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之桃他们对着那个头发花白的房东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房东的担心都是对的,她一个老人家儿女不在身边,如果惹来这样的麻烦她没法处理。
“阿姨,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找房子。”
“三天好吗?”
“好。”
他们回到家,坐在客厅里,好像都不是很想讲话。还是孙雨先开了口,她被黑中介坑过,也经历过这样的情景:“所以咱们接下来找大四居还是隔断呢?”
“找三居吧。”安静很久的张雷终于开口:“我考虑搬到公司附近的地方,我刚刚升职,工作太忙了,通勤时间长我休息不好。”
尚之桃上一次面对相似情景是在大三下学期,宿舍的姐妹们讨论未来去向,有人说去北京,有人说回老家,有人想去深圳闯荡,有人要考研。大家都很年轻,没经历多少分别,讨论这个话题那天格外伤感,最后都哭了鼻子。
今天尚之桃没哭鼻子,她知道大家早晚会散的。换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子,在一起的时间就那么一两年,起初还会经常在一起,慢慢的疏于联系,最终消失于人海。身边剩下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聚散无常,也是人生真相。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张雷挠挠自己后脑勺:“请大家原谅我先走一步,但我真的太喜欢你们了。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哪有这么伤感啊?”孙雨站起身来拍拍手:“罢了罢了,今天不讨论找什么样的房子了,今天先为张雷送行吧!喝顿酒去!”
尚之桃点头:“好好,喝酒。”
几个人出了门去旁边的烧烤店里喝酒,脸上多多少少都挂着彩,惹别人侧目。他们也都有点不好意思,万万没想到求学十几载,最后却跟上学时的混混同学殊途同归,总归都要在社会上打这么一架。
等菜的时候,尚之桃看着自己的指甲,然后对孙雨说:“我准备留指甲了,留lumi那样的指甲。然后把指甲磨出一个尖儿来,下次打架不吃亏。”她这一年多的时间被栾念逼出了不断自省和总结的习惯,打完架一直在复盘,琢磨着下次怎么打能赢。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她一边脸还肿着,嘴角也破了,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滑稽。互相看看,全军覆没,真惨。
孙雨提起杯:“为张雷提杯吧,恭喜你搬出这个破房子,开始新生。”
“别这样说。”搞商业化的人见惯了里里外外的场面,今天有一点动容:“这将近两年的时间真的是我来北京后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无论我在公司受了什么委屈,生了多大气,回到家里看到你们三个,一下子都好了。虽然我决定搬走,但咱们的感情不能断。”
“在北京,能交到一起打架的朋友,不容易。”
这一天的情形其实挺滑稽的,为了二百块钱和心中那口气,几个人吃了那么大的亏,也没觉得丢人。反而觉得一起打了一架,彻底打成了朋友。
但人生总归是要散场的呀!
熙来攘往、络绎不绝,再热闹也还是要散场的呀!
都喝了很多酒,两个男生破天荒在北五环街边的树下开了泡尿,边尿边拍彼此肩膀:“别学我;别学我,不文明不礼貌。”又吐的稀里哗啦。
尚之桃和孙雨站在远处背对着他们,吹着寒风,冻的哆嗦了那么一下。
孙雨揉着自己肿起来的胳膊,再看看尚之桃肿着的脸,突然就有那么一点难过:“你看看咱们啊,一年到头都干了些什么?在这一年临了的时候挂了彩。”
“轰轰烈烈,也不枉这一年。”
就跟做梦似的,好的坏的都经历了一遍。第二天一早张雷就搬走了,孙雨去组织活动,尚之桃和孙远翥去找房子。
临出门前,孙远翥看到尚之桃肿的脸有一点淤青,那一拳真不轻,又觉得心疼,进屋拿出酒精:“我帮你擦一下吧?”
“好。谢谢你。”
尚之桃侧过脸去,孙远翥动作很轻,棉签擦了酒精轻轻触到她的肌肤,柔声问她:“疼吗?”
怎么不疼呢?
尚之桃却摇摇头:“不疼。孙远翥我觉得你以后别打架了,做学问的人不适合打架。”
“他们威胁我们,说再闹就罩你和孙雨麻袋。我们才动手的。”
尚之桃心里可真暖,她吸吸鼻子:“不值得的。”
“值得。”
成年人做事总是要先想值不值得,哪里就有那么多利益需要衡量?
“认识一场不容易,我看不到的时候不会管,但我看到了,就一定会保护你们。”
尚之桃觉得眼睛有一点湿,在孙远翥胸口捣了一拳,学张雷的语气:“谢谢你,兄弟。”
“不客气。”
不要这么客气。
第60章 瞎了你们狗眼了!
到了周一,尚之桃的脸还没完全消肿,嘴角也还破着。在楼下碰到难得早到的lumi,捏着她腮帮子问她:“谁他妈打你了?”
尚之桃嘶了一声,从她掌心挣脱出来:“跟中介干架了。”
“黑中介?”lumi拿掉帽子:“我操!哪家啊?你说!不他妈砸了这店算老娘白混了!”lumi一下子被点着了。
“别了别了,不至于。我们也没吃亏。”尚之桃没想到lumi是这种反应,顿时后悔刚刚嘴快讲了实话。
“没吃亏你他妈让人打这样儿?”lumi要气死了。一直从电梯间骂到工位,尚之桃急的捂她嘴:“祖宗祖宗!老师老师!快消消气!”
