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有准备,他倒也不慌不忙,沉着的跟东方承朔打招呼,问过他用药之后的身体情况,又嘱咐他不得劳累。随后才在东方承朔已经现了不耐和焦躁之色时,委婉的提了这事。
  “......中毒人的体质不同,中毒深浅不同,反应程度也不尽相同,这种毒既伤人身体,也影响精气神,
  像是侯爷您,初时身体的不适反应更大。但精神却不错,这说明中毒浅,侯爷您的下属中有些人身体反应好像轻些,但却昏睡时间更长,这种其实中毒更深,
  毒素排出加上调理对身体的危害都是可以慢慢好转的,但如果伤了精气神,就没法恢复了。这人差不多也就废了。”
  东方承朔神色依旧紧绷:“好转?无法彻底恢复吗?能恢复几成?”
  “这种毒极其不易排出,耗费的时间也很长,卓某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彻底清除干净......只能加重调理缓解侯爷的症状,不过,侯爷也不必太过焦心,侯爷身体底子极佳,这才一日就能下床,也许很快就能康复了。”
  卓博远自己也知道他的这番话根本无法安慰东方承朔,医术不足,他自有别的经验可以传授。
  “......肾是先天之本受到损伤固然有影响,但是有些事也不全然靠肾气,外界影响和心情也十分重要,气氛和情绪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卓博远边说边观察东方承朔反应,东方承朔沉凝不语,却也不似方才焦躁。知道他听进去了,他也不多废话了。都是男人,谁还能不懂这个?
  跟美人花前月下自然可以生猛如虎,超常发挥。
  “只可惜,侯爷的心上人未婚妻又出了这档子事。”卓博远暗暗为东方承朔可惜,真是够倒霉的。
  这会儿东方承朔刚下堂的未婚妻林三春失魂落魄坐在马车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时而念念有词,两个小丫鬟??坐在车头,撩开帘子看外头,都不敢看她了。
  突然林三春大叫一声:“停车!”
  没等车停稳,她又冲着窗外叫了声:“林二春!你站住!”吓得偷偷挑帘子看的小丫鬟手一抖落了帘。
  第218用处,闹够了赶紧回家
  林二春今天的心情本来是不错的。
  方才朱守信交给她一个木匣子,里面有一大本厚厚的账册,几块印章,还有一卷银票。
  朱守信将手中的生意给她介绍了一遍。
  “......姑娘,当年陆大爷留下的大概就是这些,这几年的进项都在这里了,按照他的吩咐存在银号里,这账册你先看着,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再随时问老奴。
  除了老奴,底下还有四个管事照看,你看是亲自去巡视一趟看看生意,还是让他们人过来拜见?姑娘有了决定老奴马上就给他们送信。”
  这是认可她,将陆氏留下的东西都交给她了。
  那么大一笔财富,朱守信交还得如此爽快不留恋,林二春接着还有些犹豫。
  “陆家的事情处理到现在并不算圆满,而且,你也知道,其中有些事并非我做的,是别人暗中推动的。”她觉得童观止为陆家做的比她多的多。
  朱守信道:“姑娘说的这些老奴都知道,不过拿到印章的是姑娘而不是别人,就算是别人做的,那也是姑娘有这样的运气,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姑娘还能够做到目前的地步,已经十分难得了,
  正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到眼下已经够了,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老奴想陆大爷应该也不会反对。”
  林二春闻言也不再推辞。如今的确已经是她能够做的最好程度了,朱守信说得也对,运气的确是实力的一部分。
  乌啼山的尸体是她最先发现的,也是她最先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她将东方承朔救了出来,没有让这件事因为东方承朔的死而就此终结,日后还有继续发酵的空间;她还请荣绩出手将忠义王从康庄惨案中摘出......
  她不需要妄自菲薄。
  她随手翻了翻账册的书页,这些就是她的资本。
  林二春很快又将账册给合上了,打起精神来道:“苏州府如今乱成一团,不日跟忠义王恐还有一仗,到时候更乱。让他们好生守着吧,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会过去看看。”
  “是,老奴这就让人送信。”
  “等等,”林二春叫住朱守信,“以前什么样,现在暂时都照旧,还是你出面打理,别跟任何人提起我。”
  “老奴明白了。”
  “朱管事,我想找几个得力可信任的护院。你有没有门路?”
