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姀一身道行全在狐尾上,每放得一根狐尾,她就会恢复一些道行。黄星蓝已查过典藉,知道以苏姀天狐的修为,只消放出八根狐尾,她就能魂魄离体,跨越三界壁限,深入阴司地府寻找殷殷。第九枚钉是不能拔的,只要这根钉在,苏姀就离不了镇心殿石牢。以苏姀的道行,如果九尾皆获自由,才有可能自行拔去此钉。不过以苏姀八尾的道行,就算不动心术,只凭妖力真元硬杀,已足以击杀黄星蓝于当场,所以黄星蓝才会有刚才那一番话。
黄星蓝运功完毕,手已伸向了第八枚巨钉。苏姀知现在是关键时候,静静地看着黄星蓝施法。
黄星蓝的手距离巨钉尚有尺许,两枚青钉就同时亮起,钉头上浮出一层层的文字,瞬间就在钉头周围布下一层青紫色的电网,将钉身护在其中。电网一成,边缘就与苏姀狐尾摩擦不定,噼噼啪啪的激出大蓬电火。电芒如针,既御外敌,也刺狐尾。苏姀虽然容色不变,然而几根挥舞在空中的狐尾尾尖也略有卷曲,显然痛苦难当。
黄星蓝淡金色的双眸越来越亮,脸色反而逐渐苍白了下去,唇上更是全无血色。她的手已然半入电网,但每前进一分,都比以往要艰难数倍。她只觉得体内真元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泄而出,转眼间就耗去了大半,可是指尖距离钉头仍有四寸左右。黄星蓝从过往经验中所知,最后的几寸最是艰难,每前进得一寸,青钉御敌的法力就会越强。
拔前几枚青钉时,黄星蓝尚能举重若轻,轻松化解青钉上所附道术。但到了第八枚钉时,她再无余力防护自身,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回苏姀所受之苦。
黄星蓝哪曾受过苦?
青钉电火看似寻常,实则从质性上来说已近于天炎,每一道电火入体,都直接没入魂魄,直要把三魂七魄搅到翻江倒海,才算罢休。第一丝电芒入体时黄星蓝就痛得几欲晕去,好在总算挺了过来,等到第二下时,已痛得彻底麻木了。电芒刺在她从未操持过粗活俗务,白腻如玉的素手上,将丝丝刻骨痛楚直传入心底。她本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这种痛苦,但一想殷殷的魂魄尚在地府中孤苦无依地游荡着,心中立时凭空生了无限勇气。
黄星蓝的手在电火中一寸寸地向前伸着,在指尖触摸到钉头的刹那,体内忽生一阵虚弱感觉,这是真元已然见底之兆。
她摸到了青钉,却已无力拔出。
黄星蓝对此早有准备,她取出一个血玉瓷瓶,以拇指顶开瓶塞,将瓶中三滴药液滴入口中。药液一沾上她的唇舌,立刻化成一缕轻烟,被悉数吸了进去。黄星蓝苍白的脸庞瞬间涌上一抹红晕,周身各处经脉玄窍中真元如泉涌出!她素手上泛起一层淡淡黄芒,将电芒都阻挡在外,然后一把握住青钉,在阵阵极难听的吱吱嘎嘎声中,青钉被一分一分地拔了出来。
石牢中骤然闪过一大团电火,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当的一声,一枚已失了光泽的青钉从黄星蓝指间滑下,落在了石牢地上。黄星蓝面色又从红润转为苍白,而且这一次还带上了隐隐病态的青色。
苏姀十指如梳,梳理着新获自由的狐尾,一边道:“你用了这么猛的灵药,可是会真元大损的呢!”
黄星蓝若无其事地道:“损点真元又有什么?最多花上十几年也就练回来了。”
苏姀点了点头,轻笑道:“那你准备好受死了吗?我被你们关了几百年,总得杀几个道行高的出口恶气。”
黄星蓝上前一步,伸颈待死。哪知道苏姀一根冰指自颈中划过,没给她带来分毫损伤,反而将一缕奇异的感觉送入她体内。这缕感觉如雾如幻,暧洋洋的又有些痒痒的,就似……
春思。
黄星蓝大吃一惊,登时后退几步,满面飞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万料不到世上这还有这种事,哪怕是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对她,都不会令她如此吃惊。女人与女人之间,怎么也会有这等事?
