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一脸委屈说:“我在主子您心目中就是这种人不成?我方才和现在,心心念念地可都是您的事呢。”
梁珏把彩色的丝线在手指上绕了三圈,打出一个漂亮的绳结作为收尾。
他低着头出声道:“剪子递我一下。”
艾叶忙抓起针线篮里的银剪子递到他的手里。
梁珏把丝线利落地剪短,又将这打好的络子系在他先前为沈孟缝制的新的锦绣荷包上,等到大功告成,这才收了手,看向自个的小厮:“哦?你倒是说说看,你都在替我想些什么?”
艾叶攥紧了手里的彩色丝线,长而直的丝线被他抓得皱巴巴的:“既然您都直接问了,我也不能不说不是。”
“放心说吧,只要言之有理,我都不会罚你。”
“您嫁进来的时间也快一年了吧,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当年主夫可是嫁进来三个月就有了大小姐的。您与妻主大人几乎每日都同房,就没想过孩子的事情吗?”
梁珏沉下脸来:“怎么突然谈起来这个?”这天底下哪个做男子都希望自己能和爱的人有个孩子。
他其实对孩子的执念并不深,但也会想一想,有个像沈孟的女儿也不错,毕竟沈孟不能总是一直陪着他,除了帮她打理产业和后院,让她无后顾之忧之外,他还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养个孩子那是绰绰有余。
他甚至可以为此做好大量的规划,无论是男孩或者女孩,都会被他培养成十分优秀的孩子。但前提是,他得要先有个孩子。
“这也只是过了一年而已,机缘未到的事情。”梁珏喃喃几句,像是在安慰自己。
艾叶刚想说些什么,话还未曾出口,便迎来质问:“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艾叶确实贴心,也会为他多想一些。但他和沈孟之间有没有别的问题,也从未有人催过孩子的问题,若是没有人在艾叶面前提上那么一茬,他怎么可能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艾叶摇了摇头:“没有谁刻意和我提了这个话题,是我自己听了人家说,这才问问您罢了。”
梁珏凝视着他的面容,又问了他一遍:“是真的没有人说?”
艾叶正打算再次摇头,门外头却走进来一个人来,且气势汹汹:“怎么了,我就随口说了两句,怎么了,还不准我抱怨了不成”
梁珏搁下手里的小剪子,又把做好的荷包藏好了放在枕头底下,这才站起身来面向面前个子小小却气势十足的男人:“您言重了,我未曾那么想过。”
逆着光而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消停了好些时日的沈李氏。前两个月的时候沈孟同母异父的弟弟沈香被沈李氏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
为了儿子能够舒舒服服顺顺利利的出嫁,沈李氏也就没有那个闲心给沈孟这个院子使绊子。不仅不找麻烦不说,还对沈孟和梁珏格外和善,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过了一段日子。
但沈香嫁出去没多久了,沈李氏就开始闲得慌了。他这人是受不了清闲日子的,自自然然地就要给梁珏找不痛快了。
尽管沈孟和他说过,沈李氏的话基本上都可以无视。但毕竟对方长辈的名头压在他身上,该给的客气和表面的面子他还是要给一给的。
他含笑道:“您说的对,我和妻主自然是盼着有孩子的,但这凡事要讲究个机缘。我们这成婚还不到一年呢,妻主她也不是很着急。”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让沈李氏不要多管闲事,他可不觉得沈李氏会有什么好心肠来操心沈孟的女嗣问题。
沈李氏当然听懂了这话什么意思,可是要膈应到对方,他也需要装几回糊涂:“瞧你这话说的,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圣人都说,要先成家,后立业。这没有孩子,哪里能够算得上是成家呢。”
瞧着梁珏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又阴阳怪气的说:“你也别嫌我这话说的难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沈孟他爹亲去得早,有些事情,就只能是我来操操心了。”
沈孟依旧维持着面上的笑:“您也别太操心了,妻主和我都还年轻呢,可能是它想等个两三年再到我们的身边来,就像您一样不是也很好吗。”
沈李氏也不是嫁进来就生了沈孟的弟弟妹妹的,自己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脸来膈应他。
沈李氏就在这里等着他呢,他笑吟吟地道:“就是因为这样,当年我是急得不得了。为了沈家的香火着想,我主动为妻主纳了一门妾侍。结果等那妾侍过了门没有多久,我就有了你和沈孟的弟弟和妹妹。”
他顿了顿,笑容里满满都是恶意:“我想着,也快一年了,沈孟身边没有别人,你这也没有个动静。这样吧,我做主,为沈孟纳个夫侍。就你身边这个艾叶,你觉得怎么样?”
