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春慢慢转了过来,紧抿着唇,却没有动作。
  对方低声喝道:“快点!”又将匕首往她腰间比了比。
  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明白对方的打算了,却篡着拳头没动,低声道:“你自己解,我反正也跑不了。”
  面具男不耐烦的道:“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你不会以为我要占你便宜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臭烘烘的,要不是......”
  林二春闻言目光微闪,抬眸紧盯着对方面具上的两只眼孔,两只黑沉沉的眼珠子也不错眼的盯着她:“快点!”
  “你......”
  不等她说完,这人突然低声骂道:“娘的,女人就是麻烦!”说着,他收回撑在石碑上的手,狠狠的扯了一把自己的衣裳,眨眼间已经这黑衣的大半已经成了一块破布,只两只袖子还套在他胳膊上。
  他里面穿的并非中衣,居然是一件宝蓝绸袍。
  林二春看他这样子,突然有些想笑,面具男抬头看她,她赶紧偏开头,继续将脸贴在石碑上。
  后腰一紧,却是男人将这破布往她背后一塞,林二春斜着眼角看过来,他甩了甩袖子,一脚一只将两只袖子踩在脚下了。
  然后他再次伏下来。一只手撑在她肩膀旁,另一只手借助身体的遮挡依旧拿匕首对着她,这次下巴也搁在她脖子上了,“闭嘴,闭上眼睛,别乱看,手放在我肩膀上,你再敢乱动,我真的宰了你!”
  林二春刚闭上眼睛,突然肩膀一痛,她吃痛之下短促的惊呼出声“啊!”
  这厮居然揪她!
  睁开眼睛,脚步下意识的一动,对着她腰上的匕首又往前送了送,脚上又是一重,这人一脚踩在她脚面上,她疼得倒抽一口气,这次忍住了没出声,对方的膝盖抵着她,她再郁闷也只能暂且先忍下,僵着不动。
  听着耳边男人气喘如牛的声音,林二春在心里将他左右开弓打脸一千巴掌。
  总算,听见近在咫尺的一声:“去别处搜。”
  另有一人低声调笑:“这可是在寺庙里,居然有对野鸳鸯,还真是不挑地方。”
  “走。”
  脚步声匆匆离去。
  林二春僵着脑袋又等了片刻,见对方依旧一动不动,忍不住道:“人走了,你可以走了吧!”
  面具男缓缓抬头,方才刻意加重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了,林二春嫌恶的看向一边,他低声咒骂了句什么。才慢慢站直了,收回放在她腰上的匕首,眼睛却依旧盯着她。
  对方收回脚的瞬间,林二春猛地一抬膝盖往他腿间用力顶上去,然后趁着他身体僵住不动的时候,她将身体往旁边一歪,正要从对方胳膊下钻出去,突然“咔嚓”的一声响,她一分心,已经错过了离开的时机。
  面具男拿着匕首的手往前一撑,那匕首直直的刺进了石碑上本来就存在的一条裂缝里,又将她给锁住了,“你这个臭女人,你找死是不是!”这压抑的低吼声是颤着的,是疼,也是怒的咬牙切齿。
  林二春没吭声,透过那眼孔看见他眼睛眯着,眼皮上有汗珠落下。看来是真的踢中了,她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他缓缓吁了两回气,恶狠狠的道:“你敢再动一下试试!”一边说一边忍受着潮水般一波一波涌上来,越来越猛烈的疼痛,捏着匕首的手再度收紧。
  石碑上的裂缝因为他这陡然的一用力再度变大,咔咔声越来越大,林二春穿着薄衫。后背贴在碑面上都能感受到那石碑的摇摇欲坠。
  前一次来寒山寺的时候,她就特意来看过这碑廊,知道身后抵着的正是那块传说中带着诅咒的诗碑,这会儿听着身后的石屑簌簌的往下落的声音,她扭过头看着面前泛着诡异光芒的面具,突然心中一动,低声唤道:“荣绩。”
  疼痛还没有过去,对方依旧僵着身体没动,半点反应也没有。
  就在林二春以为认错了人的时候,对方突然抽回了匕首,石碑上碎了一角落在草地上发出一声沉闷声响。林二春眼皮跳了跳。
  这时传来林二春熟悉的调侃声音:“林二春,你究竟偷偷盯着小爷多久了,你对小爷有多了解?爷弄成这样你都能够认出来?你还真是......爷碰见你就准没有好事。”
  他的声音是刻意改变过的,带上面具之后,气势也跟人前那个慵懒纨绔的荣绩大相径庭,甚至,林二春觉得他都比以前那副没骨头的样子要高出许多来。
  一开始她的确没认出来,他之前那副高冷的样子她心里也有些发怵。后来倒是从他举止中有些怀疑,不过,要不是因为他突然弄坏了诗碑,她也是不敢认的。
  现在确定了是他,她本来对他没有信任,可这会却还是松了口气。他真要杀她,她早就死了。
  林二春直接将他打断了,“你弄成这副鬼样子做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会追捕你?那是东方承朗的人吧,你不是投靠他了吗?”
