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渊日后想缓和这段关系,她自然没什么意见。
  他若是不想
  她也不会说什么。
  这是陆重渊的选择,外人没有资格去干涉。
  至于陆老夫人那边,阳奉阴违的事,她以前没干过,但也不是不会,宫廷争斗看了这么多年,她不是没见过那些人是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只是以前她从来不屑,也没必要用罢了。
  又同赵嬷嬷说了几句,宽了她的心。
  萧知便继续用起早膳了。
  ***
  等吃完早膳,丫鬟过来收拾东西,萧知披了件艳色的斗篷就朝书房走去,今儿个早上,她醒来的时候,陆重渊就离开了。
  没瞧见人。
  她也不知道陆重渊这是消气了还是没消气。
  还有昨天晚上的事
  陆重渊难道昨儿夜里真的是在贵妃榻上睡的吗?
  心里想着这些。
  她往外走的步子也没个停顿。
  外头是萧索沉寂的冬色,风大,天冷,萧知纵然披着厚实的斗篷都还觉得有些冷,一路过去倒也碰到几个丫鬟,或是拿着洒扫的东西,或是端着托盘,见到她过去就停下步子,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礼。
  “都起来吧。”
  萧知随意摆了摆手,原本是想继续朝书房走,可余光瞥见其中一个丫鬟托盘上置着的几碗汤圆,便停下步子问道,皱眉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
  那丫鬟闻言忙道:“回您的话,今儿个是除夕夜。”
  除夕?
  萧知听到这话,倒是愣了下,她这几日因为陆重渊的事,倒是也没顾着日子,没想到竟然已到了除夕夜了。
  怪不得会有汤圆。
  那丫鬟倒也是个灵巧的,见她看着那几碗汤圆,便同她恭声道:“这是赵嬷嬷吩咐厨房备下的,五爷不喜欢过年也不喜欢这些形式,五房也就从来只是应个景。”
  说完。
  她又轻声问了一句,“夫人要是想吃的话,奴让厨房再给您重新备一份热乎的。”
  “不用了,你们吃吧。”
  萧知不喜欢吃汤圆,摇了摇头,继续朝书房走去。
  书房离主屋还有些距离。
  她刚才来的时候想快些见到陆重渊,倒是也没花别的心思在其他地方,可这会她拧着一双眉,看着这满院冷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赵嬷嬷口中。
  萧知得知陆重渊自从十四岁那年之后便再未去正院过过年。
  其实想想也能知道,陆老夫人和其他陆家人对陆重渊的那番态度,就算陆重渊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一个人待在一旁吃着晚膳,然后看着陆老夫人跟他的兄长姐姐们团团圆圆,喜笑颜开的相处。
  这样的日子,只会衬得他更加孤独。
  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
  萧知看着这院子里的冷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冷冰冰的一处地方,哪里有半年迎新年的模样?大概是知道陆重渊不喜欢,所以就连赵嬷嬷也没开这个口,偌大的院落冷清又孤寂,别说贴福字,贴对联了。
  就连那廊下的大红灯笼也都还是旧年的。
  这要是放到以前,萧知估计看一眼也就算了,她现在没了家人,过年不过年的,其实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可如今——
  想着陆重渊的几次帮忙。
  她始终不愿他就这么冷清孤寂下去。
  心里打定主意,萧知捏了捏拳头,抿了下唇,然后继续朝书房走去,这一回,较起先前,倒是快了许多。
  等走到书房的时候。
  门开着,陆重渊应该是刚用完早膳,这会书房里也还残留着一些食物的香味,看到萧知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意外,没再像以前那样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没说什么话,就这么看着她。
  侯在一侧的庆俞倒是和她打了个招呼,恭声喊道:“夫人。”
  “起来吧。”萧知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就举步走了进去,看着陆重渊的时候,她柔了嗓音喊了人一声,“五爷。”
  陆重渊也没应她,只是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帕子放回到了桌子上,然后自己推着轮椅往一处去,厚重的轮椅压过地面的时候,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他不说话。
  但也没赶萧知走,就握着本书翻看着。
  萧知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的气应该是消了,脸上带了些笑意,心里的忐忑也消了下去,她把身上的斗篷解下后放在一侧的架子上,然后就十分自来熟的朝陆重渊走去,“您在看什么书?”
