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恂之挑了挑眉,刚刚应下来,便从里面房间突兀地冒出一个清泠泠的女声,“不可以!”
听到她们这个要求,虞幼真内心一紧。她连婚鞋也顾不上穿,在工作人员“哎”的疑惑声中,匆忙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快步走到门口。
温恂之闻声抬起眼,他微不可查地恍了恍,目光微微变沉——她现在穿着一套中式的金丝刺绣龙凤褂,直筒的裁剪把她的身形勾勒得纤细而高挑,满绣重工的龙凤褂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明艳动人,又端庄大气。
只是她现在似乎有点羞窘,扯了一下裙摆,想盖住脚。那双脚白生生的,脚趾头还微微透着一点点粉色,在旁人的注视下,羞怯地缩了一下。
虞幼真刚才也是着急了,走到门口发觉大家都向她看过来,视线下落,落到地上——她裙摆下一双光裸的足。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光着脚很不合社交礼仪,便尴尬地想扯过裙摆盖住自己的脚背,但这龙凤褂并没有富余布料,下摆不够长。
她只好尴尬地、慢慢地往后退,把身形藏在门后,然后扒着门框,只探出个小脑袋,很认真地对门外的众人说:
“不能让他抱伴郎,我不许他抱。”
说着,她还很严肃地看了一眼温恂之。
这一幕落在梁如筠眼里,她登时倒抽一口气。
我勒个乖乖!
之前不知道幼真和温先生是一对的时候,梁如筠觉得他们就是纯纯兄妹情,知道他俩是一对后……她是怎么都看不出来幼真这么乖这么听话的小姑娘,居然也会这么强势的。原来她对温先生的醋劲儿这么大的吗!
她看看幼真这回护的态度,坚定的眼神,两人勾勾缠缠的暧昧气氛……好了!她明白了,没有别的原因!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
她
真
的
超
爱
!
另一位当事人温恂之接收到虞幼真的眼风警告,低低地笑了声。
虞幼真急眼:“你笑什么……”
她话音未落,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温恂之抄了起来,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哎你!”
温恂之低眼看她,她似乎被他吓得不轻,细细的、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结,睫毛都在颤抖着,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不行!你快放我下来!”她往他的脚踝处望了一望,小声地和他说。
她轻得像只小猫咪,根本不重。他偏不放,轻笑一声,有力的臂膀勾着她的膝盖弯,还向上颠了颠。
虞幼真低声惊呼,他身量极高,她被他抱着,离地也很高,要真摔下去不死也得半残,吓得她连忙闭眼环住他的脖颈。等到她再次听到他低沉的笑声,她睁开一条缝探查情况,却正正好对上他含笑的、戏谑的眼睛。
见她的眼神茫然了一瞬,他低声笑了起来,结实的胸膛震动着,显然是因为恶作剧奏效了而感到愉悦至极。
虞幼真:?!
发现一切只是虚惊一场,她气得当场拧了他一把。
温恂之一点儿也不生气,朗声笑着将她抱入房间里中。
厅内众人发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说着喊着些什么“哦哦哦哦——”“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话。更有甚者,双手围拢,放在嘴前,大声说:
“哎呀!你们这些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让新郎去抱伴郎呢?这成何体统!结婚这天,我们的新郎,当然只能——抱——新——娘——子——咯——”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一起大声哄笑起来,厅堂里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温恂之亦笑着侧目望她。
虞幼真本就听得面红耳赤,看到他这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顿时更羞恼了,嫌刚刚拧的那一下不够解气,又狠狠地揪了他好几下。
温恂之被她拧了好几下,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低声笑了起来。
虞幼真内心隐隐崩溃,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都太坏了!全是坏蛋!大坏蛋!
梁如筠全程姨母笑,像个吃瓜群众一样围观小夫妻的小互动,在内心疯狂尖叫:
嗑到了磕到了!
呜呜呜呜真夫妻磕起来就是百无禁忌!
知道她脸皮薄,会不好意思,温恂之后续没再继续捉弄她,而是稳稳地将她放在了床上。
他的手掌顺着膝盖弯向下顺她的裙摆,顺势托住她光裸的脚。他的手掌是温热的,相触时,温度似乎也从他身上传过来,还越来越高,一直烧到脸上去。
虞幼真小声说:“好了好了,我要去穿鞋了。”
她动了一下,却被温恂之轻巧地圈住她细瘦伶仃的脚踝。
“鞋呢?”
他眼风往旁边扫了一下,万文东就麻溜地把那双婚鞋拎过来给他。
虞幼真:……你要不要响应得那么迅速?
感受到她隐隐带着怨念的目光,万文东一扫最初见面时的模样,咧着一排整齐的白牙大喊了一声:“弟妹好!”
这一声差点没把虞幼真送走。
虞幼真缓缓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你好。”
她记得这位万文东万总自我介绍是温恂之的好友兼下属,听他喊的这一声弟妹,大约他是比温恂之年岁大些,叫她一声弟妹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适应这称呼。
万文东才不知道她内心别扭呢,自从虞幼真应了他一声“弟妹”,他就一叠声地叫着“弟妹”,弟妹长弟妹短的,比如说:弟妹你要不要喝水?弟妹你热不热我给你扇扇风啊?弟妹你今天心情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好多没必要的事情都要喊她两声弟妹,简直让她怀疑这位万总是在没话找话说。
温恂之扫了万文东一眼,心知肚明,这家伙是欠瘾犯了,他淡淡说了句,眼含警告之色:
“行了,别贫了。”
大老板发话了,万文东也只能住嘴,遗憾没能当够“哥哥”的瘾,占更多温恂之的便宜。
虞幼真今天的婚鞋很高,jimmy choo的婚鞋,很好看,但是跟高得快能戳破天,走起路来很难受。她刚站起来,就差点崴脚,温恂之连忙扶着她,他低眼看看她脚上那双高跟鞋,尖锐的细跟,绝对的美丽刑器。
“难受吗?”他低声问道。
虞幼真点点头:“嗯,有点。”
她还在念书,去学校会穿得比较朴素大方,平日里穿高跟鞋的时候不多,再说了,她的学校坐落于山上,让她穿高跟鞋走上坡路,那也是决不可能的。
闻言,温恂之半蹲下来——他握住她的脚腕,干脆利落地脱了那双高跟鞋,放到了一边。
虞幼真不明所以:“哎?你干嘛?”