  如今朝廷禁制养私勇私兵,在这方面管制十分严格,就是官员和大户人家的护院都有数目限制,如果逾矩,等同谋逆。
  若是需要护卫,必须经过官方途径,到衙门登记之后可以通过官牙买到或是雇佣。
  这些护卫的来源大多是退伍兵勇,有武艺在身的乡勇、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继续当差的衙差,或是自愿充当护卫的江湖人,他们在衙门都是有备案的。
  至于质量肯定是参差不齐。武功高强的也有,却极少,而且也轮不到林二春来挑。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规定向来都只能用来约束普通老百姓的,像童观止,荣绩这样胆大的,或是亡命之徒,手上就有很多人,他们可并未经过官府的同意,这些人也绝对不会出现在官府造册中。
  林二春要的可不是那些武力值说不定还不如她的壮士,她想要真正有本事的,不是谁的耳目,就是专门保护她的,不求对方武艺有张小虎那么高,但起码得在关键时候能够保护的了她,她现在身边只有小幺一个,肯定是不够的。
  她很惜命。
  可这也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朱守信想了想道:“老奴倒是认识一个,此人以前是当捕快的,后来受了点伤就没在衙门里干了......得问问他愿不愿意,过两日再给姑娘答复。”
  林二春点点头,“朱管事既然提起此人,他肯定是有些真本事的,这样吧,如果他不愿意,咱们退一步,问问他能不能帮忙寻几个根骨好的,教人武艺。”
  “老奴知道了。”
  朱守信先离开了,林二春又在雅间里坐了会儿,按捺不住将木匣子里那一卷银票拿出来数了数,数完之后登时心情大好。
  她可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以前童观止给她的账册中涉及的钱当然不止这些,可那也只是个数字,没有这个来得真实。现在这些是被她切切实实捏在手上的,看到银票上的票号,她笑意微敛。
  童家的银号。
  陆道远也真是奇怪,居然还特意交代让底下人将银子存在童家银号里。
  林二春听童观止提起过,他跟陆道远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好,既有同行相轻,也是性格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他们的为人处事能看得出来,前朝在江南两年,陆家对前朝是消极的,抵抗的,不然也不会带东方承朔进城了,也没少被前朝皇室找茬,陆道远的诸多安排,其实防的是前朝朝廷。
  这是东方承朔口中的大义。
  童观止就不一样,他这个人并没有非要汉人坐江山的想法,可以一面在江南城中供养前朝小朝廷,一面在城外暗中支持东方氏。
  她想:陆道远一定是相信童观止的能力。相信他能够走得更长久。
  他们不同,却又都是一样的怪人,明明是商人,都说商人逐利,他们明明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加有利,却还是因为所谓的原则而自找死路。
  她也希望童观止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劫,长长久久的,这才对得起他熬白的头发,不要再......
  林二春拍了拍脑袋,将不受控制的念头抛开了,才摸了摸这票号,跟小幺道:“走,我们去将这些银子全部取出来,找不到别的地方存放,就全部花掉。小幺想要什么,今天我都买给你!”
  她如此豪气,小幺认真的想了想,林二春笑着等他答案,他却只认真的摇了摇头。
  想不出来买什么,能吃饱,能穿暖,不需要面对以前的事情,他已经别无所求。
  林二春也不失望,他不会花钱,她自己会呀!她有许多计划,以前就是差银子实施。
  “还是我来做决定吧!咱们走!”
  想着花钱,她的好心情也没有持续多久。
  一出门,她就听见林三春在叫她。
  “林二春,你站住!”
  那声音尖锐得凄厉,林二春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林三春喊完整个街道似乎都安静下来了。
  从林二春身边跑过去马车上,林三春探出头来,双目圆睁怒视她,眼中通红,里面是滔天怨恨。真像是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林二春毫不怀疑,要不是马车在跑,要不是车里有两个丫鬟拉着林三春,她只怕会冲出来跟自己拼命了。
  “你没死?你居然没有淹死!你命真大呀,那样都没死,我早该想到的,你不会淹死,你是淹不死的,各人都有命数,生死簿上,你可不是淹死的,哈!”
  眼前的林三春,比上次所见更恨她,也更莫名其妙,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居然连装都懒得再装了,似受到很大的刺激。
  林二春也听说了,林三春是在见荣绘春的时候被掳走的。
  那荣绩多护犊子的一个人,林二春还没有对荣绘春怎么样呢,他就来又是警告又是拉她下水,想置她于死敌,林三春对荣绘春......