☆、 第034章
艾叶当场一张俏脸就刷白了,马上跪下来向梁珏道:“奴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不跪还好些,跪了梁珏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沈李氏面上露出得意的笑意,像个和蔼的长辈一般,凑过来生拉硬扯地把跪着的艾叶给拉了起来:“瞧你,这都吓成什么样了,你的主子最是心善,又怎么会为难你呢!”
他这话说得讽刺意味十足,艾叶也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妥,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些。不过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露出这种表情显然是更加在打梁珏的脸,他强行扯起嘴角,想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柔和些。
不过如果他面前若是有面镜子,他会发现自己这么笑还不如面无表情地不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讽刺。
到底只是个小厮,教训了起来也没有太多快感,沈李氏很快又把视线重新凝聚在了梁珏的身上,他面上还带着几分和煦笑意,可惜嘴里的话却像是冬日里冷飕飕的风刀子,直直地戳在梁珏的心窝子上:“这段时日来我都只顾着操心香儿的婚事,到了沈孟这边也就是少些。”
他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搁在平时惯用的手杖上,摆出来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你也知道的,我并非沈孟的的亲生爹亲,都说后爹难做,不过我敢自认,香儿他们有的一份,我也未曾少过沈孟的。所以现在,她还是每年规规矩矩地喊我一声爹,这话我没说错吧。”
尽管不情愿,梁珏还得咬牙认下这个事实:“您说的是。”
沈李氏接着他的话茬道:“既然你都认了,那做爹亲的,做主给自己的女儿纳个暖床的,这个总是能要的吧。”
做爹亲的自然是有这个权力的,一般做人家正君的,若是几年还无所出,基本长辈都会以兴旺人丁的缘由赐几个夫侍到女儿房里。
除了做侧室的要特地过问一下,他本来都可以不和梁珏说的,只是因为沈孟并非她亲生,这表面工夫他还得多做几分,今天特地来这么一出,不过是为了当面瞧瞧梁珏不开心的样子。
毕竟他进来之后,不仅分走了他手里的一些权力,还没少给他添堵。
即便是大度的人,也不见得能会开心房里塞个别人。更何况,梁珏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大度的人,这个时候,他真恨不得自己是个会大闹的泼夫了,还能上去狂挠对方一顿。
偏生他不是,因此他只能忍着恶心道:“您自然是有这个权力的。”
看他强行压抑的愤恨感,沈李氏心满意足得很,看周围的一切都顺眼许多,还很少好心情地问了一遍艾叶:“今儿个你主子在这里,咱们把话说明白喽,你到底是想不想呢?要是愿意的话,我给你做了这个主子。瞧你主子是个再心善不过的,绝不会为难于你。”
他顿了顿,又接着诱惑艾叶道:“你们两个一同嫁进来,两个人感情再好不过。要是成了事,那可是一家人了,感情定然更好。瞧你也是个好的,不然亲家公也不会把你给陪嫁过来。你觉得怎么样呢?”
