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旋童声童语的一句,和林二春的巨大反差,将她心中一直强压着的后悔完全释放了出来,如排山倒海般的涌上心头,她自己也不明白,当年她究竟是哪根筋不对要冒充林二春来得到他。
  到头来她没有得到他,得到的只是他带来的无尽的麻烦和折磨。
  他为什么没死啊,他如果死了,她所做的一切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只是一场笑话,他如果死了,她还不至于这么恨......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面对生死,后悔也是多余的,她已经受够了,她已经为自己的天真和恣意妄为付出了一生的代价,这些还不够吗?
  她不想死。可童柏年会选择让她跟童童活吗?
  一个是从小养在身边,亲自照看大的孙子,一个是从未见过的私生子,昨日童童差点死在潘泊生手中,童柏年不曾出现过,她又苦又求了这么久,童柏年一言不发,连表态都没有,他是不可能拿出他的宝物来救她的童童,他根本就不会在乎他们母子俩。
  低头看看被阿旋一语吓得不敢吭声的童童,卓香琪恨上心头,血往头上涌,她再抬起头来,眸子已经红了。
  “童伯伯,你救救他吧,看在他也是你的孙子的份上救救他吧。我求求你,我最后一次求求你,救救童童吧......”
  童柏年边扶她起来,边无奈的道:“香琪丫头,我要是能救一定会救,可是,什么包治百病的宝贝都是世人的谣传,要是真有这么好的东西,我早就给观止他娘用了,孩子的事情你先别急,你大伯不能治。咱们可以再找潘泊生要解药,也能再找别的神医......”
  可卓香琪根本听不进去,她挥开童柏年的胳膊,质问:“你说得倒是好听,你就是舍不得东西吧?你明明可以救为什么不愿意?昨天你要是出现了,童童就不会受这些苦,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为什么这么狠的心,这不是跟你童家无关的人,他是你的亲孙子!
  你说的这些办法都是放屁,现在我跟林二春母子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我,放弃林二春和你怀中这个她生的贱种吗!”
  童柏年闻言,面上不悦。
  他愿意帮忙是他心软不想卓香琪因为一个误会而被自己连累,可对方连他的大孙子都骂上了,说句难听的,也太不知好歹了点,如今她遭受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该。
  他也不是没点儿底线和脾气。
  童柏年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可看着卓香琪母子可怜的模样,又不由得软了些许:“我能帮的也就是如此,若是有机会会给孩子找大夫,至于别的,恕我无能为力。”
  卓香琪闻言只当他是拒绝了。她死死的盯着童柏年,突然尖声“啊”了一声,愤恨道:“我知道了,你们都不想要我们母子活着,既然是必死无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童家活该要断子绝孙!”
  童柏年闻言脸都拉长了,不愿意跟这妇孺计较,只一甩袖子侧过身去,随便她骂吧。
  卓香琪又看向东方承朔,往前膝行了两步,道:“我不会给你再伤害童童的机会。童柏年没得选择,他不会有机会选择,你要杀就杀了林二春母子,好好的折磨折磨他们,说不定童柏年一紧张,什么都会给你!”
  说完,她看着林二春笑,狂乱又凄厉,让人觉得慎得慌。
  然后她又低下了头,口中喃喃喊道:“童童,娘后悔了,你睡吧,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你本就不该存在......”她突然伸手握拳用力朝着孩子的脖颈处砸下去。
  有利光从她掌心一闪,林二春不及多想,飞扑过去想要按住她的手臂,可卓香琪在疯狂状态下使出了浑身力气,虽然胳膊被她撞了一下,可手中的尖锐发簪依旧牢牢握着,只是本该落在孩子脖颈上的,现在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肩膀上。
  孩子马上惨厉的哭了起来。
  卓香琪死死咬着嘴唇,拿了发簪还想再次刺下去,林二春直接拧住她的手腕,将带了血的发簪打飞了。
  “林二春!”卓香琪对她咬牙切?,嘶吼着,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对林二春是恨还是羡慕。
  林二春擒着她的手腕加大了力气,“你是不是疯了!不到最后关头,你就这么放弃孩子的命?你自己要死就去死,别拿孩子的死来膈应人!”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要是有办法我愿意吗!受苦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巧!”卓香琪喊着喊着抱着已经声嘶力竭晕过去的童童哭了起来,声音由高到低,最后只剩下低低的抽泣:“童童......”
