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难免窘迫,梁晴中学的时候,奶奶会给她身上放点零花钱,让放学后和小姐妹去喝个奶茶什么的,女孩子不能养得寒酸。
可她屁股后头跟着个拖油瓶,小男孩长身体总是喊饿,馋得不行,梁晴给他买零食,学生爱吃的垃圾食品,鸡柳,鸡架,杯装麻辣烫什么的,储旭连汤都喝掉。
姐弟俩月末穷得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就很期盼储臣从天而降,他身上有钱,是自己挣的,带他们去吃顿肯德基或者火锅店之类,高端一些的餐饮,用来改善伙食。
当然,窘迫在储臣真正变成一个有钱人后,就不存在了。
她把涮了十几秒的羊肉薄片裹上浓郁的酱汁,味蕾盛宴,“冬天在家里涮锅,很幸福。”
“你不是姓梁么?怎么改姓福了呢?” 有人在桌对面拆穿她。
饱暖思□□嘛,心情好才会开玩笑,“所以,你厘清思路了吗?”
他端起杯子,喝了点冰啤酒,“也许,很多东西我不去想,就可以当不存在。”
“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事情本就不存在。大象看不见蚂蚁,一样的道理。”梁晴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算成功,所以没有必要计较。”
俗世意义上应该是的,一手烂牌逆袭,所有人也都这样认为。喜欢的人将他拉出渊薮,成为了他的妻子。
他犯了错,还能回到原点。
他应该珍惜现有的。可并非所有人都只趋向于最有光亮的一条路,他也不是个能完全自洽的人,否则痛苦就没有来源。
“错误可以被纠正。”梁晴说。
“纠正不了。”他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回答,但是无所谓了。
“那就往前走。过去都是被甩在身后的。”梁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却看懂了他的唇语,“你跟我坦白是想让我不堪重负,慎重考虑吗?”
“不是。”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是告诉你,我的想法。过去执拗的心结我准备放下了。”储臣在回来的路上想,如果是二十岁,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处在上风,而郑玉东只想要一颗肾苟活下去。
那么他一定会不惜代价去毁掉他这个机会,哪怕伤敌一千,子孙八百。
可是他都三十多岁了,解莫名其妙的心头之恨,就会失去更多。
孰轻孰重,他很清楚。
梁晴放下碗筷,走到他身边坐下,虽然吃了火锅很不适合接吻,一点都不浪漫,可她还是倾身在他嘴边亲了亲,“你明白现在的生活是最好的,对不对?哪怕是小狗的爱,也会让你感到幸福?”
他的嘴里有清冽的啤酒的味道,因此在他回吻过来的时候,梁晴很喜欢。她不想管自己一嘴的辣椒带给储臣什么感受了。
“接吻的感觉好好哦,可以多亲一会儿吗?”她这样说,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了解地不能再了解的,可涉及到性,或者亲密接触的时候仍旧会感到害羞,脸红,心脏如同小鹿砰砰乱跳。
“小狗的爱的确让我感动,我更希冀你的爱。”
“我当然会的。”梁晴捧他的脸,恶作剧地“啵”了几下。
屋外狂风大作,黑妞趴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爸爸奖励给它的大骨头。而它的爸爸妈妈,也像冬日里互相汲取暖意的两只小动物。
第91章
储臣早上五点起床, 要赶飞机,梁晴被吵醒,睁了下眼又把肩膀缩进被子里。外面天还没有亮, 看着墨蓝色的湖面就很冷。
他去洗漱完回来换衣服, 看见梁晴靠坐在床头。
“怎么醒了?”
梁晴说:“你的声音太大了,是刷牙还是除草啊。”
“你还真知道怎么气人, 说的话没一句是我爱听的。”他套上毛衣坐在她旁边。
“哈哈, 你生气了吗?”
“你要送我吗?”
梁晴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窗外,打了个哈欠:“开车来回要三个小时,太冷了。”
“好。”他见她没什么兴趣就不再打扰,“那你睡到自然醒再起来,我走前把妞妞溜好。”
梁晴却抓住他的手,叽叽歪歪,“冬天早起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之一,我现在懒成这个样子, 以后可怎么办呐?”
储臣很少见她这么幼稚的话, 不像他的老婆,反而像女儿, “你有什么事早上必须要起床吗?”
“我正式宣布一下,我下个月要上班了。”
这让储臣很意外,“在家无聊了?”
梁晴摇头,“无聊不至于, 我的‘gap year’结束了,到这个月正好半年,我彻底休息好啦。”
储臣对梁晴要不要上班这件事完全是不干涉的, 就如梁晴也从不过问他生意上的事,“那我要不要恭喜你重拾目标?”