艾叶这种身份低下的侍人,又是梁珏带来的人,平常哪里得了的他这种和颜悦色的对待。但现在他要做主的可是艾叶的大事,对方是梁珏的人,他想要做主,也得艾叶肯配合不是。
艾叶沉默了好一会,虽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瞅了瞅梁珏的脸色,语气坚定地拒绝了沈李氏:“我就想侍候主子一辈子,没想过别的。”
沈李氏也不多劝,只道:“你不愿意,我也不难为你,这样吧,等晚上我挑几个好的送过来。”
说完他就见好就收的起了身,早早的离开了院子。虽然梁珏难看的脸色挺好看的,不过那毒针一般的眼光坐久了他还真受不了。
等回了院子,他立马喊来管家,吩咐找几个机灵漂亮又会搅事情的年轻男人过来。
他坐在黄花梨木做的太师椅上,伺候了他多年的管家先是按照他的条件寻来合适的一批年轻小侍,又弓着身子问他:“您这是打算为了给二女君择夫侍吗?”
“当然不是。”他的女儿还年轻,可不能随随便便地被男色败坏了身子。
他自然也不可能给自己添堵,不是给亲女儿寻的,也不是为自己妻主找的人,那自然是为了给沈孟那个院子寻不痛快了。
管家到底还是顾念着沈家人的,皱着眉委婉地劝他:“您真要这么做吗?小少爷也嫁出去了,这大房要闹腾起来也没有您什么好处。”
沈李氏嫁进来的时候,沈孟的娘亲还老是惦记自个没了多久的夫郎。他原本就是和沈孟的爹亲有些故怨旧仇的,偏生沈孟娘亲还老是拿他做对比。
本来不是亲生的,又要注定分走沈家大半家业,他就不会对这个人欢喜到哪里去,再加上这么层缘故,他是极厌恶这个自个妻主和原配夫郎生的女儿的。
沈李氏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吩咐你去做就快点把事情做好,哪里来得这么多废话。”
当初他就想折腾沈孟了,都怪沈孟年纪小小便格外有主见,又是个冷情性子,他想做个捧杀的慈父实在太难。
再加上刚进来那会,他还没站稳,也看不枕边人的态度,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再后面,他亲生的孩子又出生了,一双儿女要照顾,要他想些恶毒的计谋实在也是太难。
他又是个好面子的,自己的名声就等于儿女的名声,为了孩子的前程和婚事,他也就勉勉强强做个表面过得去的后爹罢了。
物质上不短缺,关爱是别想有半点。换个特别渴望关爱的,指不定那性子就长歪了。等到后面,他的一双儿女长大了,沈孟也成家立业了,他就更管不着了。
现在可好了,沈香也嫁出去了,他没什么惦念不下去的了,最大的乐子就是替沈孟和梁珏找不痛快。他们两个越是不舒服了,他心里头就越痛快了。
沈孟回来的时候,发觉院子里气氛很不同寻常。不说别的,就说她书房里的那盏灯,平日里梁珏要是不亲自出门接她,那也会把灯点亮。
橘黄色的灯光在窗纸上映出灯火摇曳的剪影,在这种有些偏凉的秋日显得格外温暖。
但今天不仅是屋子黑着的,整个院子都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她嗅了嗅,似乎还有甜腻的脂粉香气。
虽然心下古怪,但这个家还是要回的。她放缓了脚步,等到走到门前,她还犹豫了一下。可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推开门的瞬间,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 第035章
如今是十月,她回来的时候,月亮已经从柳梢头爬到了高楼屋檐的上方,天空几点零散星子落在深蓝色的夜幕上。
尽管有明月当头,但是月光太浅,若是不点灯,是不大能够看清楚屋内情况的。因了这书房未点灯太暗沉,沈孟是直接推开这院子里亮着灯的门。
可是一推开,满屋子浓烈的脂粉香气便铺面而来,那种香粉的味道呛得她鼻子都犯痒痒,定睛一看,满屋子的莺莺燕燕。
这秋日夜里颇凉,这些个青葱得能掐出水来的少年郎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衣衫。非常能够凸显身体的曲线美,好是好看,可是风儿一吹,沈孟看着都瞧着冷。