  林二春缓缓放开她手腕,抬起头来见童柏年正担忧的看着,冲他摇了摇头。
  童柏年无声一叹。
  阿旋紧抓着他的衣领,紧张的问道:“爷爷,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童柏年摸摸阿旋脑门,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林二春看向东方承朔,东方承朔若有所觉,他将目光从卓香琪母子身上挪开,也看向林二春。
  他也被卓香琪的举动给惊了一下,这女人疯癫起来竟然能够至此。那个孩子摊上这样的爹娘也真是可怜。上天不公,童观止是有孩子不认,而他想要个子嗣却无比艰难。
  抬起头来时,他的心情还有些波澜,目光却是极为沉静。
  林二春也平静的跟他对视,她今天第一次主动寻他说话,她音沉如泣:“东方承朔,一对弱母子能碍着你的千秋大业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别人一条生路?”
  仿佛回到当年,她也求他放过自己,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当她死了,可东方承朔无动于衷,他深恨她和阿策让他颜面扫地。
  那时阿策不是他亲生,可如今卓香琪的儿子却是他的亲生儿子。
  东方承朔亲自绝了他自己的后,也能让她出口恶气,可林二春却看不下去了,她看着绝望无助的卓香琪犹如当年的自己。
  “卓氏和这个孩子,童家是不会认的,他根本不是童家子孙,你可以好好问问卓香琪那晚的事情,不然你会后......”
  “够了!”东方承朔不屑听,更不屑看她这副教训他的模样,一个玩弄感情的骗子,一个处心积虑的荡妇,她有资格教训自己吗?
  他看着童柏年,问道:“选好了吗?”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然后有人高声道:“有人闯进来了!”
  东方承朔站了起来,看了眼门外,又收回视线,冲屋内的人道:“来得正好。现在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他的耐心已经都耗完了。
  没有孙子,童柏年还有儿子,如今他儿子来了,拿下他唯一的儿子童观止不怕他不乖乖将东西拿出来。
  东方承朔走到林二春身边,他突然抬起手去扣住了她的肩膀:“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介意当个绿头王八!”
  林二春挣扎不过,已经有人从暗处闯了过来,想要绊住东方承朔,他带着林二春往边上让了让,手指扣住她脖颈,冷哼道:“老实些,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立时也有几个魁梧黑衣人落在东方承朔身周,为他护驾。
  他带来的也不只是名面上的这几个人,除了这些城中几乎倾巢而出的官差,他还将这四年新培植的精锐也带来不少,做了万全的准备就为了一雪前耻。
  林二春脖子上疼得厉害,稍稍急促呼吸都会有种窒息和生疼双重折磨,她不敢乱动,只眼睛能看,见东方承朔只顾着扣她,让人钻了空子,将童柏年和阿旋救走了,他们已经打出了大厅。
  她略略松了口气,尽量放缓了呼吸。
  东方承朔道:“放心。他们都会陪着你的,一个也跑不掉。”
  林二春没有吭声。
  院子里打成一团,院外声音更热闹,东方承朔比着林二春到了后院门口。
  阿旋已经被人带到了林子里,树木掩映,看不见了,而童柏年却被拦了下来,又被押回来了,站在林二春身侧。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多了几具尸体。
  林二春认出几个熟悉的脸孔,捏着拳头,缓缓垂下了眼帘。
  东方承朔问面前的一个护卫:“那个孩子呢?”
  护卫垂首跪地道:“属下无能,被人抢走了。”
  东方承朔黑着脸冲着树林里高声道:“童观止,你出来!再躲躲藏藏,我将童柏年和林二春这个贱人,还有卓氏母子都砍了!”
