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抬手轻轻啜可一口,素色的衣袂轻轻的搭在白玉小石桌上,相应美。
江昭的美不浓烈,甚至是寡淡。可是就算是寡淡也是过目不忘的。特别那有时慵懒的姿态以及那婉转的一笑,酒窝飞扬的样子让人感觉十分美好。
“各地给宫中的贡酒最好的是梨花白,清香,醇厚,甚至喝到嘴里还有初春的凛冽。只是今日的天气喝梨花白就有些不合时宜,不如这温和的稻蜜酿暖身子。”
“久闻这稻蜜酿却从未见过,今日托江大人的福。”唐誉也拿起桌上的小盅品上了一口,“入口香甜干洌,倒是适合女子,不过今日配上这清蒸澄阳蟹倒也是相得益彰。”
一行穿粉衣的宫女,从小径中徐徐而来,手捧着青瓷大碟子,碟子里的蟹早已从青背红了个透。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李白作),虽然无月五无高台,但菊花枫林也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粉衣宫女已经来到眼前,把蟹放在桌上,江昭看看盘中蟹又看看旁边的八大件说。
宫女轻轻巧巧行了个万福礼就退下了,只余下两个站在桌旁,一给服侍江昭一个照顾唐誉,斟酒剥蟹。
“身边有这个漂亮人儿也是美事。”唐誉指着正在给江昭斟酒的粉衣宫女说。
江昭抬头看去,果然是如星的眸子如花的脸,手指修长,肤如凝脂端着白玉小盅,好一副美人斟酒图。
“宫中女子皆可入画。良辰美景佳人自然是美事。”谁说不是呢?宫中的女子具是好颜色,看着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纵然是后宫佳人甚多,皇上也从不临幸后宫。”唐誉伸手接过身边宫女递过来的一小盅酒,眼里泛着认真,就恍如那一天,在玉景台和清睿王爷争论两国之事那样,不掺杂一点杂色。
江昭站起身来,走到亭边,高抬起手臂,露出半截皓腕,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一片红的绚烂的红叶就那样脱离枝头,被江昭轻轻捏着。
江昭轻笑的转过头看着唐誉:“难不成皇上不临幸后宫还是我的作为?”
“那里,江大人误解下官的意思了。”唐誉看着江昭的眼神里有些微怒,连忙告饶解释。
“怎么之前还我我的称呼,现在就变成下官了?这不是在朝堂上,况且你在刑部我在吏部。随意随心就好。”江昭忽的就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不咸不淡的模样,让唐誉摸不着头脑,心里只好哀叹皇上交给他的这个任务还真是难。江昭本就是心里通透,能说善道的一个人,让他这个只会审案判案的人无论如何都没有下手之地。
不过还好,唐誉在朝上待的久了,也学会了朝里的老狐狸的那一套,喜怒不形于色。
这个主意不对,在换一个。想法在心里打一个骨碌,张口就来:“江大人奇不奇怪我为何升迁如此之快?看朝中正四品以上的就算不是两鬓斑白胡子也花白了,就我还未及壮年,江大人更甚才刚刚及冠。”
“你的事与我又有何干系?”江昭反问道,手上的树叶一个没抓住,就如那翩翩蝴蝶似得随风飘舞,慢慢悠悠的跌入花丛,成为其中的一抹杂色。
是啊,唐誉和皇上有何关系?唐誉一副玉面,笑起来文雅动人,喜欢穿素色衣服,写的一首好字,年纪轻轻就身居要位。
江昭越想越不敢想。他和唐誉笑起来是一样的,喜欢的颜色是一样的,同样都是少年得志,同样都年纪轻轻身居要职,不离皇上左右。只不过他只是比唐誉年少了几岁,也只是几岁罢了。
唐誉看到了江昭眼里的挣扎之色了。就算是看不见江昭的眼神,身为刑部侍郎的唐誉也能从江昭的神色里看出来。
一个人若是真的不在乎,语气就不会如此的紧张了,就仿佛身在水来明明喘不过气,快要死了,却还要拼命的掩饰。
就找又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心想这么好的酒今日恐怕就只能便宜他一人了,幸好不醉人,要不然他可没法在醉酒的时候审要犯,还不把要犯给活生生的吓死。
“我算是皇上的伴读吧!从小皇上看着我长大,当然他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最多也就五岁吧。我喜欢男子……”
唐誉这句话刚脱口,就被江昭接到:“你喜欢皇上,两个人就如青梅竹马般。”
江昭很是平静,可也还是掩饰不了眼中的落寞,他抬头望望天,空闲明澈的蓝天一望无垠,其实今日并不冷,可皇上还是如此的蕴致体贴。虽说整日套着男子的直缀可还是如女子一般的爱哭,只是不能示人罢了。
“非也,我喜欢皇上和我一起出宫碰见的一个小书生。只是我们碰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是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而是一个瘦弱多病的孩子罢了,那时的我们也是孩子。这么多年了,皇上坐上了那把冰凉的龙椅,孤寂到天亮,我虽只是一个三品侍郎,可也忙的昏天黑地,还得应付着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就只有他,教着三两个顽皮的孩子学问无事了晒晒太阳养养花。”
唐誉边说边笑脸上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了似得,江昭仿佛见过皇上有时也会这样,在提起他的时候。
“那你们?”江昭稍有迟疑,也还是问出了口。
“江大人问的是我和皇上还是我和那个书生?若是我和皇上,我也只能说我是他的臣子,忠心的臣子,若是再往深里说,我是他的伴读,只此而已。若说我和那书生,那可有的说了。东市有一处宅子,是我与他的家出门左拐就有一棵大槐树,很容易辨认。江大人和皇上若是有兴趣亲临,我家的小书生必然会很开怀。”
“底下的紫菊与绿菊倒是开的格外艳,我记得养心殿里有一个水晶花瓶,用来插花倒是不错,你们不妨下去采几朵菊花,在用瓶子装着,拿来放在桌子上,再配着这青蟹,只用食香也就够了。”
待那两名宫女走远了江昭才道:“唐大人这种做法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两名男子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住在一起,同塌而眠,同桌而食,就不怕被别人戳脊梁骨?被恶语相加?甚至是威胁到生命?”
“这些与不能和他相守比,又算的了什么?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若是不能爱的人厮守又有何意义。再说,我的事又与他人何干?多事多嘴的人又与我有何干系?若是我权高位重,何人又敢多说半句?”
三个问句就如三个千斤重的石头,问的江昭喘不过气。
“何必在意别人的想法,有皇上护着你,现在外面又有何人敢对你多言半句。”
是啊,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只是在太庙里及了冠而已,又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朝廷礼制本就是人定的,为何不能革新除旧?
只是可惜了那个大儒和一些士子。
江昭笑着对唐誉说:“多谢了这一番开解,有些迷雾顿消。”
“那剩下的迷雾?”唐誉难得挑眉,不过佳公子,做什么姿势都好看。
“心病还需心药治,有些迷雾只能找让我产生迷雾的人。”
江昭转身回到白玉桌旁,亲手给唐誉斟了一盅酒:“现在皇上嘱咐你做的事已了,喝酒看花吃蟹,才不辜负这一番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