  虽然她也可怜,可那也是活该,自己作的。
  可,因为这件事的刺激,林三春来恨她,也真是莫名其妙!
  林二春看她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一个字都不想跟她说。车内的俩丫鬟看看林二春,似乎也不想节外生枝,一直按着林三春,其中一个将帘子都拉上了,马车也越跑越快。
  可林三春的声音还是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林二春,我是为你挡了灾了,这一劫本来应该是你的!是你的!你知道吧,我想换你的命那是我傻,算我倒霉,现在我不换了,都还给你!看我倒霉你得意了吧?你别得意,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我改不了命,你也一样,你就等着死吧!我换回来了还能好好的嫁人,我跟以前一样当我的少奶奶,可你只会比我更惨,
  你将他抢走了,你得意吗?痛快了是不是?他又喜欢你又怎么样,东方承朔对你念念不忘又怎么样!他就是娶你了,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弄死你!
  哈哈,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你会死在我前面的,你绝对会死在我前面的,我等着,等着看你怎么死,看你们一对贱人互相折磨。你别想逃,你逃不掉......”
  林三春狂乱恶毒的诅咒声含糊了,马车也远去了,四周喧嚣依旧,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林二春僵在原地。
  头顶的阳光正烈,她却觉得有凉意从心底爬上来。
  “她是什么意思?她要嫁给谁当少奶奶?”
  小幺就是想回答她,也没答案。
  林二春看着早没了那辆马车的街头,低喃:“她自己作的也赖我头上,完全是无稽之谈,卓景行是肯定不会娶她的,卓香琪还想让我嫁他呢,这不就改了吗,什么命不命,非得往上靠,搞笑,东方承朔喜欢我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走,我们去买东西!”她不信她离开这里,离开那些人,还能对她有什么影响,什么命不命,都是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
  对街茶楼一窗口,童观止静静站在窗边,目光追随着林二春,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收回了视线,眸光微暗,放在窗棱上的手指关节处发白。
  他斜后方,有人在低声汇报着:“……老爷说虞山是祖宗安歇的地方。不能让外人打扰,他将虞山下的田地全部都低价卖给原来的佃户了,都是乡邻,给他们也免得便宜了别人,还有些生意短时间内不好收回来……”
  童观止没有示下,他转过身,看向另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查到什么了?”
  这人恭敬的道:“朱守信祖籍开封,祖上是做药材生意的,因黄河泛滥迁至锡城,现在他是锡城颇有名望的药材商。为锡城做了不少善事,此人为人圆滑世故,宁肯暂时吃亏也从不与人交恶,口碑极好,在衙门里也颇吃得开。
  其他方面普普通通,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实力一般,格局不大,没有什么野心。做生意只能称得上守成,人情往来上……”
  见童观止皱眉,这管事有些羞愧道:“只查到这些东西,叫大爷失望了。”能让童观止注意到的商人,怎么也不应该只有这么点本事,这管事心里也直犯嘀咕。
  童观止并不失望,查不出来,说明对方足够隐秘,藏的深,他才不用担心二丫跟朱守信打交道有危险。
  他对二丫跟朱守信。跟康庄的关系有八九分把握能确定,只是不清楚她是怎么找到朱守信的,以前她连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主动告诉他,可现在,她对他也有秘密了,这种被她推开的滋味真不好受啊。
  沉默了会,他指尖在桌面上轻敲,冲先头汇报的人道:“想法子将你手里看顾的几处产业要出售的消息放给他,你按表面情况估好价,可以让三成卖给他。别让人发现异样,也不许暴露身份。”
  这管事心中大惊,他看顾的几处铺子全部是童观止的私产,有几处田庄,两处牧场,两处果园,还有不少商铺,看起来不起眼,至少不扎眼,但绝对都是收益可观的,就是比市面价格高三成他都舍不得卖呀。
  不过。这也轮不到他做主,只尽职尽责道:“大爷,朱守信这些年来从不曾置办产业,连宅子田地都不曾买过,老奴管着的那些除了一处在锡城,其余都在外地,远离江南,而且跟药材沾不上干系,他不一定会买。”
  童观止却道:“他肯定会买的。你只管卖出,不露端倪,别叫人发现都是一家的。”语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