尚之桃打仗没头疼,劝lumi消气劝头疼了。她这劝着呢,lumi那边已经压不住了。打电话给她那机车脏辫儿花臂肌肉男友:“我告诉你啊,我一个姐妹儿让人打了,这事儿你给我问清楚。让谁打了?就他妈北五环那个黑中介公司,你现在就去给我问!欺负人欺负到奶奶头上了,奶奶要不给他们坟掘了算奶奶白活了!”
尚之桃一听lumi要去干架,吓得腿都软了,小声对lumi说:“都过去了啊,我们没吃亏啊,报警了,警察把他们门关了,还带我们去检查了,钱拿回来了……这不是赢了吗?”
“过去什么就过去了。你不知道这些黑中介,坏着呢!你以为你们搬家就了事了?回头偷偷堵你们锁眼!警察叔叔都拿他们这些小打小闹的手段没办法你知道吧?不一次制服他们能行吗?”
“哦。我们报警立案的时候,警察叔叔说有事儿就找他们。”
“警察叔叔是警察叔叔,奶奶是奶奶!”
尚之桃偷偷跟姚蓓打听是不是lumi说的这么回事,姚蓓说是。你们以为打一架就完了,后头麻烦事多着呢!
“那我们搬远一点?”
“搬哪儿去?除非你们几个彻底不一起住了。”
“哦。”
尚之桃这下有了心事。
去茶水间接水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真的狼狈,还有那么一点疼。揉着脸出茶水间的时候碰到了刚开完管理会的栾念,他眉头一皱,眼神落在她唇角和肿着的脸上,问她:“你挨打了?”
能看出他很不悦了。
周围有同事经过,那头lumi嚷嚷一早上了,大家都知道尚之桃遭遇黑中介的事了,这下栾念一问,兴致又起来了,都放慢脚步等尚之桃回答。看看老板怎么处理员工被欺负的事。
“我摔了一跤。”
尚之桃不想让栾念知道她跟中介打架的事,总觉得这件事对栾念说不出口。
但她其实明天开始就没地方住了,他们看了两天房子,没找到合适的,然后决定孙雨去公司睡、孙远翥去同学那里借住,尚之桃说自己要出差,可以把行李找个地儿存上,回来再看。
她想,不行就先找个酒店住着,房子早晚能找到的。
栾念没再追问,又扫了眼她的脸,转身走了。回到办公室才发信息问她:“怎么回事?”
“真的摔了一跤。”
“你现在再摔一跤,让我看看你怎么摔到嘴角的。你怎么就这么厉害?你摔跤脸着地?”
尚之桃倔强不肯讲,生活鸡零狗碎的,她不想再讲一次了。栾念是在下午路过茶水间听到同事议论尚之桃遭遇黑中介的事的。
公司的茶水间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栾念有时故意去茶水间接水,总能听到一两句闲言碎语。他倒不是想偷听,但管理公司总该要有办法听那么一两句真话。茶水间再合适不过。
很多故事都在茶水间发酵,从而开始传播。
他假装去接水,听到大家说尚之桃和黑中介,这不是讲同事和公司的坏话没必要避讳老板,跟栾念打招呼又继续说。
栾念听到黑中介围着尚之桃打了一顿的时候,转身走了。
他要气死了。
尚之桃没有脑子吗?她没有脑子她室友也没脑子?几个人单独去找黑中介,你们他妈以为你们是赵云呢?七出七进逞威风?操!
“你给我过来!”
“?”尚之桃发来一个问号,他从不在办公室单独找他,今天看着口气不好,难道是提效项目测试模型没通过?
尚之桃狐疑的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敲门,听到他不耐烦一句:“进来!”
尚之桃进去,又听他说:“把门关上!”
“哦。”
关了门,站在门口,看到栾念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那家中介叫什么名字?”栾念直接问她。
“哈?”
“哈什么哈?叫什么名字。”
“解决了都。”尚之桃有点纳闷栾念是怎么知道的,她并不知道栾念有去茶水间听八卦的习惯。
“叫什么名字?”栾念又问。
尚之桃仍旧不肯说,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栾念盯着她很久才说:“在你家小区左侧那家对吗?”
……
尚之桃不用回答了,脸上写着呢,栾念一眼就看懂了。
“出去吧。”栾念懒得再跟她说了,等尚之桃出去了他才打电话给一个朋友:“昨天路过一个地方,看到里面消防不行,我觉得会有隐患,得查一查吧?”
“地址?我没有详细地址,我自己带你们去。”
“举报人写谁?写我。”
栾念穿上大衣出了门,跟那个搞消防的朋友见了面,那个朋友说:“等会儿啊,跨区。我联系了这边的人。怎么就突然想起举报了?”
“在小区底商,怕有火灾隐患。我昨天路过看到他们在里面打牌吸烟做饭,还不知哪里弄来的煤气罐。”栾念记得那家中介公司,里面没一个人看着像好人,最初他送尚之桃回家的时候扫过那么一两眼。
朋友看他一眼,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嘿嘿笑了两声:“反正有人举报,我们就得处理。但消防不合规这事儿,关门整顿也就一两个月。“
“够了。”
黑中介帐禁查吗?先关了他们,再举报税务。慢慢解决,栾念有耐心。他还真就跟他们杠上了。他们坐在车里等,没等来别人,却等来了穿着貂皮大衣的lumi。拎着根棍子,旁边跟着几个人。
“是这儿吗?”栾念听到lumi问旁边那个脏辫儿男。
“是。问过了。”
“敲门。”胡同里长大的lumi在公司里真是装的好,这下好了,那点江湖气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