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巡视。
女孩有很多本子。她还是容易受事物外表蛊惑的年纪,和朋友逛小店,很喜欢那些印有各种图案的笔记本,有线装本,也有线圈本,她收集的笔记本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她翻出了所有收藏,目光一本一本地掠过去。
不行……不行……不行……
她最后选定了一本,那是一本竖翻的草稿本,封面朴素,没有花纹,只有几个正经的大字写着本子的类型。她翻开封页,里面是空白的纸张,没有任何格式。她连续翻过去好几张纸,在中间一点的位置,选定一张,翻上去,在笔记本的顶处按下去,大拇指按紧纸张,按出清晰的折痕,然后她按着那折痕,一点点地撕下来。脑门处微微发热。
她摆平纸张,一点也不急着写作业,明天休息,她有大把时间赶作业。从笔袋里拿出笔,她用了平常不惯用的左手握笔,开始在纸张上写字。
她先在中间写字,因不习惯左手,她写出来的字迹线条扭扭歪歪,没那么好看,不过没关系,美观也不是她要追求的。白纸的中央出现叁个大字,表明这张纸的最终用途。
她继续往下写,刚写几个字,她忽然停下了,闭上眼睛,左手拇指用力握住笔杆,眉心不住在跳,像是陷入极强烈的斗争里。左手发起抖来,她深吸一口气,强令眼睛睁开,在刚刚停下去的部分接着写了下去。写字的过程中,如此的情况接连出现好几次,写字台上的台灯开着,照在她的额头上,有晶莹的汗水痕迹。
她写的过程并不顺利,停下好几次,左手不是惯用手,写的也不连贯,但这些都不能阻止她书写,写到最后,她握着笔,又一次闭上眼睛,这一次不只是左手在发抖,其他地方也跟着颤抖起来,额头也突起了青筋。
她睁开眼,迟迟没有下笔,左手停在那里。她盯着纸张上的内容,默读纸张上的内容,右手握住了笔杆的顶端。落到最后,她又闭上眼,左右手抓紧了笔杆的两端,手背也是突起青筋,像是左右两边开始旗鼓相当的拉扯。她没有察觉,自己越来越用力,一声脆弱的“咯啦”,她猛地睁开眼,那支笔竟是被她硬生生折断了。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敲门声,她转过头,警惕地望着那扇门。
“简安?”
他站在简安房间外,注意着这家男女主人卧室里的动静,那边传来简爸响亮的鼾声,其中夹杂着另一个鼾声,是简妈的。那两个人都睡得很熟,他稍微放了心,但不肯完全放松,用尽量能让简安听见的声音呼喊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听见。
他猜测着她应该还没睡,房门底下透出微弱的光亮,这是给予他希望。他轻轻呼喊一声,耳朵贴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那声传过去以后,他没有听见里面有什么声音,犹豫着要不要喊第二声——万一,她已经睡了,只是忘记关灯?
他还是没放弃,男女主人卧室里的鼾声二重奏给了他夜间偷摸做事的信心,他又轻轻喊第二声,这次的声量稍微比前面大了些。
还是没什么动静,他的信心有些降低,正紧张间,门后面响起了几声咯吱咯吱,那是人走在地板上地板松动发出的声音。
他顿时高兴起来,对着门后面小声问:“简安,你饿不饿?”
他还记着她没有吃饭,专门等到确定简爸简妈熟睡以后,才偷偷潜到简安房间门口,想问她饿不饿。
今晚简爸简妈相当不客气,不打算给她反悔的机会,一点饭菜都没有给她留。她应该还饿着,她不是能忍受饥饿的性子。饥饿到底对身体不好,她要是还饿着,他记得冰箱里还有面包蛋糕,还有牛奶,也可以给她泡面吃,简家还囤着方便面,泡面比较方便,只要从热水壶倒热水就行,不用担心动静太大惊动简家父母。他还揣着几包零食,简家从来没短过吃食,简妈更是为了照顾他的身体学习,在他房间放了很多奈饥的零食。
看他多有义气。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她应当有她的缘故。但不管发生什么,总归身体要紧。他打算先让简安开门,劝她吃点东西,再旁敲侧击,看看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细微的声音过后,门后边再没动静,他忐忑起来,小声喊:“简安?”
一门之隔,她就站在门的旁边,紧靠雪白的墙壁,右掌翻过来,放在背后,握住门的把手。
但她没有开门,只是握住,左手握紧拳头,指甲在手心刻出印子,眼睛笔直地盯着地面。
眼眶里涌起湿意,她赶紧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来。
她现在充满了对他的怨恨,她恨极了他,很想打开门,冲出去,质问他,为什么不能等一等?