见过黄星蓝如此窘态,苏姀掩口轻笑,然后道:“想不到堂堂黄夫人也会有怕的时候!唉,可惜我在这里立了几百年,已经没什么火气了,杀不杀人实在无甚区别,且放你这一回吧。”
黄星蓝惊魂稍定,这才发觉体内虚弱之极的真元不知不觉间已稳固了许多,看来日后道行受损也极为有限。回想起来,这自然是苏姀一指之功。想到苏姀尚有一尾被钉在石壁上,黄星蓝心中不禁又惊又喜。惊的自然是苏姀妖力之强远出她意料之外,喜的则是既然苏姀妖力冲天,那营救殷殷的把握又大了许多。
“你何时去救殷殷?”黄星蓝心切问道。
苏姀轻抚着自己的狐尾,柔柔地道:“不要心急,要再等上几个时辰我的妖力才能尽数恢复。等我到了地府,我倒要看看酆都城中那些个不成器的家伙,究竟哪个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来欺负我苏姀的人。”
见黄星蓝面露狂喜之色,苏姀又笑道:“现在夫人可放心了?你先回去闭关修炼吧,这样还可少损一些道行,等我妖力一复,自然会去阴司地府的。”
黄星蓝还有些犹豫,苏姀又道:“怎么,夫人怕我跑了不成?这最后一枚青钉可还在呢,我纵是道行全在也未必能够拔得起这枚青钉。”
黄星蓝一想也是,苏姀若无九尾道行,断无可能自行脱困。她望着苏姀尚钉在青石壁上的狐尾,忽然问道:“苏姀,当初钉这些钉子的时候,想必……很痛吧?”
苏姀若无其事地浅笑道:“比拔起时要痛一点,不过也无所谓,钉这些钉子的是人,而我是妖,妖会不会疼,从没有放在哪个人的心上过。所以呢,我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黄星蓝轻轻一叹,还想说些什么时,哪知苏姀忽然笑问道:“夫人还不走,反而这么关心我痛不痛,难不成也想作我苏姀的人?”
黄星蓝大吃一惊,立刻仓皇而逃。
重登莫干峰前,纪若尘仰望峰顶,只觉祥云瑞霭重重叠叠,比下山前还要浓郁三分。他望了片刻,才向顾清示意可以上峰了。
“若尘,有什么不对吗?”顾清素来细心,纪若尘表情中些微的异常也不会逃过她的注意。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莫干峰上的灵气比应有的要浓了几分。且看这些云团雾气分布,似乎其中隐藏了一个卦象,可惜我在卦象上修为不够,实在看不出这预兆着什么。”纪若尘皱眉道。
顾清也向莫干峰顶望去,微笑道:“我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纪若尘摇了摇头,道:“很可能是我看错了,上峰吧。”
二人相携登峰,然而峰顶云图却始终在纪若尘心中徘徊不去。以顾清的眼光都看不出云图中藏有什么预兆,那峰顶祥云就应该只是一片孤云,没什么特殊意义。然而纪若尘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总觉得那幅云图预示着什么。他越是细想,心中就越是不安,似乎什么不期望的事情就要发生一样。而且顾清看不懂云图还可以有一层解释,那就是云图预示之事与她有关,所以她才会灵识大降,看不清云图含义。
纪若尘心中忐忑,直到登上莫干峰顶,再也看不清峰顶雾霭云图,才算稍稍心安一些。
一回山,纪若尘就依例先行拜见紫阳真人。紫阳真人正在阁中练字,看上去满面红光,心情显然正是上佳。
见纪若尘入阁,紫阳真人含笑招呼道:“若尘回来了?来来,看看为师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
纪若尘站在紫阳真人身旁,见那幅挂轴上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字字中正平和,笔力含而不露,乃是四平八稳的好字。纪若尘于书法上并无多少造诣,但于这四字中却隐隐看出指点神州的雄心大志,不由得脱口叫了声好。
紫阳真人呵呵一笑,将手中毫笔放下,道:“为师修为不够,还是在字中露了心意,算不得是好字。”
紫阳真人向纪若尘望了望,又道:“若尘,你好像满腹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纪若尘沉思片刻,实不知该当从何说起自己的担忧,于是问道:“师父,这一次回来,我看到莫干峰的灵气似乎浑厚了许多,却不知是何缘故?”
