平静,要不是手还撑在地上,她甚至要瘫软倒下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份嫁妆单子?
  张嬷嬷却没她的本事,就在如意说完那句话后,她就瘫坐在了地上屋子里几个人神色各异,李氏的讥嘲看戏,陆昌平的震惊,陆老夫人的淡漠,陆修远的黑脸,只有萧知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低着头,不曾言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
  平儿和如意就回来了。
  平儿手拿着一张和张嬷嬷手里一模一样盖着宝印的嫁妆单子。
  “去把她手里的拿过来。”陆老夫人握着单子,冲平儿发话。
  “是。”
  平儿拿过张嬷嬷手里紧握着的单子,然后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也是管过几十年家的,这种单子只一眼就能看出是真是假,她就低着头比照着单子,越往下看,脸色就越沉,到最后,她直接把两封单子砸到了王氏的身上,怒骂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第44章
  怎么
  怎么会这样?
  王氏不敢置信的看着脚边的两份嫁妆单子, 一样的猩红颜色, 一样用漆金龙飞凤舞的写着“陪嫁单子”四个大字,一样在最后盖着永安王府的宝印,她低着头, 颤抖着手指想去触碰这两份单子, 看看这两份究竟是真是假。
  可还没碰到, 手又骤然收了回来。
  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就算她再不想承认也不得承认, 这份嫁妆单子是真的。
  那她应该怎么办?
  刚才她说得这么言之凿凿, 不就是肯定没有人能找出这单子里的纰漏吗?可现在现在应该怎么办?她所以为不可能存在的纰漏, 此刻却明晃晃的打了她的脸。刚才还十分冷静沉着的王氏, 此时却跟乱了套似的。
  就跟有千万只蚂蚁噬咬着她的心。
  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王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甚至想毁了这两份嫁妆单子,毁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可大庭广众, 十几双眼睛盯着她, 她怎么毁?
  李氏早在听到如意说还有一份嫁妆单子的时候就已经坐不住了,挺直着脊背,侧着耳朵,就是想听得更仔细些, 现在嫁妆单子拿到了, 一模一样的两份单子, 而王氏她觑了一眼看去,刚才还嚣张笃定的女人此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她想肆意笑上几声,笑她百密一疏,现在被人拿了证据打脸,活该。
  到底还算是记着场合,她憋住了。
  可明面上的讥嘲没有,暗地里的讽刺却是不可能遗漏的,李氏就坐在椅子上,半侧着脸朝着陆老夫人的方向,叹道:“亏母亲和二哥刚才还这般信任二嫂,哪里想到咱们家还真是出了个贼。”
  “大燕律例可明文规定了,未经允许挪用他人嫁妆可是大罪。”
  “二嫂好歹也是出自名门世家,怎么竟还犯起了这样的错?传得出去,咱们陆家的脸可真是丢尽了”说到这,她又拿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唷”一声,继续道,“瞧我这榆木脑袋,现在外头风言风语传得这么厉害,咱们陆家的名声不是早就被二嫂给败坏了吗?”
  她这一字一句,直把陆老夫人说得脸色越来越沉。
  陆老夫人生平最重视名声了,尤其刚才王氏还仗着有老二撑腰,犯到她的头上。
  脸一沉。
  她的声音骤然也阴沉了下来,“王氏,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王氏一听这个声音就浑身打了个颤,到现在,她哪里还有别的话说?人证物证确凿,她就算有翻天的本事在此刻也没了办法,余光看见陆老夫人阴沉的面容,她心下一颤,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忙朝人求饶,“母亲,是我,是我错了。”
  “我不该被猪油蒙了心,挪用宝安的嫁妆。”
  “您大人有大量饶恕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氏出身世家,平日格外注重自己的脸面,无论什么时候都谨记着保持自身的仪态,可她此时跪在地上,因为不住磕头的缘故,身上本来还算整齐的衣裳已经乱了,高高堆砌起来的发髻更是散乱的不行。
  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跟个疯婆子似的,全无以往的风姿仪态。
  陆老夫人见她这般却没有丝毫心软,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当初更是吃了王家不少亏,现在王氏犯了错,落到她的手上,她怎么可能饶恕她?眼底暗沉一片,她的嗓音也十分阴冷,“私自挪用儿媳的嫁妆是大罪,怎么,你不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她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谁能想到这事竟然会传出去,传出去也就算了,左右她也有法子,可偏偏她那个该死的儿媳妇竟然还留了一份单子王氏心里越想越气,甚至在心里咒骂起顾珍,活着的时候不安分,死了还要断了她的后路!
