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峥颔首,感觉耳边仿佛浮现出江明枝清脆中带着笑意的话——“赵主任是通过微博联系的我,我们也早早的约好了时间,没想到才刚见面,那位林校长就来了。他都找到了家里,直言要见霍柏的母亲‘江明枝’女士,我再打扮的成熟一点装长辈已经来不及,被他们发现了学生江明枝和霍柏母亲江明枝是同一个人。”
江明枝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起初提到‘结婚’的忐忑和紧张,反而是自然和从容。三个月不见,她好像已经默认了两人的婚姻关系,把他当关系亲近的丈夫来看待,会跟他分享生活中的趣事;也带入了霍柏长辈的角色,话语中那个只比她小四岁的少年就是小辈的孩子。
浑然不知,她自己也才刚满二十岁,是刚入学两年的大学生的年岁。
因为江明枝不再像最初那样唯唯诺诺、怯手怯脚,让霍峥在面对江明枝时候,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对她点个头就走——毕竟说了话后,江明枝就会紧张到无所适从,让霍峥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人。
他倒是没有怀疑过自己和江明枝结婚这个决定,只是下意识减少了回家的次数。
现在这样松弛有度的相处模式,让霍峥觉得挺舒服,反而喜欢上回家,一家人共用晚餐。
偶尔再出去散散步,感觉站在江明枝身边,一天的疲惫都会消散。
林铭鑫见自己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霍峥那边都没有丝毫反应,不禁有些紧张,以为自己说太多了,听着聒噪。
没想到在他话语停下来的时候,霍峥居然对他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比较满意他的话。
林铭鑫:“???”
这是他今天受到的第二波冲击。
第一波就是霍峥那句‘我们结婚没广而告之的原因是她不想说’。
林铭鑫其实暗地里狠狠的掐了自己好几下,以证明这不是在做梦。
毕竟,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确实有些魔幻了。
然而他着实没想到,更魔幻的事情还在后面。
直见霍峥拿起桌上的卷子,将其整理整齐,拿在手里,说:“我走了。”
林铭鑫:“???”
他赶紧开口:“那是江明枝同学的答卷。”
霍峥回头,用眼神给他传达了询问的意思——我知道,怎么了?
林铭鑫张了张口,一时间居然无法作答,只能硬着头皮说:“那是她今天刚写的试卷,一会儿指不定她老师们要拿回去。”
霍峥‘哦’了一声,说:“就说你端详完后不知道放哪儿了。”
然后走出了林铭鑫的办公室。
林铭鑫这回已经不是满脑子问号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已经装不下如此多的问号——溢出来了。
您拿走自家夫人的卷子,还要让我背锅???
可作为打工人,林副校长不得不欲哭无泪的背下这口大黑锅。
毕竟霍总说了江女士不想把结婚的事情公之于众,而他听自家媳妇的。那么林铭鑫这边要是敢把事情泄露出去……
后果不堪设想。
他在办公室一边踱步一边喃喃:“我之前还是小瞧了江明枝同学啊,原本以为她能跟霍峥结婚已经是手腕通天,没想到霍峥他他他他他他还是个妻管严!!!”
他走到镜子前,对自己说:“小林,以后对江女士一定要客气客气再客气,那才是能拿事的主,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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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拿了江明枝的卷子回来。
只是看着那锋锐又不失清秀的字迹拜在自己面前,就有种想要收集的感觉。
等坐到车上后,霍峥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心态——就好比那种将孩子历年奖状收集起来的家长。
霍峥:“……”
他按了按眉心,将自己这种思想打散。
江明枝对他来说,跟霍柏的意义可不一样。
江明枝这边完全不知道诸位老师在林副校长的办公室里见到了谁,要是知道的话,她现在心中一定会盈满一种叫‘尴尬’的情绪。
——自己的试卷被拿在一个是她丈夫身份的男人面前,想想都羞耻感爆棚。
正是因为不知道,江明枝这会儿正跟班里同学愉快的相处。
“哇,枝神,你真的名不虚传,我刚刚去办公室交作业,咱们老师现在还在说你厉害呢!”一个瘦瘦的女生说。
其他人赶紧询问:“怎么说的?”
“就说枝神各张卷子都是满分啊,而且刷题速度还贼快,这样的天分来读一年高三就是浪费了。只可惜那种特殊入学通道也必须有竞赛成绩在身,不然就怕开了枝神这个先河后,后续社会上其他人想要以同样的方法来进入大学,那高考的权威性就会降低。”女生记忆力很好,说得像模像样。
“我靠,枝神真的牛逼,朱总,你今天不是去办公室找枝神了么?你觉得枝神怎么样,是不是也能保送庆大?”
“别瞎想了,想要报送庆大,首先要参加竞赛,还得是数学和物理竞赛,这些简直不要太难了好吧。”
“可我今天中午吃饭时候还听到竞赛班有个女生说枝神要加入竞赛班的事情。”
“啊?”
“高三进入竞赛班,这风险太大了吧,要是没考过,那岂不是连普通的985都悬嘛。”
“我也不知道,那个女生说今天咱们郑老师已经跟她们竞赛老师商讨江明枝在两个班里随便选课上的事情了,还说郑老师特别舍不得,但还是含泪答应了……”
说话的男生话音还没落下,忽然感觉后背一凉,紧接着全班都安静下来。
就在他想要转头看看背后是出什么事的时候,听到郑秋意老师的声音:“含泪答应?”
男生:“……我错了郑老师你罚我吧。”
郑秋意:“……”她都要被这群小崽子给气笑了,这么会编故事,怎么不去写小说啊!