一天, 只是差了一天而已……
然而他没有错。
一个声音响起。
她恨极那个声音,那个理性的声音,她现在没有心情听那个声音讲道理,可是那个声音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没有错,只是喜欢上别人。这世上并没有一条规定,说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必须喜欢你。不合时宜的那个人,是她。
是她的喜欢不合时宜。
她还是没有忍住,眼泪汹涌跑出来。她捂住嘴,不想被他听见哭声。沿着墙体,她的身子缓缓跌落,在彻底跌坐在地板上以前,她转动门把手下面的锁。
“咯哒。”清脆的锁门声。
她的意思很明确,是拒绝了他。
站在门外的少年黯然放下放在门把手上面的手。
外面的少年声消失了,没有再响起。她没有站起来,眼泪流满手心,两手牢牢封着嘴,她强迫自己不发出一点哭声。
那张纸,她写成一封举报信。
那信的字里行间出现两个人的名字,信是举报那两个人的早恋。学校严禁学生早恋,要是发现,轻则请家长,怎么说都要勒令早恋的学生分手,保证专心学业,严重一点的,会给各种处分,等级视情况而定,最严重的,就是退学。
跟踪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女生的正脸。她记得那个女生,每个班级总是有几个知名人物,顾遇不必说,那个女孩的名字也为其他几个班级所知晓。每次她一经过别的班级,班级里总有几个男生管不住眼睛,灵活溜到她的身上,细小的讨论间,会提起她的名字。
单雯雯,是个很漂亮的女生,人也聪明,每次考试总是在年纪前几名,性格也很好,班里有几个擅长交际的女同学,在其他班级有她们的朋友,那些人也会聊起她,说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她就挂在悬崖边,靠抓紧他的手,才不至于从悬崖边摔下去,现在,她放开他的手,是她主动放开的,他既不知自己的重要性,也不知道她放开了他的手,主动摔下去,粉身碎骨
她坐在地板上,双臂紧抱自己上半身,一直在哭,偶尔,发出几声呜咽。她的脸糊满眼泪,她抬起头,望向书桌,书桌上摆着那封信,那封信散发着不容她抗拒的诱惑力。
她挣扎着起身,来到书桌旁,举起那封信,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内心响起一个侮辱性的词汇——
臭婊子!
贱人!
下贱!
她有什么好?那么小的年纪,就跟狐狸精似的,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已经会勾引人,还来和她抢他……
妒火燃起,没有停息的势头。她用尽所有知道的词汇羞辱那个女生,似乎不羞辱尽那个女生不罢休。她没有在心中提到那个男孩的名字,她实在不忍心,似乎若不是那个女生主动勾引,那男孩怎么也不至于踏出那一步。脑海里跳出她看到的那一幕,那个吻……那个吻……分明是他更主动……分明是他爱意更深……
【所以呀~】
一个声音欢快跳出来。
【拆散他们呀。】
她一下子闭起眼,手放在额头,眉头也紧紧皱起。
“闭嘴!”她紧咬着牙,低低喊道。
【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难道你不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你明明……最知道他渴望什么。】
【拆散他们吧,他一定会伤心难过,趁着他伤心,你去安慰他,然后……】
【让他属于你。】
随着那个声音的低喃,她抱着头,呻吟一声,看到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只不过,画面里的女孩换了一张脸……
【至于那个贱人……】
【敢跟你抢男人,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就像那个……】
【你看到的女孩……】
那个女孩?
