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就是让戴学林离2号机越远越好。
第四步,在把1、3号机的数据刷到理想状态后,南舟把手头所有筹码,一币不剩,尽数投入了2号机中。
2号机来者不拒,发挥了吞金兽的职能,尽数吞没。
他通过这一过程,不断试验,对2号机进行了更加深入的探索。
2号机概率不仅是最低的,推力也是相对最弱的。
这一点需要详细且长时间的观察。
南舟是在所谓无所事事、补充能量的间隙中,仔细甄别三台机器所得出的结论。
同样质量的筹码,当推盘施力时,新掉入的筹码会有一个惯性前滑的动作。
但因为筹码堆得相当密集,这个前滑的力,很容易被堆在前方的筹码影响,非要找准时机,仔细观察,才能发现2号机里,筹码的平移距离比其他两台机器更短。
推力不足,加上概率很低,这会导致2号机台面上的筹码积攒得极多,层层叠叠,对新手来说,会形成非常诱人的视觉冲击。
如果南舟没有猜错的话,2号机的日常上机率,肯定很高。
而这些筹码堆叠在一起,看似摇摇欲坠,实则以上压下,聚沙成塔,更加难以移动。
低概率,低推力,再加上三角金属和两侧的暗格币口分别泄力,让2号机满满堆蓄在出币口的筹码成为了一排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塔。
即使南舟把机器进行了物理修正,造成了一定的倾斜角,但因为它的推力堪忧,没有小丑彩金级别的千枚筹码进行推动,它还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壁垒。
南舟的计划,至此完全成型。
如果他运气足够好,那他就在1号机上跟戴学林决胜。
如果直到下午三点,斗转开门,他们两人的筹码还是不相上下,没有拉开足以致胜的差距,那他就赌一把,到自己准备的2号机上,用五个小时等一个小丑彩金,或者慢慢堆够能够推翻死亡之塔的数额。
然而,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还是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
第一,戴学林的运气胜于南舟,3号机才是概率最高的那个。
第二,戴学林对曲金沙的不信任度完全超过了南舟的想象。
在戴学林通过一连串看似缜密的脑补、心态崩掉后,居然跑到了一看就是陷阱的2号机上。
连南舟都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才是南舟那个时候频频关注戴学林的原因。
如果那个时候戴学林在2号机上赢得的筹码超过了南舟原本预留给自己的临界点,那么,他自然会发现机器的秘密。
南舟所精心筹划的局,就是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好在概率相当公平,没有在不该到来的时候给予眷顾。
而南舟也将计就计,利用了戴学林的心思,给他演了一出真假参半的戏,让他以为,2号机本身就是一个南舟精心策划,用来引君入瓮的阴谋。
戴学林这只小王八还挺乖觉,吃了亏就跑,非常利索,利索到根本没来得及发现这台机器的异常。
最终,这一台机器中寄予了无数其他赌客希望和怨念的果实,被南舟一次采撷到手。
事到如今,戴学林心里火亮亮地洞明一片,也看出是哪里是症结所在。
不是什么狗屁概率,是机器本身出了问题。
他指尖发力,死死攥紧了南舟的领口,大有要把南舟当场勒死之势:南舟!!你
南舟单手扶住机台:你说。
戴学林心里像是下了一场火,烧得他眼前一片发白。
他甚至无法怀疑是南舟动的手脚。
机台的倾斜,很有可能是赌场养护不善导致的,只是先前没有发现罢了。
无数痛骂宣泄的话烙铁一样烫在在他舌尖,又痛又麻,让他说话都有了障碍:机器有漏洞!