见沈孟进来,少年郎们俱是反过头来齐刷刷看她。这些少年俱是年轻水嫩的,且姿色各有千秋,或是看着单纯懵懂,或是容色娇艳似火,亦或者端正一张清高面孔,清冷好似人间仙子。
虽说不是什么顶尖的美人,可也是姿色上乘,胜在年轻和各有千秋。这些个美人要是随便送到别人面前去,保不准要心花怒放的手下。便是沈孟的娘亲,怕也只是嘴上说说,转眼也会把几个心仪的收下。
但是沈孟可不是能够消受此等艳福的人,她只在屋内扫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自个坐在角落里的夫郎。
平日里梁珏总是欢欢喜喜对着她的,便是不高兴了,也很少在她面前表露出来。此时此刻却看起来阴沉沉的,整个人都向外散发着黑气。
今儿个梁珏穿得是件藏青色的衣衫,在这些或红或黄或白的少年郎里其实很出挑。
他的年纪也不大,却不像这些水嫩少年穿得光鲜亮丽,而是挑素雅大气的颜色,一是因为他本身不喜欢那些俗气颜色,二是为了显得成熟稳重,能够尽快地压住这底下的人。
这和正室才能穿大红,而侧室只能穿粉红大致是相同的道理。
沈孟看着他有些发愣,因为这个世界的梁珏有些太活泼了些,眉梢眼角也多数时候都带着浅浅笑意。不像上辈子,他面对她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多,但那笑意十分勉强。
笑不达眼底,却还是强颜欢笑,搞得就好像是不待见她这做妻主的一般,以至于上辈子很多时候,她总觉得这个夫郎根本不是喜欢她而是讨厌她。
现在梁珏又是这副样子,她一刹那间仿佛回到了上辈子。但是定了定心神,时光显然尚未流转回去,梁珏还是这一世的梁珏,只是他现在显然是生气了,而且还是难以自控地那一种。
沈孟绕了几步远路,从那群莺莺燕燕身边绕开,这才走到梁珏身边。她随手把书册放在一旁,低下头来问梁珏:“这是怎么了,不高兴了?”
梁珏知道不该迁怒,这些人就是沈李氏来恶心他的,可是他要是不摆一摆态度,沈孟搞不好就真的把人给收下了。
便是他再怎么喜欢沈孟,在情感上还是不能接受共享。或者说,越是喜欢,他就越难以忍受她被别的男人触碰染指。
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了,这天底下还不让人不高兴了。你要是嫌弃我脸色难看,喏,那边不是有能让你高兴的。”
说说出口,他又觉得后悔,这种时候就应该对沈孟好些。女人嘛,哄一哄,她自然就顺着你来。阴阳怪气的样子,只会把人推得更远。女人都喜欢大度的贤夫,不喜欢嫉妒嘴脸的妒夫便是如此了。
闻言沈孟便转向那群莺莺燕燕,虽然人也不算太多,肯定是比不上皇帝选妃,但贵在质量上乘,而且一个个眉目含情,眼波流转,端得是欲语还休。
果然女人都是滥情,就算沈孟是个端方君子,面对此间万种风情,也免不了心动。
有一就有二,纳了一个小侍和纳一万个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这么想着,梁珏的贝齿咬得唇更紧,鲜红的薄嘴唇都快被他咬破。他的手指慢慢蜷缩收拢,被修剪得光滑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
虽然光秃秃的并不伤人,但是梁珏还是觉得疼,心里好像破了个口子,冷飕飕地风往里头灌,又冷又疼。
沈孟的目光很快从那些眸光潋滟的少年郎们身上收了回来,和梁珏说话并不需要太多的外人在场,她出声道:“出去吧。”
梁珏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显然是没有想到她能这么薄情。他还是她名正言顺的正君呢,莫说现在还没有真正进人,就算这小院子里真的有了旁人,他也一样拿捏得住。结果她倒好,就是多说了两句,就打算撵他出去了。
沈孟瞧他表情便知道这个这夫郎就是想歪了,梁珏什么都好,就是心思过于敏感,在对待她的时候容易当局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