脑中的画面一跳,她看到一双眼睛,一双麻木,任人羞辱的眼睛,站在街边,从她面前一闪而过。
她倒抽一口凉气,受到惊吓,身形摇晃,抓紧那封信,想要扔进垃圾桶,动作一顿,转身急走进卧室内的洗手间,来到马桶旁,打开盖子,刚要将那张纸丢进去,瞥到那封信上的字,眼睛定在那些字上。那两个名字交替在她眼中出现,她的眼里流露出享受,她似乎为那封信着迷。
真是奇妙,两个人的命运,就掌握在这张纸上,更确切地说,是掌握在她手里。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她躲在暗处,操纵别人的命运,她享受起这样的快感。只要她找一个时间,一个谁都不会注意到的时间,把那封信送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门口,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有个信箱,专门给学生们准备的,说是让学生们提学校的意见,但同时——也是让学生们举报其他犯错的学生。“早恋”本就被学校禁止,她送这样的信去,名义上来说,她是在做正确的事——甚至可说是正义。但她不打算让别人知晓,纸是经过她精心挑选的,很普通的一张纸,看不出来历,虽然笔记本上留下撕痕,但是那痕迹太好解释了,一个学生撕下草稿纸有什么好解释的?字迹是不常用的左手写的,以防落到什么人手里,虽然她绝对会保证这封信在送到以前不会离开自己,但她也做了这样的准备。这个计划是她匆忙想的,可若仔细检视,基本上没什么漏洞,不如说,她在急忙中准备了这样一个计划,简直是……
像是她很有犯罪的天分。
犯罪?她瞬间惊醒,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她慌了,急忙想丢掉那张纸,可她眼睛一闭,神情痛苦。那张纸像是化成一条毒蛇,毒蛇缠上她,死死咬住她的虎口,不肯松开。
【别说了……】
【别说了……】
【为什么呀?】
【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不能做?】
【只要你去做了你就能……】
【不可以……】
【为什么……】
【别……】
【别伤害他……】
他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可是,你不想得到他吗?】
【别说了……】
【要得到他,你就得去抢啊。】
【闭嘴……】
【我叫你闭嘴!】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yi”,眼前冒出金星,几欲晕过去,身形往旁边一倒,头撞到了旁边的白墙。
“啊……”她摸摸头,多亏了这一下子,虽然撞击导致脑袋表皮痛起来,但她还算找回神智。
她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了对面的镜子,镜子里是她的脸。
镜子里的女孩……长得不好看,体型肥胖,脸盘圆润,下巴都有两层了,还有肚子,肚子也是松松垮垮的,套着一层一层游泳圈。不说她的长相不漂亮,就连她的灵魂,也没有那么美丽。
她苦涩地笑了一下。
刚才的她,简直像是电视里那种恶毒女二,躲在阴暗的角落嫉妒仇恨,想着狠辣的毒招,那些恶毒的女二也没几个有好下场。
她还看不起班里的同学,觉得那些同学隐秘藏起来的妒恨,心眼都很幼稚,可是,她没有比她们好到哪里去,甚至……比她们还要糟糕。她那些有过的想法,想要施行的招数,可能比其他人都要恶毒,她是最恶毒的。
她盯着那面镜子,时间有些长了。今天的她经历得实在够多了,累极了,恍惚中,她被镜子中的景象吸引。
她摇晃着,踏出一步。
月光从窗外射进来,但照射的范围有限,只能照到她半边身体,还有半边,没有荣幸受到月光的恩赐,只能留在黑暗里。
光与暗形成一条长长的线,同时出现在同一具身体上,像是灵魂被光与暗的争夺劈成两半。
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乍一看,她的脸没什么变化。镜中的脸还是那张圆润的脸,两边的眼角还挂着没褪去的泪痕,只是唇的地方,留在黑暗里的半张唇噙起一丝笑,轻轻扬起下巴。
那是怎样的笑呢?
轻蔑,冷酷,阴鸷,轻佻,张狂,像是看不起这世上的人和人。
那半张脸微微往后仰去,视线从上往下,像是站在高处审视她。
她拳头一紧,“她”哪里来的资本这么嚣张?
可“她”没有什么资本,也不大看得上她所拥有的一切,也许正因为此,一无所用的人最不忌惮变成疯子。
疯子,“她”就是个疯子。
可那疯子就出现在她的身上。
“她”是存在的,早就存在了,自她降生的那天就存在。那是她天性中的一部分,是写在她的基因里,一切早就注定好了的。那些她曾经表现出来的,被她父母否定的部分,是她性格中的一部分,假如,假如,她出生时是个男孩,那么她成长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迹象将让她的父母感到惊喜,“攻击性”,社会已经习惯了男孩们的攻击性,像是默认男孩们天生都拥有这些,人们都习以为常,但是社会对女孩的研究还不够,远远不够,她的父母也不够,因此简安表现出来的一些性格并不符合他们想象中的女孩模样,因此他们想要塑造她,用糖果和拳头,想要把她打造成他们满意的形象。她性格中的那部分,是拥有尖利獠牙的野兽。野兽没有那么轻易接受教化,也不会那么随便低头,但是被打磨的次数久了,它们也学乖了,纷纷躲起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时不时发出野蛮威胁性的低吼,在低吼中寻找机会。经过漫长的时间,那些野兽集合在一起,最终被打磨成一柄锋利的刀刃。
“她”,是藏于她身体里一柄锋利的刀刃。她的躯体和另一半性格,则成为包裹刀刃的刀鞘,那柄刀在刀鞘中挣扎,不安分地低吟,想要挣脱出去,问题也随之产生——刀柄,握在谁的手里?
“她”,发出邀请,向她伸出手去——
去吧,去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去掠夺你想抢夺的人——任何人,任何事,这个世界的规则,本来就写在掠夺之上。
“她”的眼瞳,因为那些藏于其中的渴望,兴奋到闪闪发亮。
那些渴望……渴望……渴望……
简安的眼睛暗淡下来,没有神采,她像是着迷到入魔,左手渐渐伸出去,伸向那个邀请她的存在。
现实的左手,与镜中的右手同时抬起,一镜的距离,两只手就快要连在一起。
她的左手忽而变了,五指收拢,形成拳头的形状,抵在那面镜子上,一拳砸了过去。
“嗷~!”