温恂之仰头看她,眼角微弯,说:“难受就换一双鞋。”
旁边的伴娘适时递过来一双平底鞋,婚礼当天为了避免出岔子,一齐准备了很多备用的选项。
于是,他就着这半跪的姿态,接过那双平底鞋,为她穿上,动作细致而轻缓。
她的指尖抵在他的肩头,看着他低头为她穿鞋,忍不住恍了恍神。
换好后,虞幼真对着镜子左右照照,平底鞋确实是要比高跟鞋舒适许多,就是没那么好看。
直到要去给长辈们敬茶了,虞幼真还有点遗憾今天不穿高跟鞋,她会不够好看。听到她的顾虑,温恂之捏捏她的指尖,宽慰道:“今天行程太满,穿高跟鞋会累坏的。”
他话音少顿,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不必担心,你一直很好看。”
没有女孩子是不喜欢听到夸奖的,明知道他现在是在宽慰自己,虞幼真还是开心了一下,不再过分计较自己穿平底鞋是不是好看的这个问题。
温恂之见她重新开心起来,也笑着说:“走吧。”
是时候去敬茶了。
两人携手走到客厅,长辈们早就在客厅等两位新人了。虞老爷子坐在主位上,穿着极其正式的衣服,他今天从医院回了虞家老宅,参加孙女的婚礼。赵瑞心今天也是盛装打扮,她坐在沙发上,看到他们,她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
“幼真,恂之。”
闻言,客厅里的众人都安静了,向门边看过去——真是顶顶登对的一双人。男人身高腿长,气度高华,也许是今天婚礼,他向来疏冷的眉目显得温和不少;女人高挑纤细,秾丽又端庄,站在他身侧如小鸟依人。
今天是虞家的大事,虞家人尽聚一堂,所有人面上都带着笑意,除了虞家大房。
之前得知公司股权变动,且虞幼真与温恂之结婚这两个消息后,郑婉茹是食不下咽,不得安寝——这意味着她希望虞家大房接管公司,和虞幼真嫁给外甥郑晋英帮扶郑家的两个算盘同时落空。所以尽管她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可当她真的见到他俩携手走进客厅里来,走到众人面前来,她还是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偏偏虞幼真这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向周围人都打了一圈招呼,等到了她郑婉茹,她面上流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道:
“大伯母,您这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休息不足?”
郑婉茹表情一僵,猜想虞幼真她这是在指自己的黑眼圈都挂到了下巴上。郑婉茹今年已有五十许,一向在意保养,最近因为这两件事情衰老得厉害,本就心烦,今天又被人这么当众提了一下,更是难堪。她心里大骂虞幼真是可恶,刚想回嘴讽刺两句,但她的目光触及到她身旁的温恂之后,见他面无表情地望向自己,目光平静却隐含警告,她脑子清醒了些许,面上强露出一个笑容,道:
“谢谢幼真关心,最近我是休息不好。”
虞幼真便笑笑,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伯母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想太多。”
郑婉茹看着她脸上那微笑,只觉得那是得意的笑,仿若得胜者般的笑,内心窝火至极,却只能咬着牙,笑着应了一句“好”。
赵瑞心在一旁看着,心里亦生出些畅快的感觉。
这些年二房在大房的打压下,日子过得是如履薄冰,女儿还三番四次遭到郑家那纨绔子弟郑晋英的骚扰,憋屈至极。如今翻了身,她自然也想出口气,此时便佯装喝茶,冷眼旁观,等她看到后边郑婉茹的脸色都变了,才不慌不忙地提了一句:
“幼真,别误了时间。”
虞幼真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最后对郑婉茹笑了笑,视线便轻飘飘地从她身上移走了。
由于两人的父亲均已去世,温恂之母亲现卧病在床,两位新人的父母只剩赵瑞心一人。
敬茶一般有站姿弯腰或者跪姿两种方式,虞幼真本以为温恂之身份贵重,应该会安排站姿敬茶,但工作人员拿出了两个大红色的软垫,整整齐齐地摆在赵瑞心面前。虞幼真诧异地转头看了温恂之一眼,他平视着前方,没看她,却仿佛像感觉到她的视线那般,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指尖。
司仪引领他们进行敬茶的流程,请他们二人跪到软垫上。温恂之干脆利落地提了提裤管,跪了下来。虞幼真亦跪到了另一个软垫上。
茶满到七分,虞幼真端起茶杯给温恂之,温恂之接过茶杯,双手给赵瑞心敬茶,礼数十足,语气诚恳。
“妈妈,请喝茶。”
赵瑞心的眼眶都红了,面前的男人斯文且英俊,如兰芝玉树般矜贵独绝,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一直将他当作自己半个儿子那样看待,如今真成了她的女婿,真成了她的儿子。
她“哎”了一声,连忙接过茶杯。
后续新人又给虞老爷子敬了茶,虞老爷子眼眶湿润,接过他们这改口茶。
等他们都喝完,温恂之一一双手接过茶杯,放到托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