  没打算荣绩会回她的话,她只是不想听他口没遮拦。
  “谁说我投靠他了。”荣绩哼了一声。“别喊爷荣绩,这世上再无此人,以后只有程梧。”
  林二春“哦”了声,“你是不是还打算给自己个名号,梧桐先生。”
  荣绩啧了声,“这名号不错。”
  他还要说什么。突然一顿,身体迅速的往前倾,拉着林二春旋了半圈,低声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林二春没听清楚他的话,但被他拉拉扯扯弄得万分不爽,沉着脸推他,“你想再来一下是不是?对付别人我没法子,就你......”她理直气壮的都不屑掩饰。
  荣绩哼道:“你刚才问我的话,凑过来我告诉你。”
  林二春皱眉:“让开,你爱说不说。”
  “林二春,被人堵在康庄底下的滋味不好受吧,小爷可以帮你出口恶气。”他说完。手按在林二春肩膀上,突然扬高了声音:“你之前是有多眼瞎啊,居然看上那样一个男人,他差点弄死你了,他不知道心疼,爷心疼你,趁着这回咱们跟他了断干净了。”
  林二春怒道:“你找死是不是,别以为......”
  荣绩似没有听见一般,肉麻兮兮的哄:“春儿,今天先委屈你了,你别生气,回头小爷处理了眼前的事情。八抬大轿迎你进门,你放心绝对不会亏待你,也不嫌弃你,爷就好你这一口。”
  林二春本来气得冒烟,这会突然平静下来,她偏头往边上看。那边竹林边上站着一身月白长袍的男人,背对晨光,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一掌将荣绩推开。
  “你可笑不可笑。我就是要了断也不屑用这样的方式。”她是有怨气,恨不得挖开他的胸膛看他究竟有没有心,可,也从没想过这么去报复他。
  她不想轻贱自己,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她曾全心全意投入过的感情。
  荣绩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呵呵一笑。
  幼稚吗?可笑吗?
  他可不觉得。
  之前被童观止怼得有多气闷。现在他就有多爽,哪怕明知道是假的。管他呢,能够出口恶气就行。
  “这样的方式有什么不好,他......”荣绩匆匆闭嘴了。
  他才不会告诉林二春,这几天,童观止疯了一样在江面上捞人。以为她死了,他头发都愁白了。
  旁人只当童观止是大发善心,可荣绩却心知肚明,对于差点害死他的人,他只乐的看热闹。
  这样的方式保管能让童观止气得七窍生烟,说不定要吐血而亡了。
  第210冷淡,可怜又可恨已补全
  林二春朝童观止望过去的这一瞬,他的脑子突然空了一下,耳边也陡然变得静悄悄的,除了正对着银灰色朝阳站着的他的妻子,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他没有出现荣绩预料中的七窍生烟和怒不可遏,他只看到她站在那里,一举一动都是活生生的,而并非这几日他迷糊打盹的时候,半梦半醒见看见的泡在水中苍白的模样,也不是飘渺着渐渐远离的身影。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席卷了他的全部意识。
  他下意识的大步朝她走过去,走了两步脚步踉跄着跑了起来。
  荣绩收回视线,见林二春虽然目不斜视一脸冷清,却也并未打算离开,他目光微暗,语气却很轻快:“春儿,你去跟他说清楚,免得他再继续纠缠下去。”
  说完,他伸手拍了拍林二春的肩膀。察觉到她的抗拒,荣绩掌心顿了一下,指尖微微收拢,笑了声,然后松开了手。
  林二春警告他:“你有完没完?”