  当初就不应该把她抬进门!
  这个祸害!
  “母亲,这次是宝安的嫁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偷拿咱们府里的东西?”
  李氏生怕这把火烧得不够旺,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这贼啊,偷了一次肯定还会有第二次,可亏得咱们发现的早,要不然”她捏着帕子抵着鼻尖,很嫌弃的往王氏那看了一眼,好一会才继续道:“以后还不知道咱们陆家会变成什么样呢?”
  眼见李氏还是不依不饶——
  王氏心里恨得要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的额头都已经磕肿了,火辣辣的疼,偏偏罗汉床上的那个老妇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在李氏说完那番话后,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难不成这个老虔婆真的打算把她送官去不成?
  王氏的心沉了下去,咬了咬牙,她转头朝自己的丈夫陆修远看去,一点点膝行爬到人跟前,伸手攥着他的袖子,仰着头恳求道:“侯爷,你帮帮我,这事不能传出去,我不能去见官。”
  她要是去见官了,那还了得?
  别说以后不能在京城这个贵妇圈混了,恐怕走到哪都会有一群人讥笑她。
  她不能忍受那样的日子!
  绝地不能!
  “你刚才是怎么说的?”陆修远的声音有些冷,脸色也很沉,他就这样低头看着王氏,没有一丝温情和怜悯,只是沉声道:“我信了你的话,护着你,可你倒好!竟然真的偷拿儿媳的嫁妆,还欺瞒了我们所有人,王氏,你,真是好极了!”
  这是王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丈夫发火。
  她心里有些害怕,舌头也有些发苦,她有什么办法?娘家出了事,急用钱,可她能问谁借?那个老虔婆肯定是不会借给她的,何况陆家也没有多少银两,她只能把主意打到死去儿媳的嫁妆身上。
  再说,她有什么错?
  顾珍人都死了,娘家又没人了,堆了那么一座金山银山,看得到碰不得,她又不是活神仙,怎么可能不动心?
  “侯爷——”
  王氏咬了咬牙,“这次是我错了,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但这回,您说什么都得帮我啊,我不能去见官,要是去见了官,我以后还怎么活?再说就算不为了我,您也考虑考虑您自己,还有咱们那一双儿女。”
  “无咎刚升了官职,颇得陛下信任,要是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事,对他对您都不好。”
  “还有宝棠,她马上就要及笈了,还没有定亲”
  她说的这些话不仅戳中了陆修远的软肋,也让陆老夫人皱了眉。
  陆老夫人可以不管王氏的死活,但却不能看着自己一双嫡亲孙出事,更何况就如王氏所说,要是真传了出去,他们陆家的名声也得受损,可让她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放过王氏,她却做不到。
  “母亲。”
  陆修远神色冰冷的看了王氏一眼,然后拂袖起身,朝陆老夫人拱手一礼,“王氏纵然有错,您看在儿子和无咎的份上,也饶恕她这一回吧。”
  “二哥!”
  李氏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喊道:“您身为咱们陆家的当家,可不能徇私,您刚才说要是二嫂没有犯错,旁人提起,那就家法伺候。那如今既然确定是二嫂的错,难不成就这么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人给放了?”
  “您这样处事不公,日后咱们如何服气?”
  陆昌平还在一旁咳嗽着,这次倒是没有阻拦李氏。
  陆修远脸色微沉,他没有看李氏,只是继续朝陆老夫人说道:“但王氏身为当家主母,知法犯法,儿子请母亲褫夺王氏管家之权,再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这一番话,颇为公道。
  李氏瘪了瘪嘴,倒是无话可说了。
  可王氏却跟愣住了似的,杖责三十,还褫夺管家大权?这,这怎么能行?!褫夺了她的管家,不就是等于变相的承认她犯了错吗?还有杖责三十,她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住?她伸手扯着陆修远的袖子,喊道:“侯爷,您不能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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