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摆脱江曼夜一行人的追踪,沈梓川特意选了崎岖的羊场小路,又靠近无人区,人烟稀少,以至于整个晚上弹火冲天,惨叫声不绝,也没有引来什么人的注意力,更别说可以找到人来帮忙了。
男人的身下,就是万丈深渊,掉下去的结果,必定和江曼夜一般无二。
除了死,再没有其他的生路。
方晓染的双腿牢牢地勾住水泥栏杆,手掌擦破了皮,用仅剩的一点稀薄力量,攥住男人浸透鲜血的手臂,指甲都刺入了他的肉里,嘶哑着嗓音吼道,“沈梓川,你抓紧我的手,抓紧啊!用力,爬上来!”
沈梓川的拳头攥得隐隐发抖,脸色煞白,喘息一声比一声急促,明显整个人已经到了极限,浑身的肌肉快要崩溃拆卸了。
但他顾不上自己的生死,凝望着方晓染整个身子又往外探下了两寸,意图要把他拉上去差点蹭到浑圆的腹部时,紧张得面色全白,“小心,别压到肚子里的孩子。”
方晓染怔了怔,为他的细致和关怀而难受。
人命关天,他的命吊在半空中命悬一线,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及到她和孩子——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让她说什么好啊!
她连忙往后缩了缩,保证了不会碰到孩子,眼底喷薄的泪,却很快顺着眼角汹涌漫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发丝凌乱狼狈的贴在唇边,她喉间哽咽,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沈梓川,你别放弃,用点力,我也用力,你蹬上来,再试一次,行吗?我和宝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都需要你。”
男人累极了,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分解了,再也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度,可望着头顶上正在为他痛哭流泪的女人,薄唇抖了抖,轻微阖动,凝视她的一双泪眼,温柔地笑,轻轻地一声叹,“好!老婆,我都听你的。”
那一声“老婆”啊,道尽了他心底无尽的情潮和柔情。
他脸色已经泛起了紫青色,身上中刀的地方,大量失血,随着夜风在空中晃荡,疲惫不堪的体内,再也激不出一点力气去攀爬,去蹬。
再这样借着她单薄的力量挂在她手上,最终,他会搭着她一起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哪怕他再强,再爱她,也无可奈何了。
沈梓川抬头,短直的黑发迎着风吹拂,漆黑眸子深深凝视方晓染苍白如纸的小脸,眼角掩饰不住的水光,“宝贝,我爱了你,整整十七年,现在,是我和你说分别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天边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伴着闪电似要撕开夜空,最后,化为了沈梓川嘴边的一句,好似遗言,“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最后,食言了!”
“不,沈梓川,我不允许你放弃自己的生命!你蹬上来,起来啊!你答应过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让我不要害怕,你说会照顾我!谁允许放弃的?我不允许,不准你放弃求生的机会!你上来,爬上来啊!”
方晓染察觉到沈梓川正在一点点缓慢地、扳开她紧紧握住他手臂的那只右手的五根指头,颤着声音,难以置信,整颗心因为他要放弃生命而疼痛的无以复加,“你还没看过我肚子里的孩子啊……”
声音悲怆又绝望。
视线看向悬挂在半空中被血水和灰尘涂得面目全非的男人,眼泪滚滚的落了下来,咬牙发狠道,“沈梓川,我告诉你,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跟着你,一起往下跳!”
她的泪,一颗一颗,连成线往下坠落,落到了男人的脸上,仿佛灼痛的烙铁,烙得他的脸部肌肉忍不住颤了颤,眼角血丝密布,泛起了掩饰不住的水痕。
他终于不再扳开她的手指,而是反手握着她冰冷的小手,上面戴着他送的结婚戒指,温柔地在戒指上面摩挲了一下,心底绵绵的温柔,“好,我不放弃!宝贝,你抓紧我的手,我再试一次!”
放弃活下来,其实,他心里更痛。
这么一个美好又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人,他还没把她爱够,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她!
那么,就再为了她,拼一次,不死不休。
因为痛,也因为肌体无力,这一次,他攥紧了她纤瘦的手掌,借用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一点一点艰难地往栏杆上面挪上去。
“沈梓川,你再加把劲,我看到你的头,下巴,肩膀,你快点,再快一点,就可以跨上来了。”
眼看着男人马上就要攀爬上来,方晓染顾不得自己早就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汗水如泥浆般淌渗出来,浸湿了身上的连衣裙和每一根头发,一阵阵的难闻气息,熏得她快要呕吐。
但管不了那么多,她此刻,满心满脑,都只有沈梓川一个人,只想用尽所有的力气把他捞起来。
最后那一秒,沈梓川仰头长长地嘶吼了一声,借着那股吼劲,一跃而起,霍地一声坠地声响,他沉重的身躯,带动方晓染纤柔的身子,一起狠狠砸在了长满丛草的路面。
方晓染往后倒的时候,幸而是背部坠地,倒在了男人的胸膛里,倒没有对她的腹部产生多大的影响,就是后脑勺撞到男人坚硬的胸口,撞得有点生疼,又恰巧磕到了沈梓川那一处的刀伤,引得他忍不住发出嘶嘶钝痛的闷哼声。
“碰到你伤口了,是不是?”
方晓染连忙从他的身上撑着胳膊爬起来,刚要低头去检查他浑身遍布的伤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的一声震动响声,紧接着,水泥栏杆开裂,倒塌,沉重地坠入了万丈深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如果沈梓川再晚那么三四秒钟没有攀上来,随着栏杆的断裂,他和她,这会儿都得死。
瞬时,方晓染惊骇得脸色一层白过一层,捂着开始隐隐作痛的肚子,冲仰面朝天躺在土面上的男人,泛白的唇瓣哆哆嗦嗦地说道,“沈梓川,你还能坚持住吗?我扶你上车,你,你流血太多了,我必须马上送你去医院,可是,那辆防弹车没油了,江曼夜他们带来的车子,也全都毁了,怎么办啊?”
说完,她屏住呼吸,安静等待着沈梓川给她答复。
可等了好久,好久,他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她。
唯有风声瑟飒,穿过她的耳蜗,钻入了她的骨头,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