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奇幻玄幻 > 尘缘 > 第48节
  洛水之畔,鬼府幽兵早将纪若尘压在下面,外围的挤不进去,就从同伴的头上爬过去,转眼之间,成百上千的幽兵已堆成了一座小山。每一时每一刻,不知有多少冥刀阴剑自纪若尘身上穿过!
  看着堆如山积的幽兵,张殷殷面色如雪,她忽然几把扯下头上饰物,将披散而下的青丝一盘,以一支金钗插住。然后双手中各持一把冰匕,咬牙道:“我要去!你再拦我,我就杀了你!”
  青衣幽幽一叹,没有再拦着她,只是问道:“你说公子已有拼死之心,这是为何?”
  张殷殷语声中已有哽咽之音:“真人都以为若尘是谪仙,其实他不是!他……他把这个告诉了我,就是不想再回山了。可是我……我又怎么会和真人们去说呢?”
  青衣奇道:“公子本就不是谪仙啊,刚刚隔着洛水与公子相争那人才是。”
  张殷殷大吃一惊,转身问道:“什么?你怎么知道?”
  青衣道:“叔叔说过,为妖当知史。以史为鉴,可知兴衰。青衣读过不少史书,古往今来,仙书玄典所载所有谪仙,都是这么一副天地之间、舍我其谁的讨厌样子啊!”
  张殷殷看着青衣认真的样子,一时间哭笑不得,转身就向幽兵扑去。但是她身形刚动,又被青衣给半空拉下。
  青衣望着张殷殷,轻轻叹道:“公子是一定挺得过来的,可是你去,却是一定会送命的。若是公子得胜回来,却不见了你,他这一生,又如何能过得开心?”
  张殷殷心中狂跳,吃吃地道:“你说……你说他……”
  “是的。”青衣认认真真地道。
  望着如山的幽兵,张殷殷心事如潮,又痛如刀绞,一时间泪落如雨,早模糊了视线。
  此时洛水之西,一片瓦砾场中爬出了灰头土脸的白虎龙象二天君。龙象天君吐出一嘴尘土,怒道:“你我兄弟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藏身之地,还没坐得稳当,怎么竟就塌了!这贼老天,没事打什么雷,好好一座房子就给震倒了!是有意要与我等作对吗?”
  白虎天君却没有做声。
  龙象四下一望,见周围黑压压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名鬼府幽兵,那一双双暗红双眼,皆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龙象天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喃喃地道:“天啊……”
  洛水边又起一声霹雳,万千幽兵如蜂若蚁,一拥而上,早将龙象白虎二天君埋在当中。
  虚玄凝望着浮于空中的篁蛇,又抬头看了看夜空,长眉猛地一跳,道:“篁蛇怎会突然出世?这……提前了整整一个时辰啊!唉,两位师弟,做好准备吧!”
  不待他提醒,虚度与虚天已分别手持仙剑与拂尘,持好了护体除邪的法咒。另一边景霄真人和玉玄真人也不敢怠慢,景霄额间金棱凤冠再现,玉玄双颊上则各浮现出一片水蓝色印记,掌中多了一把三尺玉剑。
  五人皆是当今正道顶尖人物,道法通玄,眼见篁蛇出世声威,即已心知再也离不得洛阳了。
  景霄向身后十二名修士一摆手,道:“这里有我们应付,你们速速回去助紫阳真人一臂之力!”
  那十二名上清修士齐施一礼,徐徐后退,隐没在夜天之中。
  虚玄处变不惊,向景霄真人拱手道:“二位真人明鉴,这可非是贫道三人不走,而是实在走不了。还望二位真人多多体谅,勿加留难。”
  景霄笑了一笑,道:“虚玄真人言重了。真人功行深厚,景霄可是自知不敌。何况酆都篁蛇突然现世,我等走避不及,一会恐怕尚要同心抗敌呢。”
  虚玄微笑道:“景霄真人胸怀若谷,虚玄佩服。”
  景霄回道:“虚玄真人智深如海,景霄也非常佩服。”
  两人一来一往,还待互相吹捧之际,夜空中忽然亮起两轮圆月,左红右蓝,望过去极为诡异。更为诡异的是,红蓝双月竟还在夜天中不住浮动,象是在四下张望着什么。
  双月一出,除却虚玄外,其余四人护体光华立时变得忽明忽暗,颤动不休,且亮度上也暗了三分。
  这红蓝双月即为篁蛇双眼,它双目已开,即是完全出世出兆。此际洛阳天火下沉,黄泉秽气上冲,阴阳混乱,灵气四散,一切修道之士修为均大受影响。
  夜天中忽然嗡的一声轻响,远方一颗蛇目骤然一亮,一道淡淡的琥珀色波纹越空而至,向景霄真人当头击落!
  张景霄双目一亮,缓缓提起松纹古剑,自下而上,击在那道琥珀色波纹上。
  剑纹相交,竟然发出了一片金属之音!景霄真人身体往下一沉,周身光华一时间暗淡之极,有如风中残烛一般。他嘿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低喝道:“好厉害!”
