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消耗的精力实在是太大了,此时心神松懈,膝盖一软,身子就忍不住往前扑。
  前面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物体,就在萧知以为自己会摔倒的时候,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稍稍一使力就把她拉住了。
  转头朝身边看去。
  陆重渊的面貌一如最初时的模样,冷静又寡淡,就连那双狭长的丹凤目也幽深如墨,他没有说话就这么抬着下颌望着她。
  “谢谢。”
  萧知在一瞬地怔忡之后,低低朝人感谢了一声。
  陆重渊却没有理会她的谢意,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给我。”
  给什么?
  萧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朝人看去,直到看到陆重渊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鞭子时才反应过来,轻轻“哦”了一声,她把手中的鞭子朝人递过去。
  陆重渊看着那条沾着血腥的鞭子也没多言,随手接过之后就扔给了身后的庆俞,可目光在触及到萧知摊开的那只手时有着深深的红痕,那张一直没有情绪的面容终究还是忍不住起了变化。
  他皱了皱眉。
  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倒也没在这个时候说话,只是冲身后的庆俞说道:“把人带过来。”
  “是。”
  庆俞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朝那个昏迷不醒还躺在地上的陆崇越走去。
  此时这屋子里头,其实除了尚且还在昏迷的李氏和陆崇越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经清醒了,可清醒是一回事,说话又是另一回事,那些奴仆还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边,连头都不敢抬,更遑论说话了。
  至于王氏和陆老夫人
  她们倒是都清醒过来了,可她们同样不敢说话。
  陆重渊的名声是不好,对家里这些人也的确是从来没有亲近过,可这还是她们头一回见人动这样的怒气。
  以前的陆重渊顶多是拿那双幽深如墨的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可今日。
  他是真的动气了。
  平日里面对不怎么说话的陆重渊就已经让人有些心惊肉跳了,更别说是现在这样一个满身戾气的陆重渊。
  所以即便看着陆崇越被打成这幅德性,看着庆俞拖陆崇越像拖一袋货物似得,这两个侯府里头最为尊贵的女人却连吱都不敢吱一声。
  她们只能紧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什么话都不敢说。
  庆俞毫不费力的把陆崇越拖到了陆重渊的面前,然后面向陆重渊,恭恭敬敬得说道:“五爷,人带来了。”
  “嗯。”
  陆重渊淡淡嗯了一声,他垂着一双丹凤目,神色淡淡的望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又或者该说假装还在昏迷的男人。
  然后,语气平平的说了一句,“还没醒,就打醒吧。”
  话音刚落。
  原先还昏迷着的男人立马就睁开了眼。
  陆崇越其实早在萧知停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醒了,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想杀了他,心中愤恨之余却不敢在那个时候醒过来。
  原本以为萧知停手,那么对于他的磨难也可以说是结束了,却没想到后来他又等来了陆重渊的话。
  萧知这个死女人就已经够可怕了,更别说他这个声名在外的五叔了。
  如果说刚才是在装昏迷,那么后来的陆崇越是真的恨不得自己晕过去,晕过去,或许他这位五叔会高抬贵手放过他?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的。
  陆崇越心里又害怕又不安,他不知道陆重渊要做什么,只能战战兢兢的抬起一双眼朝眼前的男人看去。
  他身上现在疼得厉害。
  衣服和血牵扯在一起,稍稍一动就能疼得龇牙咧嘴。
  可他不敢叫出声,甚至不敢直视这个男人,只能看着他脚下的那双黑色皂靴。
  黑色皂靴上用金银双线绣着祥云等物,再往上便是盖着毯子的小腿,看到这双小腿的时候,陆崇越的心里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在怕什么?
  眼前这个男人如今不过是一个残废,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他现在根本没有丝毫用处,拿不起银枪也上不了战马,吃穿住行都得依靠别人的废人罢了!
  他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这样的念头让他有那么一刹那想起身,想反抗,想反击。
  可察觉到那双幽深如墨的凤眼时,所有的念头烟消云散,他就像是被人用无形的手掌按着双肩似得,只能匍匐下去,犹如一个虔诚而卑微的奴隶。
  不敢起身,不敢直视,甚至连说话都不敢。
  这是一种气场上的压制。
  绝对性的压制。
  “五,五叔,我醒了。”陆崇越战战兢兢的开口,带着极度的恭敬朝人说道。
  陆重渊看着匍匐在眼前的陆崇越,听着他卑微的犹如祈求的声音,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情绪,他就这么垂着一双眼,神色淡淡的望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吧?”
