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有一阵清风拂过脸庞,青福的嗅觉也复苏过来,鼻翼嗅到熟悉的西瓜薄荷味。
  顺着风来处望去,一片紫色之中,另有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玄衣绛袍静立其中,持伞而立,俄然间抬首,对视后冲他伸出手:来?
  是曾经体验过的兄弟给予的关怀与伸手,酆都大帝曾不带任何杂念地想要传递给青福,却也不知是过程中哪一点逐渐出现偏差,他不但想伸手,还想紧握,想要十指交缠间不分彼此。
  青福的手和嘴都比他大脑快一步,伸出的同时脱口而出:不正经也挺好。
  指腹相触间,两人从记忆中抽离,青福还能看尽酆都大帝意外甚至带着些空白的神情,来不及调侃一句,就回到了现实。
  天空中的裂隙委实太过于大了,竟还没有愈合,格外破坏氛围和情绪,青福到嘴的话就滑了回去,看着卡牌版拉链拉至中部,速度渐渐缓慢下来,眉头一皱:【系统?在吧,再扫一次?】
  系统无力地说:【不行了,一个人只能被扫描一次,这也是为了保持卡池中的卡牌具有唯一性,免得出现重复的问题。】
  青福感觉到指缝间好像有另一只手试探性得寸进尺地挪动,试图与他十指交缠,灵机一动:【那再扫一个酆都大帝吧,就这会儿的。】
  系统觉得这主意挺靠谱,至少比扫青福可靠,当即对着酆都大帝一扫:
  【叮!扫描成功,已生成一次性人物卡:酆都北阴大帝】
  【卡牌详情:
  本名玉斗。别喊!否则此卡牌必将噬主。
  又名中天北极紫微太皇大帝。别喊!否则此卡牌必将噬主。
  又名炽盛光如来。别喊!否则此卡牌必将噬主。
  种族:鬼帝,别召唤!召唤出此卡牌即将噬主。
  等级:一级,但不要轻视此卡牌等级,这是一张必定噬主的卡牌。
  解锁技能:天下太平,一般来说天下太平后就是噬主】
  系统:【】
  这都什么破卡!!以后你们叫噬主双煞好了!!为什么啊???
  第95章
  【口蜜腹剑, 两面三刀,没想到竟有两副面孔】系统疯狂搜寻词语,大呼上当, 一直以来被酆都大帝展露出来的模样所蒙骗,没想到一扫其实是这样一个人。
  青福那还是可能噬主呢!到酆都大帝这边就是必定、必将,系统都不用青福说的,主动把修改权限奉上:【改了吧,删了他!这样的人物卡没有存在的必要。】
  刚刚抹自己都毫不犹豫的青福对着卡牌看了会, 却差点没忍住笑意,干咳了一下正色道:【你们这个扫描还挺还原。】
  没毛病啊,酆都大帝确实不可能接受自己有主人。而且,他分出两道化身之事, 即便在地府内部也并非人尽皆知,骤然被外人点破,自然不能容人活命。
  青福看了一眼酆都大帝, 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少时间了, 明明看出有关系统的破绽, 却心照不宣地只当自己是睁眼瞎,既然如此, 他又何必再白费力气遮掩, 此时将卡牌往空中一掷,熹光闪现后便从中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酆都大帝来。
  还在摆弄手指的正主, 嗯?
  系统差点晕厥:【暴露嗐,反噬!反噬!】
  先别提暴露系统存在的事了,反正青福也不是头一次违规, 系统更怀疑青福活不过今天。
  然而青福还要在雷线上蹦跶, 睨着卡牌看了一会, 突然一笑:玉斗?
  旁边还拉着青福手的正主:????
