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吃。”小孩小声道。
汤盈盈愣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早就吃过啦!吃得饱饱的过来,我们那边可多这种东西了,你快吃,不用考虑我。我带了好多好多过来,都是给你准备的,今晚吃不完,就留着明天早晨再吃,反正别人也看不到。”
说到这,汤盈盈可真是太得意了:“你一会儿吃完后,告诉我最喜欢哪个味道,我下次多给你带一点啊,还有保温杯创可贴那些,明天我也都给你带来~”
小孩听着汤盈盈愉悦的语调,感受到汤盈盈的好心情,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心中的那一抹失落一扫而空。
在汤盈盈的催促下,小孩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来。
他吃东西的模样十分斯文乖巧,像个小兔子小松鼠一样,一点一点地进食,偶尔抬起头看汤盈盈时,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比小动物的双眼还要纯真干净,简直要把汤盈盈给融化了。
之前小孩满脸污泥,四周又一片昏黑,汤盈盈都看不清小孩的模样。
此刻摇曳的烛光下,汤盈盈才发现,这个小孩,竟然长得十分好看。
他脸上有伤,五官在伤痕的掩盖下,还是十分模糊,但骨相已经十分明晰。
眉骨很高,眼眶微微凹陷,挺翘的鼻子,下颚线流畅,即使只是个孩童,就已经展露比成年人还要立体的轮廓。
而且他的皮肤极白,汤盈盈已经是普通人中,白的非常耀眼的肤色了,她的手和小孩的手放在一起比较,两人竟然差不多。
这看着……怎么有点儿像混血儿啊,和这个偏远落后的农村,简直格格不入。
不过华国这么大,不少少数民族都五官立体,汉族人中,面容深邃的也不少,光凭长相肤色来判断,倒也不太准确。
汤盈盈在心中胡思乱想着,见小孩吃完蛋黄酥和饼干,汤盈盈又献宝似的,把别的口味也递上去。
一直到小孩吃的有些饱了,汤盈盈才停下来,把剩余的糕点整理好,放在小孩的枕头旁边,方便他明天起床的时候拿到。
吃饱喝足,汤盈盈很快拉着小孩躺下睡觉。
她累了一天,此刻被窝里暖洋洋的,小孩身上也暖烘烘的,别提多催眠了。
但汤盈盈硬是咬牙忍着,直到小孩的呼吸变得沉重,确认小孩睡着,汤盈盈这才悄悄地伸出手。
她先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小孩的脸颊,观察他的反应。
见小孩睡得沉,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汤盈盈便起身,一手扶着小孩的脑袋,另一手轻柔地为小孩揉了起来。
她刚刚观察过了,小孩身上伤痕不少,大多都是青色紫红的淤青,破皮的伤口反而不多。
她不知道小孩受了伤,没带药过来,就小孩这身伤痕,这两天应该是最痛苦的时候,汤盈盈便想趁着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揉一揉,把淤血化开,免得他明天早晨醒来,身体更加酸痛。
小孩的脸很小,倒显得汤盈盈的手掌大了不少,汤盈盈小心翼翼地为他擦着脸颊的伤痕,等差不多了后,又将小孩的手脚拉过来,着重照顾手肘膝盖等关节部位,以免小孩落下病根后遗症。
直到淤血化得差不多了,汤盈盈才甩甩酸胀的手,把小孩的衣服整理好。
“真是个可爱的乖宝宝。”
昏暗的烛光下,小孩睡着的模样,又乖巧又可怜,汤盈盈怜惜地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迅速钻回被窝里,抱着暖和的人形抱枕睡觉。
没两分钟,汤盈盈便迅速坠入梦乡。
已经完全睡熟的汤盈盈没有发现,在她睡着后,一直装睡的小孩,悄悄睁开眼睛,微微抬起头看着她。
早晨他被殴打完后,就被送到了村里的草药大夫家来。
他被打得满身伤痕,打他的人又付不起药钱,草药大夫本来说不肯治的,后来看在村长的面子上,才勉强把他留下治病。
打他的人为了感谢草药大夫,送来了几个馍馍。
草药大夫看他可怜,分给他一个。
小孩已经好多天没好好吃饭了,香喷喷的大馍馍,对他而言,简直是全天下最美味的佳肴。
他一下子吃了好几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半个。
想到昨晚认识的那个朋友,小孩忍耐了好久好久,才让咬牙不让自己继续吃下去,把这半个馍馍省下来。
那个鬼抱着他睡了好几个晚上,还说要和他交朋友。
这馍馍这么好吃,那个鬼一定也没有吃过。
小孩想把这半个馍馍留给她,感谢她的照顾,也作为他想和她做朋友的诚意。
如果她还愿意来的话……
小孩忐忑地等了一天,越到晚上,越舍不得睡觉,没有想到,那个鬼真的来了!
成功将馍馍送出去,小孩心中开心极了,直到汤盈盈拿出了她带来的糕点。
小小的一盒,光是打开包装,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香气。
这是他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香甜软绵,无法形容的美味,比大馍馍好吃一万倍。
汤盈盈说,她早就吃过这种糕点了,她那边多得吃不完,所以带过来给他。
对比之下,他视若珍宝的大馍馍,简直寒酸得要命,根本无法下咽。
小孩心中有些失落,又十分感动。
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这么好了。
抱着他睡觉,和他交朋友,给他带被子,为他偷偷带好吃的……
甚至还悄悄地,帮他按摩受伤的关节。
感觉汤盈盈的呼吸近在咫尺,小孩却完全看不清她的模样,小孩盯着空气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学着汤盈盈的模样,悄悄地伸出手。
他小小的手指,从汤盈盈的额头开始,一路往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描绘着,在心里勾勒汤盈盈的模样。
直到汤盈盈在睡梦中微微侧了一下头,小孩这才飞快地把手收回来,躺着不敢再动弹。
确认汤盈盈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后,很久之后,小孩偷偷抿嘴笑了一下。
他好像知道,这个鬼大致的模样了。
******
与此同时,多年后的霍宅门口。
“先生,先生?”