但是她作为九零后,不能跟一群零四后计较,有其她还是老师,这会儿说多了只会越描越黑。
她留下一声冷笑,转身去台上,说:“这节课,咱们讲一下例题,来把学校印刷的白卷子翻到三十二页。”
下课后,郑秋意老师故意晚走了一会儿,跟收拾好书包放学回家的江明枝走在了一起,她说:“今天的情况真的不是那谁说得那样……”
自来熟的郑秋意老师人生第一次尴尬到快要社死。
江明枝说:“我知道,郑老师,他们太夸张了。”
见江明枝如此善解人意,郑秋意的心总算放下来。她以后要防备一点了,办公室里有学生在的情况下,甭管是不是自己班级的,都不能说话,要保持身为老师的神秘感。
不然真的不知道会被这群学生传成什么样。
江明枝走到车棚,找到自己的单车,戴上头盔,护腕,护膝,这才上车骑行。
霍柏正好这会儿也过来,见到江明枝这一身装备,从鼻子里哧出一口气:“差生文具多。”
跟在他身后得钱江很是迷茫:“柏哥,你文具也不多啊。”
江明枝骑车路过他们,留下一串响亮的笑声。
钱江看着她的背影,连忙说:“柏哥,是那个、是那个好看的姐姐!”
霍柏一下拍开他的手:“谁是你姐姐。”
钱江愣了一下,小声说:“好看的妹妹。”
霍柏气得骑上车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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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候,霍峥一如既往的出现在餐桌上,因为他在,霍柏即便想要出去浪,这会儿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坐过来吃饭。
江明枝发现,霍峥虽然不大说话,更不怎么批评霍柏,甚至偶尔还专门欺负他,但霍柏对霍峥的敬畏、崇拜心理一直都在满格。
她忽然就觉得这少年还是蛮可爱的。
——以后要是她有小孩,看到小孩自己满满的崇拜,就算是小孩犯什么错,她都不会忍心批评一下的。
她想,可能这就是霍峥对霍柏学业不做要求的理由吧。
未成年人嘛,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真的太不容易了。
等到霍柏吃完出去玩,江明枝和霍峥继续老年人运动——饭后遛弯。
这仿佛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
江明枝说了今天考试的事情,但是她说得十分普通,没有把今天老师们激动的情绪和浮夸的场面描绘出十分之一。
她说:“好处就是以后大概可以不用写作业。”
霍峥:“写高中作业对你来说确实浪费时间。”
江明枝见霍峥如此抬举自己,笑着说:“也对,我现在身上的活儿挺多的,今天黄子给我发消息,说齐导的电影下周五开机,让我最近有时间去试一试妆造。”
霍峥问:“什么题材?”
“青春校园,不过不是那种爱情疼痛文学,大概是讲述在1920年左右,风雨飘零时期,少年人友谊的故事。”江明枝说,“剧本还没给我,只给了一个大概的人设,我挺喜欢的。我要饰演的是女三,父母高知,独生女,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学业上没考过年级第二,人际交往方面也都是班里很不错的。按理说这样的环境是会培养出一个乖乖女的。但她其实性格有些古怪,是那种看似乖巧,其实内心隐藏着巨大黑暗的人。具体情节就是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背后有人跟踪,经过在书上学习反侦察手段,她自己发现了跟踪者是前几天救下的一个小混混。”
江明枝走到了喂鸟的凉亭,彩色羽毛大鸟已经等候在原地,看到江明枝来的时候,黑豆大小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是在看到她身边还跟着霍峥后,鸟头立刻很拟人化的转过去,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可是,在江明枝来到凉亭后,鸟儿还是温顺的任由江明枝摸摸脑袋。
江明枝接着说:“按理说,这样的场景,一般人都会选择报警,但女三偏不,她自己反追踪了这个混混,甚至还找到这个混混的居住地,发现他很穷,房子里还有个生了病身体很虚弱的妹妹。她心地比较好,猜测混混跟着她可能是想找她要钱,于是她把自己的零花钱从窗口抛进去。没想到离开的时候,却被找混混索债的其他人堵住了,那些人认出她来,说她就是那天坏了他们好事,救了小混混的人。”
见霍峥听得仔细,没有不耐烦的神色,江明枝心中忽然一动。
她说:“其实,我以前没有可以分享这些事情的人,但是你对我很好,你还不会要求我做到什么,我就下意识想跟你汇报我最近的状态和进展。”
黄子不同,黄子虽然对她很好,但黄子是经纪人,他们俩是合作关系。即便两人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总的来说,黄子会为了让江明枝能更好的在演艺圈发展,会push江明枝和他自己。他们会为了一个目标而共同努力。
但霍峥是那种,你可以无拘无束跟他交流,分享一切心情的人,跟着他在一起,可以不用被push。
倒不是江明枝不喜欢努力,只是她喜欢自己去努力、去制定计划方案、去做到自己梦想中的一切,而不是被人push着去做。
——这就是她的反骨。
霍峥不知道怎么着,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心跳莫名的停了一拍,甚至心底还升起了一股十分陌生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真的太陌生了,陌生到霍峥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比前几次这种感觉升腾起来的时候好了一点,霍峥隐隐的抓到了一点意味。
江明枝说完后,想看看霍峥的反应,但让她失望的是,霍峥只是点了点头,还没有在她怀里的撒娇的鸟儿给的反应足。
江明枝想,可能就只是她比较喜欢跟霍峥倾诉日常,但霍峥面对她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表达欲。
……做人有些失败啊。
不过江明枝转念一想,这其实也正常,她到底跟霍峥年岁相差了大一截,年纪大的人大抵都是不喜欢跟太年轻的人诉说心底话的。
因为他们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多,有些事情觉得不足为道;还有些事情,在特定的场合没有说出来,后续也就渐渐落上尘埃,不会再单独拎出来了。
这或许就是经历过社会风吹雨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