  【你!】系统差点没窒息,紧接着猛扑过去疯□□作起程序,随时准备强制带宿主脱离世界。
  然而程序还没走到一半,那位必定噬主卡就忽然飞身而至,在系统要悲怆地大哭来不及了的时候,微侧过脸,唇畔落在青福的嘴角。
  一次性卡牌是用完即毁的,这位卡牌先生顶着正主顿时可怖起来的眼神,抬手轻轻在青福嘴角点了一下,将他唇畔的弧度微微扬起,已经不再沙哑的嗓音在青福耳畔低低响起:说个遗愿行不行?别总挂着脸。
  酆都大帝曾见过,车窗上倒映出青福全然放松时的模样,大哥的唇形放松下来竟是天然上扬的,笑唇看起来漂亮又柔软,很像那种该娇生惯养起来的小猫猫,他可以什么事都不干,目不转睛地看一整天。
  卡牌也记得。于是他没什么犹豫地信手抛开噬主的设定,决定继续娇生惯养这只小猫猫。
  人与卡牌一触及分,卡牌先生冲着青福一笑,便化作一道流光,与裂隙中央后继无力的前可能噬主卡咬合上,二者合二为一,一鼓作气,将空中这道可怕的巨口弥合上。
  普通人看不到天空的异常,一直负责加持幻象的法师们却一愣后狂喜,也来不及庆祝,当即收敛心神,专心对付流窜的疫鬼。
  青福仰着头,看到满天神佛陆续离去:长大了猫嫌狗弃?一个来打招呼的都没有。
  酆都大帝愣给气笑了,把他脸转过来:跟谁说话呢?哪个玉斗他没绷住,青福正眯眼看着他笑,难得不带任何嘲讽,似乎心情很好,以至于他声音到最后就没了,看了青福一会,长长地一声叹息,无奈中带着一丝酸意,这不都好面子,不得赶紧回去闭上门打理自己?真想见,等今年的年节
  酆都大帝的眼神不由地往下落,落到青福舒展的笑唇,话说到一半又再次失去声音。
  唉,想亲。
  凭什么啊,刚刚那个冒牌货都亲到嘴角了,他这个本尊连一声玉斗都没捞上。
  想想颇为不服,绛袍下的死气都跟着翻涌起来,不远处自往西方去的化身也受影响地一顿,头顶佛光不稳地数下吞吐,转头投来略带无语的目光。
  要么怎么有句老话叫做怒由心生起,恶向胆边生呢,不平衡着不平衡着,他心里就攒足了一股子勇气,捧着青福的脸探头凑过去,眼睛也闭上了,反正对方爱打不打。
  嗯是冻着了么,好像还有点湿,有点扎嘴
  酆都大帝睁开眼。
  哪还有青福的影子,面前是一堵雪堆的墙,墙角下有个紫色的身影,蹲在地上小小一团,正拿铲子挖着雪,别人堆雪人,他堆雪墙。
  都没来得及细看,酆都大帝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哼笑声,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意思。
  他缓缓回过头去,就见成年版的青福正抱臂站在那里,脸上的笑也从难得的愉悦变成了黄豆脸笑,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裂隙已经弥合,卡牌也已损毁,青福根本没想到这会儿还能莫名其妙被拉进记忆中,此时凝视酆都大帝:你没什么事瞒着我没说吧。
  一而再,再而三,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之前几次他还能扯点理由,比如实力相当产生共鸣,比如互相想窥伺彼此的回忆,比如卡牌,比如裂隙,那这一回呢?没有卡牌,没有裂隙,两人也没释放各自的法力,酆都大帝正想亲嘴呢,脑子里还能想窥伺记忆的事儿?
  系统不合时宜地插了下话,带着狂喜:【能量供给恢复了!之前的缺失是主系统临时结束沉眠引起的应该是没发现我们这儿的情况吧?我打听了一下,主系统好像是临时调取了一部分能量,这会儿又继续沉眠了。】
  沉眠还抽调什么能量,未必是饿醒了吃点东西再继续睡?青福的思维被短暂带歪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到酆都大帝身上。
  这人被盯得久了,目光就游离了一下,心虚地避开青福的视线向上望,含糊地说:有那么一件吧
  也不算骗人了,当初他说没有割第二次魂,而是分出化神,其实想也知道,单就这样哪里能轻松地就把危机给解决了。
  为什么把化神送去西方极乐世界?就是请比起天庭更加闲一点的菩萨佛陀轮班看守,化神每有寸进,就利用封印,把增长的那部分实力给打散,转化为灵炁,逸散到天地间,一来压制实力,二来滋养世界。
  可以这么说,青福如今体内的灵炁,肯定有一小部分是来自化神的,所以俩人才这么容易产生共鸣,在对方的记忆里互相串门,说句土味情话,就是他俩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酆都大帝还真厚着脸皮说了,给青福冷笑了一脸:天底下修道、修佛的多了去了,你一个个跟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去吧。
  那不好,那不行。都被个冒牌货抢跑了,再要脸皮也不知道得落后到哪儿去,酆都大帝拖长声音,伸手拉过青福,像个大号的大氅一样贴在青福身后,一鼓作气抻长脖子记仇地往冒牌货亲过的地方啄吻几下,嘴里含混地说,你打不打我不打?那看记忆,来而不往非礼也
  乍一看大哥的模样,瞧不出他对这狗皮膏药和吻的想法,他仍是面不改色地站着,腰背如松柏般挺拔,姿态端方。
  但酆都大帝靠得近,唇畔擦过青福的耳畔,却发觉白玉已经染上红晕,而且比他的唇还要烫些。
  青福抬手捏住酆都大帝喋喋不休的嘴:能不能少说几句。
  酆都大帝顿了一会,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低低地笑出声。