  虚天与虚度均是面色大变,甚至于虚玄的长眉也挑了一挑。景霄真人道法之强,他们皆是知道的。就算是因为年纪尚轻、修道时日有限而致真元修为上有所不足,景霄的真元也要强过了虚天与虚度,仅比虚玄差了。那蛇目所发波纹无声无息,分毫感觉不到有何玄异强横之处,怎地景霄真人居然接得如此费力?
  看着篁蛇躯体上一排排怕不下数百只的蛇目,几人均是心下暗生寒意。
  夜风送来了阵阵奇异的嗡嗡声,篁蛇身躯上向着这边的数十只蛇目纷纷亮起,一道又一道蛇纹破空而至,如急风骤雨般向五人攻来,一时间,夜天中火雨银华缤纷而落,将五人身影彻底淹没。
  这已不再是夜。整个洛阳上方皆是燃烧的火云。天上落的也不再是雨,而是大团大团的天火。
  在天火降下的刹那,篁蛇方才显露了真正的面目。它那庞大得不可思议的身躯横亘于整个洛阳之上,两侧各生着数百只蛇目,此刻明暗不一,正将一道道波纹如雨般洒向洛阳各处。篁蛇背生高鳍,遥望去若数十面十丈高的旌旗,身侧各有四片长达五百丈的薄鳍,收拢如鳍,展开似翼。
  篁蛇之首高数十丈,长百丈,双目左红右蓝,嘴如鹰喙,头如龙首。
  似是有无形之力托浮着一般,这酆都东方之主在洛阳上空巡游一周,双目光芒流转,似是在辨认着这个世间。在它身躯之下,整个洛阳都在颤抖不已,城中火光处处,时时有民居倒塌。
  似是为了立威,篁蛇巨尾高高扬起,然后重重拍落,虚击在洛阳上空!
  这本应是惊天动地的一击却没有声音,就象无匹巨大的篁蛇仅仅是一个幻影一般。然而一道看不见的波纹以洛水为中心,迅速扩散至洛阳周围百里之域。
  普通百姓只是觉得胸中一阵烦闷,随后就安然无事,那些有道行在身的则觉得心口如被一柄大锤痛击,全身真元浮动。且这道震波十分玄异,道行越高,所受打击越重。惟有道行高至一定地步,方可不为其所伤。
  一时之间,若大的洛阳周围,不知有多少修道之士仰天倒下。除了修为道行皆高的少许人外,但凡修道之士,人人皆伤!
  酆都东方之主篁蛇既已携不可或当之威出世,那它接下来又将意欲何为?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修道人的目光落在了篁蛇身上,已有无数人心中暗悔不该为了一时贪念来到洛阳,结果非旦没捞到一点好处,反而迎头撞上了篁蛇出世。以篁蛇之威,纵是毁了洛阳,又是什么难事了?
  洛阳王府主殿中,虽然仍是丝竹阵阵,但是歌者声音震颤,乐者也乱拍走调,那几十个姿色不俗的歌妓也都面色苍白,跳得简直如行尸走肉一般,哪还有半点灵性美感?
  殿中高居上坐的三人,其实此刻心思也都已不在这些歌舞俗乐上,早忘了应将这些魂不守舍的乐伎歌女鞭打责罚一番。
  洛阳王李安居于正中,杨国忠居左,高力士坐右。李安背后立着一座大得出奇的屏风,将后堂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李安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高力士则是坐立不安,不时会向李安身后的屏风望上一眼,杨国忠倒是安坐如山,眯着一双眼睛,只顾着打量面前的歌女。
  李安咳嗽一声,凑近了杨国忠,小声道:“杨相,适才孙国师来去匆匆,不知所为何事?”
  杨国忠笑道:“一点小事,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李安点了点头。他虽心中仍是忐忑不安,但既然杨国忠已经这样说了,那也不好多问。
  此时殿外忽然掠过一阵狂风,隐隐传来阵阵鬼哭神号。屏风后忽然喀喇一声脆响,然后是阵阵低沉的狮吼,最后咚的一声,似有重物坠地。
  当的一声,高力士手中金杯落地,猩红的酒浆溅了一身。可是周围侍女只顾着瑟瑟发抖,完全没注意到高力士衣服污了。高力士却已顾不得责罚侍女,只是颤声道:“那……那车……”
  杨国忠长身而起,疾步向屏风走去,刚走出几步,足下突然传来啪叽一声。他低头一看,骇然退后两步。李安也惊得从席中站了起来。
  高阶上早已漫了半边的鲜血,刚才杨国忠就是只顾着看屏风,没有注意到脚下,不觉间一脚踏了进去。鲜血汩汩而来,漫得极快,眨眼间就漫到了洛阳王李安的席下。看那鲜血的来处,正是源自屏风之后!
  李安面色铁青,他是修过道的,当下伸手一招,整面的白玉屏风轰然倒下,露出了藏于屏风之后的八瑞定军车。
  本应是雄踞车身一角的黑石狮子此刻已从车上掉落,身子歪倒在地,狮头刚滚落一旁。石狮狮身颈中正不断涌出鲜血,看那汹涌急流,实是难以想象这小小狮身中何以会藏着如此多的鲜血!