  不多时,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颀长人影,他穿着一身深色衣裳,少了温润,多了凌厉,正是童观止。
  打斗的双方谁也不能绝对压制另一方,各有损失,胜负难分,此时暂时停了下来,分立在东方承朔和童观止两边。
  东方承朔看着童观止走近,讽刺道:“缩头乌龟。”
  又看看童观止身侧的这些人,冷冷笑了:“童氏果真有异心。当诛!”
  强抢没有成功,童观止看看童柏年和林二春,面沉如水:“说说你的条件!”
  东方承朔也不废话:“简单,用潘泊生口中的东西换回去一条命。”
  童观止道:“可以。”又说:“两个我都要。”
  东方承朔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另一个条件?”
  东方承朔看看林二春,道:“你,用你的命来换!你死了,我就放了她。”
  童观止往前走了两步,毫不犹豫的道:“我答应你,你先松开她。要是他们有什么损伤,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什么也别想得到!”
  东方承朔愣了一下,这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
  东西珍贵,命也珍贵,童观止真的会愿意来交换林二春?
  他直觉就是不信。
  他再次看向林二春,林二春正望着童观止,杏眼如波。
  东方承朔手上稍稍用力,而后鬼使神差的多嘴鄙夷道:“如此爽快?童观止,你可知这个女人早在四年前就让你戴了绿......”
  童观止厌烦道:“住嘴!”
  东方承朔忽的笑了:“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情人。童观止,你可知道那个孩子有可能......”
  童观止不耐烦的道:“你究竟换是不换?学人嚼舌根,东方承朔,几年不见,你还真是出乎人的意料!少废话!”
  隔了十丈余的距离,他能看见林二春脖子上的青紫掐痕,心里也并非看起来的那般冷静。
  东方承朔想要说的话都被他给打散了,挑拨不成还落得个娘们唧唧的嚼舌根,他目光在童观止面上逡巡。随后,他伸出一只手,“东西给我,先换一人。”
  童观止毫不犹豫的从脖子上取下来一块暖玉,正要递过去。
  突然从上方传来粗声粗气的一嗓子:“别被他给骗了,这个玉根本就不是什么宝贝,也没有什么用!”
  话落,一个干瘦老道从树上跳了下来,他径自走到东方承朔和童观止中间,目光炯炯的从童观止手中的玉挪到他脸上,又扫到林二春身上,眯了眯眼睛,眼中寒光闪闪,不过一瞬又转向了童柏年,目光多停留了一会。
  来者不善。
  早在他走出来的时候,林二春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她梦中所见帮她超度的老汉吗?
  可现在她只看到了对方不怀好意,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可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压下了狐疑,只剩下警惕和戒备。
  “真正的好东西是聚灵石,一块血色的玉石。”老道士又道。
  林二春心中一紧,在她的梦中,老道士根本就不认识这块聚灵石,明明那时才是第一次见,如今聚灵石一直就在她身上。她可以肯定对方绝对没有看见过。
  她克制住了想要低头确认脖子上的红绳还在不在的冲动。
  东方承朔冲童观止冷笑,“这种时候还敢使诈,看来他们也不是那么重要。”
  童观止扫了眼那老道士,这厮果然知道聚灵石!
  他冷静的用指腹将手中的暖玉捻了捻,露出底下一角血色来,红得刺眼:“障眼法,没见识过吗?”
  那老道目光紧盯他手,想要判断真假,只是东西被童观止捏得紧紧的,只露出这么一只角,实在是不好辨别。
  童观止看看这老道,又看向东方承朔:“放人!”
  东方承朔冲压着童柏年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他到底不相信童观止将林二春看得堪比性命,还是决定将童柏年留下。
  童柏年是朝廷重犯,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放过,至于林二春,她的死活不影响大局,就算最终让童观止逃了,如果林二春活了,童柏年死了,童观止再将她看得如心头肉,恐怕也会有心结。
  那侍卫拉着童柏年往后退了两步,东方承朔重扼住林二春往前推了一步,道:“东西先给这位老先生验看。要是敢拿假的糊弄,我杀了童柏年!”
  童观止道:“你就不怕被这老道抢走了吗?据我所知他颇有一些鬼蜮伎俩,你敢保证他不想要?如果被他抢走了。你又拦不住,那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没脸看评论,所以不回复了,啪啪啪自己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