南舟把脚在地毯上轻轻蹭了两记。
象征性心虚一下。
他回应道:嗯,我发现了。
戴学林被心火灼烧得口干舌燥,一张面皮被眼前机器散发出的机械热度烤得直发紧。
南舟恐怕在昨晚就发现了2号机的问题。
所以他才敢选推币机。
这就是他的底气。
他的确有心诱导自己,但却不是去2号机,相反,他希望自己远离2号。
所以当自己坐到2号机前时,他开始观望自己,担心着自己会歪打正着,摸清他的底牌,但自己却理解失误,以为他是故意诱骗自己坐到最坏的2号机,便主动放弃了这大好优势。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过傲慢和自负。
如果他昨天晚上也跟着南舟一起玩的话
戴学林昏昏沉沉地后悔着,浑然忘记了,南舟昨晚并没有拍板敲定今天要玩推币机。
从谨慎的角度考虑,他也没有足够的底气和本钱,陪南舟一起烧钱,研究出机器的弊病。
可以说,戴学林猜中了大半真相,只是结论跑偏了。
他认为,是他们对机器太过自信,没有事先检查机器,让南舟钻了空子。
毕竟正常人不会想到对方能活活把地板砖给踩凹下去,从而送他们全队物理超度。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垂死挣扎道:这是机器问题!!比赛不能算数!
出乎他意料的是,明明大赢了的南舟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挺平淡地确认道:是不比了吗?
戴学林野牛一样咻咻喘着粗气,刚才的得意早就顺着毛孔,和着四肢百骸的力气一道流失。
还有什么比的必要吗?你从一开始就占了优势了!!
南舟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我没有优势。很公平。刚开始2号机我可是空出来的,中间你也有选择的机会,你为什么放弃了?
戴学林无法反驳。
他现在只有一个诉求。
不能比了。
如果继续比下去,他和哥哥都会被斗转吞噬。
早在看到上千枚筹码涌出时,戴学林的战意就已经被深埋其下,粉身碎骨。
他咬牙强调道:机器有问题,赌局不算了!作废了!
哦,你是这么想的。南舟挺痛快地点点头,那我们这一局就不算数了。
啊?
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为什么?
他不抓着自己的出尔反尔兜头痛打吗?
如果易地而处,自己根本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非要把南舟赶尽杀绝不可
在戴学林茫茫然想不出原委时,戴学斌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弟弟的手臂,疼得他的神智都回笼了些。
戴学斌咬着字,一顿一顿道:学林,现在,下午六点一刻了!
距离他们的比赛结束,只剩下了半天时间!
戴学林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明白了。
他想明白南舟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霸占2号机,而是要和他迂回作战了!
时间!
他要吞噬的,不只是筹码,还有时间。
南舟的赌局,最好的情况,是能用出问题的2号机,把他们赢个倾家荡产。
最坏的情况,就是自己抵死不认赌局,然后,大家各自悉数取回筹码,本局作废。
而他们的时间,就在这个过程中白白浪费掉了。
这才是南舟所追求的必胜!
第234章 斗转(二十一)
戴学林身体一歪,胸口发出如同哮喘发作一样剧烈起伏。
先前反超带来的大喜,和如今的大悲,两重沉重得过了分的情绪在他脑中对冲,像是一套过分敏感的免疫系统,将他的身体和精神自内而外地杀了个七零八落。
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赢。
比赛的决胜权自始至终都握在了南舟的手心里,端看他打算什么时候发难。
游戏进行到这一步,如梦已经被彻底逼上了绝境,眼下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
放弃比赛,自愿认输。
思及此,一管鼻血汩汩涌出,打湿了戴学林的膝头。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把他周遭和肺里的氧气一并抽空了。
直到一股力道攀上了他的手臂,在他疯狂挣跳的脉搏处发力握紧了:深呼吸。
六神无主之际,从哥哥掌心传来的一点温度,让戴学林顿时感到了一丝安慰,难得听话地贴近了哥哥。
戴学斌用手帕替他擦拭了从鼻子里涌出的鲜血,看似临危不惧,周到体贴。
但很快,戴学林就发现了不对。
戴学斌,好像也在发抖。
赌到这个份儿上,谁都知道,他们获胜的机会已然堪称渺茫。
如果是平常,游戏玩成了这个狗德行,不管是戴学斌还是戴学林,早就骂一声运气不好,然后认输退赛了。
但是,这比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策略组以相当强硬的措辞告知戴学斌,他们不准认输。
他们还有后备队,还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
江舫仅用几个小时,就能赢走20多万积分,更证明在赌场里,可能性是无限的。
他们就不可能翻盘吗?