紫阳真人道:“原来是这事。我道德宗上承天运,因此当此万物复苏之时,会有八方灵气来聚,祥云雾霭多些也是正常的。”
纪若尘疑惑道:“依着常理,万物复苏之际该是惊蜇之后,现在才是深秋,离惊蜇还早着呢,师父怎么会这么说?”
紫阳真人抚须道:“按常理来说当然如此。但现如今篁蛇现世,大乱将生,天时地气早就发生了变化,灵气大乱,再不按以往规律行事。若没有这幅神州气运图,任你道法通天,也算不准天地灵气究竟交汇于何处。你已探明了第一处灵穴所在,这几日来为师据此已推算出地脉静极而动,万物蒙苏,天心思变,人心浮动,眼看着大变就在眼前了。”
纪若尘愕然道:“天下不正是太平盛世吗?”
紫阳真人道:“盛极而衰,自古已然。”
然而纪若尘仍有不解:“俗世兴衰与我们修道之人何干?”
紫阳真人微笑着拍了拍桌上书轴,道:“平时自然是没什么干系的,但这一次有所不同,天下太平这四个字可不是凭空来的。当然为师道法粗浅,也可能有看错的地方。嗯,我看你面上愁容未减,应该还有心事,不妨直说。”
纪若尘犹豫了一刻,才说出自峰顶祥云中隐隐感应到有预兆一事。紫阳真人闻言肃容道:“为师也观过峰顶祥云,但并未看出任何有兆之相。不过若尘你与众不同,此时或许是你法威初显之时。来,你且不要着急,先将此次东海之行所遇之事一一道来,为师为你参详参详。”
纪若尘于是将东海所遇之事一一道来,只瞒过了文王山河鼎相关情节。
紫阳真人沉吟良久,方道:“若尘,依为师之见,此事一是与你在昏迷中所收的阵图有关,二该是与你天赋有关。若你道行再进一步,所生法相多半与卦象阴阳有关,很有可能就是道典中所载的玲珑心,可以由此勘破过去未来事。当然你此刻道行尚浅,该是那阵图引动你部分潜能,才会有如此之相。只是你现在所能看到的征兆多半模糊不清,似是而非,暂且不必理会。刻下根本之道,乃是精进道行。只消三清真诀有进益,眼前疑惑将来自然会一一得解。”
纪若尘点头称是,然而心中那一大块阴云非但没有消去,反而越来越重了。
他告了退,就要离去之际,紫阳真人又叫住了他,沉吟道:“若尘,你三日之内就又要下山了,有一事本来不想说与你知,但你已经历练了这么久,心智也成熟了许多,为师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前些日子景霄真人之女殷殷于太璇宫自尽身亡,景霄真人本是风中之烛,被此事一激,没几日也就过世了。你与太璇宫渊源颇多,这几日有空还是过去看看吧。”
“什么?”纪若尘失声道。
正文 章四十八 贪狼 上
或许真如紫阳真人所料,此刻天时已乱,地脉纠结,该来的不来,不该到的全在,一切都已经乱了。
纪若尘再下莫干峰时,西玄山千里之内暴雨倾盆,山洪迸发,完全不是寒冬应有的千里冰封景象。虽然携着顾清,然而纪若尘的心情一如这天,黑暗,阴沉,落雨如瀑。
他心怯,是以直到下山前的一刻才去了太璇宫。果然不出他所料,黄星蓝一听说是纪若尘,根本就不让他踏上太璇峰一步,若不是几位师弟们拦住,她几乎要将纪若尘直接从索桥上打落深渊。纪若尘就算再愚笨,至此也知张殷殷是为他而死。
他几乎无法相信,那一个自小就与他斗到大的张殷殷竟然会自杀!
修道之人延寿百年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若出身于道德宗这等名门大派,那几乎肯定可以享寿数百年,甚而修成道果,兵解飞升。是以天下修道人罕有自尽的。如张殷殷这等出身名门,容姿倾世的女孩,若无天大的伤心事,又怎么会自杀?