殴打镜子的后果就是力的作用反弹回来,但镜子不会痛,她是肉体凡胎,她会痛。
她抱着手皱拢眉毛,小小地叫唤一声。
她刚刚还觉得自己那样子挺酷的嘞!!!
她握着手,发现那封信还在右手中,抬头看向镜子,镜子中那黑暗中的半张脸还在笑。
妈的,她低低骂了一句,很快做出行动。
那张纸在她手中变形,变成雪花状。她飞快地撕着,像是在和“她”赶速度,生怕被“她”追上。
这封信如果寄出去,会改变两个人的命运,不,不对,是叁个人……
直到那纸被撕得快要赶上粉末,她才停下手,抱着那些纸屑往马桶里一扔,还要注意着马桶周围的地面有没有碎落的纸屑,确定没有遗落的纸屑,她才冲了马桶。
轰隆一声,马桶里的自来水形成漩涡,那些纸屑跟着漩涡转动冲了下去,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这张纸存在的痕迹。
罪证还是尽早消灭得好。
她再抬头,厌恶、恶狠狠地冲镜子里骂了句:“疯子!”
疯子。
怪物。
“她”就是个怪物,她……她也是。镜子里的“她”笑意更深,她的举动没让她生气,笑中更添了几分玩味。而镜子外的她表情沉痛,倔强地瞪回去,“她”没有那么轻易服输,她亦然。
“砰——!”,战争打响。
灵魂与灵魂,彻底决裂,再没有谈判的余地。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场战争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周围人因她遭受痛苦的同时,不知道她每天,每天,都会陷入不知道多少次的自我撕扯中。这场战争从这一天开始,一直持续到许多年后,她们都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的,不知道结束是什么时候到来——也许是死亡的那天,就让死神敲响胜负的钟声。
隔壁传来简爸一声响亮的鼾声,她被那鼾声一惊,随后反应过来,轻轻笑起来,庆幸这边的声音没有传到其他地方,洗手间建在卧室的深处,借着墙体,谁都不知道这间卧室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发生过什么,包括父母。她很清楚,将这件事说出去,她会迎来什么。她只会被父母斥为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还是轻的,她担心更严重的——那段时间已经听说有些父母会把他们认为不正常的小孩送到能够“矫正”小孩行为的地方,若是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她已经能预料到更加严重的后果。她生出一股警觉心,将她的父母当作敌人来看待,然而她也很公平,因为她已经那么看待自己。
不仅是因为警觉心,她知道说出去也不会得到父母的体谅,她就是个怪物,这是事实,这个认知刺痛了她,谁会喜欢一个怪物呢?要是知道她是个怪物,身边的人只会恐惧地逃开,父母会,他……也会的。
怪物很危险,需要随时盯紧,不让它跑出去,然而这件事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向任何人求助,谁也帮不了她,谁也救不了她,没关系,她会成为自己的“牢笼”。
她不能让别人发现她的变化,但这也很容易就能做到,只要她维持住平日里的那个她就好。她会戴上那个面具,背负那个秘密,行走在人群之中。
处理好一切,她走出洗手间。她倦极了,累极了,可是没有睡意,她走到卧室的窗边,打开了窗户。
好冷!冷空气涌入,她打了个哆嗦,马上关窗,不过好在吹了一下冷风,头脑更加冷静。
外头月光清亮,静静照耀外面的世界。已经很晚了,她目所能及的建筑,基本上都已经关了灯,只能看到遥远的地方向上空投射白色搜寻的灯光。
玻璃窗中出现了她完整的脸。她刚刚从悬崖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她倾尽全力,才重新拼凑出她的模样。
她看了一下时间,床头柜放着闹钟,时针分针合在一起,同时指向12这个数字。
哦,午夜十二点,平安夜这一天已经过去,圣诞节已经到来。
她想在圣诞节想做的事,全都不能做了。
外面的夜空一片寂静,没有下雪,她本来还期盼着圣诞节下雪,现在也知道这世界不会回应人的愿望——不会回应所有人的愿望,有一些,是不会成为现实的。
她静静看着窗外,双手放在窗台上,轻轻笑起来,没有笑声。嘴中哈出去的气体打在窗上,形成白雾,模糊了她的脸,她也就看不到自己的笑脸。
手指在空中停顿,落在窗户上,写出一串字符。
白雾会消失,字迹也会,不妨她小声照着念出来。
“Merry Christmas。”
祝你圣诞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