上面施加的压力,江舫获胜的先例,加上一浪三叠、直涌上心头的不甘心,让兄弟二人无论如何都不愿就这样直接退场,草草收尾。
和弟弟的互动和对视,让戴学斌也看到了从他枯木一样的双眼里重新迸发出的一点火星。
兄弟俩就这样无声地彼此安慰着,渐渐压制下了内心的恐惧。
在他们默然无语时,南舟一边盯着他们瞧,一只手还在惯性地搓着2号机的摇杆,把它盘得一圈一圈地转。
当戴学斌调整好情绪、以最坚定冷毅的目光看向南舟时,南舟就把那只手默默撤了回来,端庄斯文地搭在了膝盖上。
戴学斌清了清嗓子,按照策略组的指示,先给予了礼节性的夸奖:南先生,你打得很好。
南舟也礼貌地点了点头:是的,托小戴先生的福。
你礼貌吗??
戴学斌无视了他的话,努力摆出体面的笑脸,不过因为是硬拗出来的,怎么看怎么僵硬而官方:我们两个人商量过了,可以接受你的提议。我们就此作罢,这一局是机器的原因,算我们两边谁都没有赢。
南舟也不说话,静待下文。
戴学斌略尴尬地用指腹擦了擦鼻子:我希望下一局尽快开始。
南舟终于有反应了。
哦。他平声道,我不接受了。
这句话秤砣似的,把刚刚勉强冷静下来的兄弟俩又齐齐砸懵了。
戴学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疑问:为什么?你不是说过
南舟:我是说过赌局不算数了,但我的条件还没有说。
戴学林脑袋嗡了一声,刚刚消下去的冷汗再次卷土重来。
他用舌尖顶开了不自觉咬死的齿关,发声问道:你要我们的身体?
手臂,腿脚,甚至心脏?
我不想要你们的手和脚,那没有意义。南舟说,我要你们认输。
戴家兄弟齐齐一哽。
机器虽然出了问题,然而如果南舟咬死要赌下去,他们的确无计可施。
认输反倒是对他们最好、最体面的结局了。
但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戴学斌还想负隅顽抗一下:机器是不平衡的,这场赌局本身就不成立。
南舟早就把自己的退路留足了,因此他有足够的余裕和底气同二人舌辩。
他重申了自己的意见:在赌局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使用2号机。
小戴先生同样有选择2号机的机会,但他放弃了。
我也说过,2号机有问题,是最好的机器,小戴先生依旧选择放弃。我认为,我已经完全尽到了事前告知的义务。
对了,小戴先生还让我千万不要把这台机器让给别人。
如果你们不肯认输,我们还可以这样继续玩下去,也许你们运气很好,能摇出三连的小丑彩金,还有翻盘的机会。
南舟的话,字字切中要害,堵得兄弟二人无话可说。
倘若他们真的寄希望在那虚无缥缈的三连小丑彩金上,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记吃不记打。
那么,如果我们接受现阶段的比分,只在推币机上认输呢。
戴学斌吞咽了一口口水,调动着僵硬的舌头,重复了策略组的要求:南先生事前制订的推币机规则里,应该没有约定过一方不能提前认输吧。
南舟顿了一下。
还别说,这的确是出乎了他的预料的。
在他看来,如梦已经是必输的了,没有顽抗到底的必要,因此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
他粗略地心算了一下自己投入的筹码。
前期,他为了和戴学林持平,采用了精数量、保质量的打法,投入的筹码较少,加起来总共也不过400枚左右。
后期,因为2号机的几率低到不可控,他开始溢量投入筹码,一次性投入100到300枚,这么打了许久,才摇出了一连的小丑彩金。
两相叠加,南舟一共投入了3600多枚筹码,
四舍五入,就是36000积分。
再乘以5倍,就是整整18万积分。
够买他们三颗心脏,还搭上一条半胳膊的了。
不过,鉴于如梦手中还有本金,倘若在这里认输,他们那些能调动的本金就只剩下一星半点。
南舟认为他们没有非要硬着头皮赌下去的理由。
戴学斌见南舟难得陷入了沉默,努力调动已经发麻了的面部肌肉,作出一个笑脸来:这你也不同意吗?
南舟问:你们确定?
再赌下去,你们就只能赌自己了。
兄弟两人已经无心去消化南舟的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