可是纪若尘百般回忆,也想不出自己究竟作了什么才会让张殷殷自杀。回忆过往之事,与张殷殷有关的一切都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仔细回味,似乎自己与她从小到大,也没有过什么特殊的关系,怎么黄星蓝会对自己如此痛恨?百思不得其解之余,纪若尘也曾悄悄问过几个平素亲近的道人,可是人人都对此事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只是推说不知,然而望向纪若尘的眼神中都有些古怪。
在一片茫然中,纪若尘携着顾清悄然下山。
虽然他怎也想不出自己与张殷殷之死有何关联,但这件事仍如一块重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压抑处一如满天的阴云。
一日前纪若尘己自神州气运图中感应到了第二处灵气地穴所在,那是位于岭南群山中的一块地方。岭南群山绵延,民智不开,素来被视为化外之地。当地生活众多蛮族,以刀耕火种为生,群落而居。群山间溪流交错,林木繁盛,气候极是阴湿,最适宜蛇虫蚊蚋之类的生长。千万年来,这一大片人烟罕至的地界也不知藏了多少道行深厚,千奇百怪的异兽奇虫。且茫茫南疆中还隐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境,更不晓得内中有何灵物宝贝。
此去南疆,从距离上来说与无尽海相去不远,若是探寻灵脉一事办得顺利,说不定还可以顺路探访一下青衣。一想到无尽海洪荒卫的盖世霸气,纪若尘也不由得对无尽海的主人平添三分仰慕。
可是这红颜相伴,本该是充满未知之喜的旅程,从一开始就布满了阴云o
“若尘,你难道不准备再去一次阴司地府,探一探殷殷的魂魄状况吗?”临下山前,顾清曾如是问过他。
纪若尘更觉得一片茫然,道:“我为什么要去阴司地府?那里面如此广大,死魂万万千千,我又怎么找得到殷殷的魂魄?再者说了,我道行不足,怎么下得了地府呢?”
顾清当时叹道:“若尘,你曾经去过一次地府,那就总是有办法再回去的。就我所知,仅你们道德宗内就有七八种道法可以将人的魂魄送入地府,只是在地府中境遇如何,还是要看自己的造化,因此也不是全无危险。可是你我的机缘于百世前就己注定,哪是小小的酆都阴司能够改得了的?所以我们若自己去了地府,必然可以回来。虽然过程中有所损伤也是难免,可是……难道殷殷就不值得你冒一点险吗?”
纪若尘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实是不知该如何应对。顾清见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道你肩头担子很重,先做大事也是应当的。
但不知为何,经过此事后,纪若尘总觉得与顾清之间的距离又稍稍的拉远了一些。
于是在茫茫雨雾中,纪若尘与顾清默默的一路向南o
“快包抄,她又跑了!”
一声声沙哑难听的呼喊不时回荡在深灰色的天空下。这里其实看不到天,只有一片片茫茫的灰黑色云雾,向上能看个百丈左右已是极限。
大地也是灰黑色的,起伏不平,在极远处地与天连成了一体,浑然不分你我。大地上横着一道涛涛之水,水面无光,即无飞鸟,也无游鱼。
大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以与她身材绝不相称的速度飞奔着,在她身后紧紧追着数骑披铁甲,骑骨马的铁骑,又有数只双头巨犬一路狂吠,紧紧跟着铁骑追来。在它们身后,另有数十人分成两队,从两翼包抄而来。
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女孩一头黑发狂舞不定,也撕扯着她柔嫩的肌肤和破碎的衣服。她的双眼中有一分惊慌,一分迷茫,但有着八分坚定。她双臂环绕,怀中死死抱着一样东西,就是在最张皇失措的逃跑中也不愿稍有松脱,生怕那物事会掉了。
她的身躯竟是半透明的,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看上去十分诡异。而事实上她此刻的状态也的确诡异得可以,即使是在变幻难测,广阔飘渺的阴间也是如此。她即非死魂,也不是完完整整的生魂,根本无从说明她的状态。
她赤着一双雪足,在茫茫大地上飞奔。足尖稍一点地,那纤弱的身躯就会飞出十余丈远,如此才能奔了这许多时候,身后的巡城甲马和巨犬都无法追得到她。然而她显然不熟悉地形,愕然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无边弱水,不由得慢下了脚步。
她旋风般转身,回身看着不住迫近的追兵,再试着向左右奔逃,可两侧包抄的追兵都己到位,一把把锈刀断戟将她逼了回来。她一咬牙,转身想投入弱水,但三头巨犬已经抄了她的后路。
女孩东张西望,想要找到一条逃生的路。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一名马上的骑士挥手间甩出一条长鞭,贴地袭来,重重抽击在她的脚踝上。女孩一声惨叫,被长鞭抽得向前飞出数丈,才摔落在地,怀中抱着的东西也掉落在面前。如果在阳间,这一鞭的力道足以将她双足生生抽裂,但在阴司地府,她实质上没有形体,因此并无皮肉之伤的概念。但此鞭会大幅削弱她魂魄灵力,乃是另一种形式的伤害,而且给她带来的痛楚也远甚于平常。
女孩痛得全身抽动不己,但她依然伸出右手,试图去抓住怀中掉落的物事。
扑的一声,另一名铁甲骑士手中三丈钢矛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巨大的矛尖准确无比地穿透了女孩的手,将那只纤细修长的手牢牢地钉在地上!