  边说边搬了把椅子放在人身边,就挨着人坐着。
  她这幅模样就跟早些两个人还没闹别扭时一样,嗯比那会还要显得自然些。
  陆重渊也不像以前似的,见她靠近就绷直身子,虽然捏着书页的手还是有些发紧,但脸上的神色看起来还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他就坐在轮椅上,握着书,语气平平的说道:“战国策。”
  他比萧知要高很多,看人的时候得低头。
  这会陆重渊就低头看着萧知,以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她弯弯的柳叶眉,稍稍有些肉的脸颊,以及两片纵然不擦口脂也十分好看的红唇。她其实长得很好看,只是以前自卑怯懦惯了,整日低着头,说话做事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所以纵然生了一副好相貌也让人瞧不见。
  可这阵子,她就跟活过来似的,胆子大了不少,说起话来做起事来也是一副浑不怕的模样,爱笑,也有些娇,说起话来的时候,嗓音软软糯糯,看着人的时候,那双杏儿眼清亮的不行。
  不怕别人,也不怕他。
  陆重渊握着书页的手一顿,继续打量起身边的萧知。
  萧知的长相是属于清秀那一挂,就跟江南那边的姑娘似的,骨骼纤弱,气质秀雅,可偏偏她右下眼角处长了颗朱砂痣,倒是让她又平添几分风情和生气。
  她平日里不笑的时候,这幅相貌倒也不觉得怎样,可若是笑起来就跟活了似的,让人瞧着便觉得目眩神迷。
  此时的陆重渊看着她弯着眉眼,扬着嘴角,就跟失了魂似的。
  “战国策啊”
  萧知托着下巴轻声嘟囔了一句。
  她最不喜欢这些书了,看的就让人想睡觉。
  她还是喜欢那些精怪志谈的小说,以前做姑娘的时候,总会让下人出门去给她淘不少回来,她家里没什么讲究,父王母后都是闲和的性子,也无需她去请安,那会她纵使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有时候她就趴在床上翻着书。
  看到兴头上的时候,又害怕又紧张,抱着个枕头紧紧裹着被子,但还是不肯把书丢了原本想陪陆重渊好好看书的,不过看着上面枯燥的内容,她想了想还是作罢了,转过头朝人看去,轻声喊人:“五爷”话刚落,她就看到了望着她的陆重渊,眼也不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喊人了一声,见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萧知把手往人眼前轻轻晃了晃,等被人抓住了手腕,才问道:“您在想什么呀?”
  这么入迷。
  说完。
  又轻轻嘟囔了一声,“疼。”
  陆重渊的力道大的要命,她本来就是个娇养的,被人箍着手腕,怎么可能不疼?
  听到她半是嗔怪半是埋怨的话,陆重渊倒是回过神来,他刚才也是应激反应,所以才多用了些力,此时反应过来,自然是立马松开了。
  可即便立刻松开,身边小姑娘的手还是显出了一道明显的红痕,白玉般的肌肤上,独独手腕那处有着一圈明显的痕迹。
  这也太娇气了些。
  陆重渊皱了皱眉,他刚才都收了力道了,还是留下了这么一道痕迹。
  倘若他要是再重些,岂不是得把她弄的脱臼?
  “去把珍珠膏取过来。”陆重渊皱着眉,沉声朝庆俞吩咐道。
  萧知还在揉着手腕,听到这话倒是一怔,刚想说一句“不用了”,可口中的话还没说出,庆俞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只好闭了嘴,继续拿手轻轻揉着手腕,看着陆重渊皱着眉,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模样。
  又问道:“五爷,你怎么了?刚才我喊了你好几遍,你都没听到。”
  他怎么了?
  要是同她说,看她看的入迷了,恐怕她得吓一跳吧。
  他能够感受到萧知对他的好,但是这一份好是不是男女之情还有待估量,陆重渊想到这又看了萧知一眼,点漆如墨的凤目中好似涌着很多情绪,可他却抿着唇,什么话也没说正好此时庆俞也已经回来了。
  他把药膏送到了陆重渊的跟前,然后又退到了一旁。
  萧知原本是想自己去拿的,可刚刚伸手就见陆重渊已经把那盒药膏握在了手中,神色怔怔地看着陆重渊,红唇也微微张着。
  陆重渊不会是想亲手帮她擦吧?
  心里的念头刚涌上来,手就被人抓住了,不同之前那种紧箍到让人窒息的害怕,这次陆重渊握着她的力道却很轻,他一边握着她的手腕,一边拿药膏覆在她的那圈红痕处。
  细细涂抹开来后,又把手掌心贴在那处,慢慢搓揉着。
  他的手很冷,可萧知却像是感觉到一股子热流穿过身体似的,传到五脏六腑。
  起初。
  萧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时间长了,倒是觉得这个感觉实在是太过清晰,她也学过武,只是学武不比骑马射箭来的轻松,她以前学了一阵子也就丢了。
  可有些事,她却是明白的。
  比如有些武艺高的人是有内力的。
  想想陆重渊现在虽然不能行走,可内力应该还是在的。
  那次白盈盈把鎏金手炉朝她砸过来的时候,那么紧要的关头,如果不是陆重渊有内力,他怎么可能会以这样的速度出现在她的身后?
  覆在手腕上的那只手还是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可萧知却觉得整个身子都置于暖汤之中。
  怕人内力消耗太多。
  萧知把空闲的另一只手覆到了陆重渊的手背上,软声推辞道:“五爷,好了,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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