霍洲助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霍洲猛地睁开眼睛,仿若从光怪陆离的梦中世界,骤然挣脱出来。
他剧烈急促地呼吸着,直到看清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醒过来。
“先生,您没事吧?”助理有些担心地问道。
霍洲眨了眨眼睛。
他做了一个纷乱破碎的梦,梦里有烛光,有糕点,有年幼的他,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即使已经不太记得梦境的具体内容,但只要想到那道声音,心脏还是不自觉地剧烈跳动起来。
霍洲抬起手,按在胸前,感觉胸腔心脏的悸动,片刻之后,直到心跳声逐渐趋于平稳,他才开口说话,声音还带着刚从梦魇中醒过来的沙哑:“没事,不小心睡着了。”
“夫人在里面等您很久了。”助理小声道。
霍洲点了点头,下车步入霍宅之中。
第23章 当年
霍洲进屋的时候, 霍夫人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见霍洲回来,霍夫人立即站起身,拿着手机快步走到霍洲面前, 想给这位深夜归来风尘仆仆的儿子一个拥抱。
霍洲及时停住脚步, 微微后退一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霍夫人。
霍夫人的动作僵了一下,看着霍洲那张冷淡的脸,她举着那双尴尬的手, 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微笑地看着霍洲道:“好几个月没见, 收到了天大的好消息, 拥抱庆祝一下也不行吗?”
霍洲脸上浮现出了为难的表情, 看着霍夫人热情的模样, 他忍耐了几秒, 最终勉强走上前, 弯下腰, 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母亲。
“抱歉。”他在霍夫人耳旁轻声道。
霍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失落, 不过很快就重新扬起了微笑:“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你妈妈这样倾国倾城的佳人, 即使是你也只准拥抱两秒,就算你是我的儿子也一样。”
她说完, 主动推开霍洲,坐回到沙发上,伸手将两杯茶摆好,端起自己的那一杯,低头抿了一口,把心中的那抹遗憾也吞咽了下去。
她的儿子, 自小冰雪聪明,黏人可爱,最喜欢和她这位妈妈腻在一块。
二十年前,霍家事业高速腾升后,霍桐山与她的哥哥整日忙着生意应酬,霍夫人闲着无聊,带着儿子满世界瞎溜达,最后一站便是华国。
霍夫人虽然是俄国人,但自小喜欢华国文化,她的丈夫霍桐山就是华国人,生的儿子霍洲为中俄混血儿,霍夫人想带着儿子和她一同熏陶五千年的文化历史,在华国四处游历,却没想到,竟然发生了意外。
车子沿着山崖翻滚而下,等霍夫人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接受救治,偏生她的儿子却是下落不明,再无踪影。
搜救团队说,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只看到霍夫人一个人。
从那么高的山崖上翻滚而下,要换做普通的车辆,怕是在半途中就直接炸裂。
亏得霍夫人驾驶的是安全性能极高的定制防护车辆,车子翻滚下山崖后,虽然变形损毁,但却没有爆炸。
当时霍夫人生死不知地歪斜在车内,整个车辆内到处都是血迹,搜救团队当即将霍夫人救出送往医院,事后再在现场探查发现,这大部分血迹都是霍夫人的,只有车内小部分有霍洲残留的血液。
霍洲伤势没有霍夫人重,却神秘失踪了。
几个月后,好不容易将霍洲找回,彼时霍夫人减少了一半寿命,虚弱得不成人形,而她的孩子,也同样性格大变,不仅沉默寡言,并且再也无法与人保持亲近的状态,即便是面对她这位母亲,也一样。
医生说这是他在失踪时遭受创伤后,留下的应激反应与心理障碍,必须经过长期的治疗,由霍洲自己克服。
可惜转瞬二十年过去,霍夫人的身体逐渐被调养得当,霍洲却再也无法变回从前。
甚至伴随着霍洲逐渐长大,这种冷清冷性的症状越发严重起来。
连最亲昵的母亲靠近都令他万分难受,更不用说别的人,这么多年下来,就没见他和谁亲近过,不论何时何地,都孤单单的一个人。
虽然霍洲始终表示,他很享受这种保持距离、独身的感觉,但霍夫人身为母亲,自然还是更希望,还是能变得正常一些。
这个世界这么热闹,唯独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实在是……太寂寞了。
温热的茶水飘着袅袅的水雾,抿入口中,清沁醒神,驱散了深夜的凉意。
霍夫人想到近日发生的事,勉强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率先恢复常态,开口道:“你和我差不多时间回到华国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刚才温……莹莹的酒会,你去过了吗。”
霍洲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
霍夫人却是耐不住的急性子,霍洲不说话,她便索性献宝似的,将自己的手机举到霍洲的面前:“你快看看我今晚拍到了什么。”
霍洲低下头一看,便见霍夫人打开了手机相册,将一张非常模糊的人像糊图展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