  荣绩亦压低了声音威胁:“陆家的事......”
  他一副随时都能不守信用改变主意的无赖样,林二春的确还有事情需要他配合,要不是这会碰见荣绩,她还得想办法去找他商量,只能认了,“你想怎么样?”
  这时,童观止已经到了五步之外了,他急不可耐的喊了声:“二丫。”声音里是无法克制的颤抖。
  隔得这么近,林二春怎么可能听不见,她听见了,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激动,他的欢喜。
  她能活着,他肯定也是高兴的吧?可他的这高兴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让她心动不已,更不足以让她傻子似的热烈的凝视他。
  她面上淡淡,目不斜视,更没有回应他。
  荣绩也似没有看见童观止。将手搭在林二春肩膀上,冲她扬了扬下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有很多话要跟我说么?”
  林二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荣绩又追问:“难道不是?”
  听懂他话中的威胁,林二春点头,咬牙配合他:“是,不过,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们再找时间再谈,行不行?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
  荣绩满意了,斜着眼扫了眼童观止。
  童观止脚步一顿,这时眼中这才有了这个面具男,那双原本因为狂喜而发亮的眸子陡然一暗,他从激动里回过神来了。视线在对方面具上一扫,很快就又挪开,只定定的看着林二春。
  她还活着,隔得近了,他能清楚的听到她的呼吸声,看见她额上汗湿的碎发,看见她垂着的眼帘,颤抖的睫毛,微抿的唇,唯独看不见她凝视自己的眸。
  隔得这么近,她懒得再看他一眼,看不见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眼神。他们之间像隔着一道厚厚的墙,是他亲手筑成的这堵墙,他心中一阵阵的发慌。
  他篡着拳,忍住了再跨一步将她强行揽入怀的冲动,忍住了将这骚扰她的男人轰走的冲动,厚薄适宜的唇翕动,没有再吭声,一动不动。
  荣绩哼哼了两声,这才大度的道:“那行,春儿,这边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他要是对你纠缠不清。我来给你出气,不过,你可得快点,已经过了三天了,我可再等不了了。”
  不光他等不了了,林二春也等不了了,不然她也不会连夜赶回来了。
  她自行将荣绩不正经的话翻译过了,不想跟他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尽量严肃的回答他:“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找你商量,你要不先等等我?”
  “咱们都同生共死过了,你撒撒娇,我就什么都答应你,等你也不是不行。”
  他得寸进尺,林二春往另一边看了一眼,无声警告:那边追捕他的人可还没有走远,西厢院门口此时又涌出来几个人,正要往另一边去,而且后门那还有人守着。她要是喊一声,保证荣绩被围的团团转。
  荣绩摸了摸金属?子,自找台阶:“好了,好了,脾气真臭,爷答应你就是了。”
  那边搜捕的人走远了,荣绩也不再磨蹭,转身就走。
  从童观止身边经过,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童观止平静的回视了一眼,随后不以为意的挪开了,似乎根本不曾将他的挑衅看在眼中,如看儿戏。
  这跟荣绩的设想完全不符,让他心中好一阵失望,他心有不甘的又冲林二春补了一句:“春儿,你放心,爷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让你找不到人,你快点。”
  童观止依旧不曾在他面前失态,除了他的目光太过贪婪的落在林二春身上。
  荣绩便也觉得无趣,一偏头,见到童观止鬓发像是染了一层白霜灰白一片,他的目光怔住,听到再多的传闻都不如这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方才他就看见了,只当是隔了些距离,光线又不好,自己看岔了,现在切切实实看清楚了,他又觉得不可置信。
  童观止他总不会是因为陆?修的死,因为陆家断了根才变成这样的吧?
  他复杂不已的回望了眼林二春,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现在他能断定童观止一定是那种闷着吐血在人前也能绷住的人,这会绝对是被自己给气坏了,可他却再也没有先前想象中会有的舒爽,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他没有任何犹豫的钻进了树丛里,走了。
  总算是清静了,童观止上前一步,站在荣绩方才站着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林二春,小心翼翼的喊了声:“二丫。”
  不等林二春抬头,他到底没能忍住,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紧紧的按在自己怀中,死死的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胸膛上的充实让他几日来第一回察觉到自己的心还是跳动着,下巴蹭着她的头顶。他轻声的唤:“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