女孩又叫了一声,指尖依然在地上爬动着,试图去够那物事。虽然她指尖距离那物事仅有最后一寸距离,但这一寸就是咫尺天涯,再也无法缩短。
围着女孩的群卒似以她的痛苦取乐,又有一名铁甲骑士策动骨马上前,扬了扬手中巨斧,道:“这小贱人跑得倒快,若不是弱水拦着,说不定还真给她逃了。且待我砍她双手双脚下来,看她还怎么跑!”
他跃跃欲试,眼睛却望向了一名铁甲骑士,在等候着回答。这女孩身份多少有点特殊,不是可以随意处置的死魂,因此要砍手斩脚,还得带队的骑士点头。
为首骑士装束看起来与其余六名骑士没什么不同,只是身上多了一件披风,披风一半暗红,一半蓝色,在这灰扑扑一片的阴司中显得十分抢眼。见那骑士巨斧就要落下,他当即沉喝了一声住手。
那骑士正在兴头上,被猛然叫停,显得极是不快,回头吼道:“反正她逃回去也要剖腹挖心,然后挂钉板,淋沸油,我砍她手脚有什么大不了的?”
骑士队长根本不理会他的挑衅,翻身从高大骨马上跳下,来到那女孩身前,单膝跪下,拾起了女孩拼死也要保护的东西。
周围的铁甲骑士这才注意到了这物事,那执斧骑士轰然大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原来不过是回魂草!这小家伙看来是少了点魂魄,回魂草在这里到处都是,居然也当宝贝一样护着。为了这么一件破东西不惜触犯大律,嘿嘿,还真是各有所好啊!”
骑士队长看着手中那柬皱皱巴巴的回魂草,沉思良久,才望向仍被钉在地上的女孩。她一头黑发仍然柔顺光亮,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左手向前伸着,想要回那柬回魂草。虽然不间断的痛楚使得她绝色的面容时时会抽动一下,但她眼中的殷殷之意,却从未稍有熄灭。
呼的一声破空声响过,一支巨大铁箭如电飞来,又将那女孩左手钉在地上!
女孩又是一声惨叫,叫到一半就咬住嘴唇,硬是将后半叫声吞了回去。尽管双手都己动弹不得,但她一双清亮的眼睛仍然看着骑士队长。
骑士队长默然与她对视片刻,忽然左手一挥,持铁矛的骑士立刻拔出了刺在女孩右手上的巨矛。女孩的右手恢复了自由,手背上巨大创口就一点一点开始愈合,然而创口虽然在愈合,可是她的身体却变得模糊了几分。她右手一能动弹,立刻又颤抖着伸向了骑士队长,想要拿回那柬回魂草。
咻的一声,又是一支利箭向她右手飞来!
骑士队长所佩铁盔上有一个狰狞的鬼面具,完全看不到面容,仅能从面具上所开的一条细缝中看到一双闪动着暗红色光芒的眼眸。他双眼一亮,飞来的利箭忽然偏了一偏,贴着女孩的手钉入地面。
骑士队长眼中红芒闪动,慢慢伸手拔起女孩左手上的箭,随手抛在地上,向持斧的骑士望了望,阴沉地道:“是你放的箭。”
那持斧骑士气焰登时一缩,但嘴上犹自道:“正是。”
骑士队长没有再说什么,将那柬回魂草放在女孩的手心,然后翻身上马,吩咐道:“带她回酆都o”就当先策马向远处巍峨的酆都城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