  院落里,三岁大的小青福已经把雪墙砌好了,起身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
  这会儿的院子还未曾经历饥荒与灾害的摧残,瓦石罗列堆砌成矮墙,皑皑的白雪落在墙头,灰白相间,相映成趣,青老奶奶在屋里面喊:君房!水滚了,进来暖暖身子。
  小青福就把铲子扔了,刚起步难掩孩童天性的蹦跳,但马上就强自沉稳下来,像个小大人一样,稳稳当当地走进门去。
  酆都大帝看得新奇,还要手贱地戳青福一下,发表感言:没见你蹦过。
  青福面无表情:因为我智商发育正常。
  也没有吧,就不兴成年人蹦跳一下吗,酆都大帝刚想开口,就被青福又掐住了嘴:
  青老奶奶撩开门帘,将小青福的手握掌心里搓搓:今儿这么开心呢,头发也没梳就出去了。到里屋坐下,奶奶给你梳头。
  小青福沉稳地点头,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屋里,双手使劲,爬上凳子坐好,青老奶奶倒上热水,让小青福捧着暖手,自己则开始给小青福梳头。
  酆都大帝的眼神在屋里乱瞟:嗯?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梳妆台边被红线扎好的一小捋头发,很细,很软,不很长。
  青福顿了一下才道:胎发。
  记忆有一瞬间的扭曲,酆都大帝还以为要换场景了,最后却是硬生生又停留在此处,显然是记忆的主人并不想回想当时的场面。
  青福淡淡解释道:将我换了粮食后,我娘又追了几米的车,祖母以为她良心发现,便停下来,想说把她和我爹收作仆役,也能保我一家团圆,结果我娘只说舍不得孩子,想剃一撮胎发留作念想。
  如今说来,他已经能看淡此事,世上诸多提起来叫人难以接受之事,了结起来其实莫过于一句话: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
  他对爹娘如此,司纪对他爸妈也如此。
  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梳入他的发鬓,青福微微一栗,稍偏过头唇畔就一暖,接着暖意一路蔓延,覆盖至他冰冷的唇。
  他们吻得很轻,但足以融化彼此过往中所有的沉重。
  第96章
  小青福估计打死也想不到, 成年后的自己会这么没正形,就站在他身后亲嘴。
  他在无意间看到桌边胎发,心情正沉重着呢,成年后的自己已经觉出乐趣来了, 反手也摁住酆都大帝的头, 微微施力, 手比酆都大帝还能作妖,梳弄之下不知怎么的就把酆都大帝的帝冠给摘了下来。
  酆都大帝突觉头上一轻:
  青福也没想到,低头看了一眼, 摘都摘了, 别白费功夫啊,揣兜里吧
  酆都大帝:
  幸好青老奶奶比这俩人靠谱多了,此时发觉小青福情绪不对,连忙将胎发收了, 哄道:是不是又想爹娘啦?我们君房乖乖的,做个好孩子,爹娘很快就会回来啦让奶奶看看, 嗯!不错, 行端,坐正, 君房都能做到啦, 那从今天起, 奶奶就开始教你认字, 等认到第一千个, 爹娘就会回家!
  小青福只顿了一下, 便乖巧点头, 随后又问:那二叔多久才会回来呢?
  青福看酆都大帝又有张嘴叽呱的趋势, 自己先提前解释了:虽比不上一思,但我生来便能记事,祖母不知我记得爹娘的作为,只骗我说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我爹,带媳妇出门做生意了,二叔则是被征兵去打仗
  但小青福心里是清楚的,这是祖母善意的谎言,只是挑破反而惹老人家伤心,权装不知,每日表现得像为争取父母回家一样努力学习君子之德,实则为安抚老人家。
  青老太太的命也不好,虽行商有些积蓄,但儿子被强征去做兵了,不然她也不会一把年纪还亲自跑商路。
  青老奶奶梳着青福的头,将忧愁掩盖在和蔼的话语下:等君房的头发长过膝盖,他就能回家啦。
  酆都大帝:那他回了吗?
  青福平静道:没有。我五岁那年,秦军灭韩,乡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饥荒加之冬日难熬,祖母没能撑过那个冬天。二叔其实死得比祖母还早,秦军破韩都那日,他便战死在韩都新郑,直到我十岁那年闯出师门,下山寻他,才在曾经的韩都新郑,那时的颍川郡,找寻到他的尸骸,送回祖母身边。
  系统差点漏出声,秦军灭韩时五岁,那十岁也就是公元前230年,这不正是青福之前让他扫描的时间节点?
  所以那时青福最大的心愿才是天下太平吗?
  青福随意拨了一下发梢:道门本就有蓄发的习惯,找到二叔后,我也就没剪。
  但或许,这也是童年执念的一种延续。
  虽然以小青福的理解能力,早已足够猜到祖母的话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安慰,但年幼的他仍是怀抱希冀地盲目相信了,毕竟那时的他如此的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头发小心在意,这份偏执的执念一直持续至今。
  记忆逐渐散去,酆都大帝抚在青福颈后的手却未挪开。他一时间想到和曾经的青福一样的感慨:人太长情不好,天地同寿的神仙更是如此。幸而他如今不必流浪异世,也幸而青福在这里重新拥有了一个温馨和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