“来, 亲一下庆祝。”
梁晴接受了金晓雯的建议,去一所私立学校教书。本以为层层筛选过程会繁琐一些,但出乎她预料竟然很顺利。
“我是语文老师,想到早读已经开始头痛了。”她并不想六点起床。
储臣看时间还算充足,就陪她消磨一会儿,“那不去?”
“不,我要去。”
“那就去。”
“我不想起床。”
“……”
等人真的走了,梁晴也没有在床上赖太久,很快就起来了。
对别人来说,余红艳的死亡事件就像一只扰人的蚊虫被拍死。但在储臣的生命里,就是流了整面血迹的白墙,是世界观尚未健全的少年心里的一场暴风雨。
她当然要告诉他要往前跑,是想要他幸福,可身后漏雨的房屋也要修葺好。梁晴打电话给老陈强,“郑玉东的儿子郑年,你爸打听他干什么?”
“老板娘,郑年是谁?”陈强立即跟她装腔作势起来。
“不要装傻。”
*
储臣去机场要一个半小时,他在车上跟合作方打了个半个小时的电话,说工作结束后约个午夜场的球打一打。
“我很久没打了,手生了不少,不要有太高期待。”
“你少来这套,知道你喜欢留几手。”
中间穿插一个电话进来,他看一眼是外地的陌生号码,就没有接。老陈开车贼快,他又在机场等了快一个小时。
学生还没开学,正是旅游的高峰,休息室里有不少家长带儿童出行,半大的小孩跑来跑去,使不完的精力,好在家长有所约束,不算讨厌。
他心情不错,给梁晴发个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可不可以在开学前腾出一段时间,去旅行。
梁晴也许没起床,但这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他低头看手机,很清楚地听见两个小孩吵架,口音有些奇怪,孩子的奶奶从中调节。
一个黄色的小球滚到他鞋边,十分眼熟,因为妞妞也经常叼着一个小球玩,他弯腰捡了起来。
“谢谢。”
他抬起头,看见是一个挽着发髻的老妇人,衣着松弛而华贵,脸上已经爬上皱纹,“你还记得我吗?”老妇人问道。
储臣把手机倒扣在腿上,没回答,眉宇间有些阴郁。
“刚刚在机场高速上,我看见你的车了,打了你的电话,你没有接。”
“你认识我的车?”
“彼此彼此吧。”老妇人把玩具丢给自己的孙子,却没有离开,而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把我儿子调查了个底儿掉,我防备一些不过分吧。”
“我只关心郑玉东怎么死。”
陈娟猜对了,“人说爱是长情的,我没想到你的恨也这么长。”
“不用跟我说这些。”
陈娟说:“给你透露一点吧,郑年没有答应给郑玉东捐肾,就算配型上了也不会给他,钱而已,买不来我儿子的健康。”
储臣手指一动,同时心脏也松弛了片刻。
郑年没有愚孝到那个程度。
“不谢谢我吗?”郑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大,上几次见面是几年前,当时他的稚嫩盖不住眼睛里的狠,现在倒是显得成熟稳住多了。
“我为什么要谢你?”他摇了摇头,淡淡笑了,“给或者不给,跟我有关系么?”
陈娟略有些尴尬,过了半晌才道:“的确。”
这个世界上真挚的朋友寥寥无几,但共同敌人维系起来的利益共同体却无比坚固。郑玉东职务侵占的举报人就是她的妻子陈娟。
这个年轻人找到她,谈和她谈条件,“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陈娟凭什么相信他呢,“送我的丈夫去坐牢,那我儿子的前途怎么办?”
储臣告诉陈娟:“你不想郑年被这种人连累吧,留着他只会后患无穷。这个时候离婚,最大程度保全属于你的财产。”
余红艳不过是郑玉东众多出轨对象其中最倒霉的一个罢了,称不上恨。
陈娟是恨透了郑玉东,要不是因为他是自己儿子的父亲,她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剁了喂狗。
陈娟不免持有怀疑,“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把他送进去?”
那段时间的舆论中心是一个领导被查了,闹得沸沸扬扬,而始作俑者,就是那位的妻子在互联网上炫富大放厥词。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个世界早已是故意呈现在面前,而非自己用慧眼发觉的。
旁人看的是张扬无脑的女人,储臣看到的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报复。
“你妈那样的心智,呵呵。”陈娟喃喃,语气有些轻蔑:“还能生出你这样的人物来。”
“知道我记仇就别惹我。”
事过之后,陈娟出国照顾儿子,再无必要联系。
时隔多年,这个年轻人已经走到了这里,想要动他无异于蚍蜉撼大树,陈娟一时之间颇为感慨。
广播里播报了他的航班号,储臣拿起手机和登机牌,离开了休息室。
梁晴回复他的微信了:【当然可以。】
储臣:【这次在深圳待三天,可能会去香港,有想要的东西么?】
梁晴:【等我想想哦,不是有三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