  这话问得十分莫名其妙。
  他是谁,这屋子里,谁不知道?可陆崇越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丝毫的疑问,他乖顺又卑微的跪在人跟前,然后用十分恭敬的语气答道:“您是陆家的五爷,是我的五叔,是,是大燕朝的五军都督,是陛下亲封的太傅。”
  陆崇越说一句,感觉身上的那股子压力就越重。
  直到说完。
  陆重渊终于淡淡得“嗯”了一声,然后他看向陆崇越,依旧是很淡的语气,“你既然都知道,还敢肖想我的女人?”察觉到跪在地上的男人猛然打了一个冷颤,他讥嘲似的冷嗤一声,跟着道:“陆崇越,你的胆子很大啊。”
  这道声音和先前陆重渊说的每一句话都没什么差别。
  就好像是随口一句。
  可陆崇越却觉得有一只手在抓着他的喉咙似得。
  刚才在萧知一下又一下的鞭打下,他都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可现在,只一句话,一个眼神,却让他觉得踹不过气,他不知道陆重渊要对他做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濒临死亡的念头让他再也顾忌不到那些所谓的名声。
  他跪在陆重渊的跟前,甚至想上前抱住人的腿求饶。
  可陆重渊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只敢跪在人的跟前,仰起头,颤颤巍巍的求饶着,“五叔,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恕我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完。
  他又朝萧知看去。
  面对这个以前他最看不上眼的女人,此时他却跪在人的跟前,带着无比的卑微恳切道:“五婶,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同五叔说,饶恕我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屋子里除了陆崇越的求饶声,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可不管是陆重渊还是萧知,都没有理会他的求饶。
  萧知心里对陆崇越恶心不已,就算是因为原身,她都没法原谅这个畜生,满口孔孟道德,君子作风,背后却做着这样畜生不如的行为,她没法想象如果今日陆重渊没有过来,她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
  被打一顿赶出陆家?
  然后呢?
  没有丝毫庇佑和背景的她,要么走投无路了结自己,要么沦为其他人身下的玩物。
  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没有菩萨心肠,做不到这样简简单单的原谅一个差点害死她的人,所以不管眼前这个男人哭得多么凄惨,她都无动于衷,甚至她连望向陆崇越的眼神都变得冰冷了起来。
  陆崇越迎向萧知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时,身子便是一颤。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端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却好似已经失去了耐心,他背靠着轮椅,带着俯视的目光落在陆崇越的身上,那双锐利的剑眉已经几不可闻得皱了起来,“行了。”
  就这么一句。
  却让还想开口祈饶的陆崇越闭了嘴。
  陆崇越仰着头看着陆重渊,撑在地上的手不自觉得收紧,他不敢说话,只能这么看着陆重渊。
  而陆重渊——
  他半偏着头,支着下巴,微微垂下那双深邃的凤目望着陆崇越,似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沉吟,直把人看得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才扯唇一笑,“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付你呢?”说完,他似是在同人商量似得,“杀了你如何?”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笑。
  可屋子里的人却没法把它当做一句玩笑话来看,只因说这话的人是陆重渊。
  陆重渊从来不开玩笑,他说杀人就是真的杀人。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陆崇越在一瞬地惊愕之下立马白了脸色,他怔怔地看着陆重渊,还想再说却看到他手里已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匕首。
  “啊。”
  陆崇越尖叫一声,然后拼命往后退,嘴里还在不住嘟囔着,“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侄子!”
  侄子?
  陆重渊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得,这满府众人有谁把他视作亲人?他所谓的这些家人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家人过。
  既如此,他又哪来的亲人?
  亲人
  于他而言是最大的嘲讽。
  “把人带过来。”陆重渊朝庆俞吩咐道。
  庆俞虽然吃住都在陆家,却不属于陆家,他只是陆重渊的护卫,自然也只听从他的吩咐此时听到陆重渊吩咐,他想也没想,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朝陆崇越走去。
  他是陆重渊身边最得力的护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陆崇越又哪里是他的对手?轻轻松松把人提到了陆重渊的跟前,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把人按住,不许人挣扎。
  面对陆重渊,陆崇越有害怕有惶恐,可一个护卫都敢如此对他,陆崇越却气得不行,他想挣扎又挣扎不过,只能转过脸骂道:“你个混账东西,我是侯府的二少爷,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放了我!”
  可不管他怎么说,庆俞都没有反应。
  不过他这一番话也总算是惊醒了李氏,她昏昏沉沉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押在地上动弹不得,而那个煞神就拿着一把刀把玩着,目光不住审视着陆崇越的身体,像是在思考怎么杀人才更好。她尖叫一声立马扑了过来,可迎向陆重渊瞥过来的目光,又是一顿。
  没有人不怕陆重渊。
  纵然她的宝贝儿子此时性命危在旦夕,纵然她再焦急,可在陆重渊这样的注视下,她却还是不敢过去。
  只能压着心里的惊惧,腆着脸冲人说道:“五弟,崇越再有过错也是你的侄子,你,你大人有大量,就放了他这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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