  八瑞定军车身上凤凰低首,白虎伏地,就是居中的麒麟也失了光泽。
  这一下,就连素来镇定的杨国忠也有些变了颜色。
  殿外又是一阵狂风掠过!定军车上的灰石灵龟一声悲鸣,拼命伸长了脖子,然后只听得啪的一声,龟背甲已然飞上了半空,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龟身!
  又是一道血泉标出!
  “这鬼东西究竟想干什么?!”
  龙象天君艰难地从一堆瓦砾上爬了起来,一张大脸上筋肉不断跳动,怒视着空中缓缓巡弋的巨大蛇身。可是他怒虽然怒,但咒骂声是压得极小的,几乎是细若蚊鸣,也亏得白虎天君耳力道行极佳,这才听得明白。
  白虎天君半跪在废墟上,一只左手犹自抖个不停。他仰望了一眼篁蛇,心有余悸地道:“这东西好象是酆都篁蛇……可是篁蛇不好好地在黄泉呆着,没事跑上来干嘛?唉,管他呢,你我逃得性命,方才是正经事!”
  适才龙象白虎二天君经过一番死生恶战,终将所有的鬼府幽兵催化得干干净净,此刻回想,就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鬼府幽兵伤人全在无形,所以二天君受伤虽然不轻,表面上倒是一点皮肉伤都没有,只是龙象天君一条腿麻木沉重,已不大利落,白虎天君的手也抖个不停。他们均知鬼府幽兵若说伤人,其实伤均是在自己心中,只要自身心志如钢,把所有幽兵都看成虚影幻觉,自然不会受伤。但这说来容易,要承受得住数十次刀剑贯体之痛,世上又有几人真能做到无动于衷?
  龙象天君哀叹一声,道:“你我兄弟此番到洛阳,本是想谋个出身前途,怎地事事都如此不顺?遇个妖魔出世不说,出来的还是这么厉害一主……”
  他话未说完,空中突然降下数十道淡淡琥珀光纹,向二人追袭而来。二天君眼光独到,识得其中厉害,当下立刻纵起,落荒而逃。只是光落如雨,龙象天君腿上有伤,真元又耗得七七八八,没逃出几步,一个闪躲不及,一道琥珀光纹当即从他大腿上掠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龙象天君一声痛吼,翻身栽倒在地,一时再也站不起来。
  若是寻常皮肉伤,就是这条腿齐根断了,龙象天君也能驭气飞逃。可是篁蛇之气岂同寻常?受此一击,龙象天君体内真元纷乱,竟有溃散之象,急切间根本爬不起来。
  扑扑扑扑!数道光纹落在龙象天君躯体周围。然而空中十余蛇眼已盯准了龙象天君着身处,十余条光纹接踵而来,眼看就要将龙象天君给碎尸万段!
  白虎天君本已逃至数十丈外,惊见龙象天君倒地,当下一咬牙,张手间取出一面青钢四象盾顶在头上,足下发力,瞬间已冲回到龙象天君身边,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白虎天君刚一转身,背后忽然传来当当数声大响,随后几道势不可挡的大力冲来,将他一下击倒在地。
  白虎天君一声闷哼,早喷出一口血来,护身的四象盾业已四分五裂,背心衣衫又裂开了一条大缝,背上慢慢现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直至露出森森白骨才不再向两边裂开。白虎天君眼见空中光纹又至,于是深吸一口气,一把提起龙象天君,向远方逃去。
  龙象天君看不到白虎伤势,焦急叫道:“你伤着哪了?”
  白虎一个急转,躲过一道光纹,方摇头道:“我没伤,不碍事!”
  龙象哪里肯信,见空中光纹越来越多,当下叫了起来:“你个混帐东西,欺负俺眼力不佳吗?快把我扔下!日后你富贵荣华了,记得给我烧柱香就是!”他一边叫,一边挣扎,试图从白虎手中挣脱出来。
  可哪知白虎不知从何处来的大力,一只手抓死了龙象,让他怎么都脱不了身。他边逃边断断续续地道:“我们兄弟……还未共享荣华,哪能……就让你这混蛋跑去九泉之下……独自风流快活!?”
  空中光落如雨,白虎躲闪不及,又中了一道光纹,于是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抽动不已。
  转眼间白虎天君又翻身而起,抱住了龙象天君一只大脚,拖着他一步一步向洛阳深处挪去。
  正文 章二十五 斩罢落残红
  “依您之见,篁蛇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顾清一面问,一边在面前的纹枰上放下一颗黑子。
  紫阳真人不假思索,直接落下一子,方道:“篁蛇乃是酆都之主,凶厉过甚,不为天地所容,存世时间必不会久。倒是它为何要出世,还得细细观瞧。”
  两人坐在一座清幽院落的后花园中,正在石桌上展枰奕棋。这座院落本来雅致脱俗,别有一番风韵,但此刻流水干涸,花折树枯,早是一派破败景象,但紫阳与顾清似对此全无所觉,只是安坐奕棋。
  夜天中闪过一点黄芒,眨眼间一道蛇纹就破空而至,几乎是贴着紫阳真人的头顶掠过,没入到已经干涸的池塘底,轰的一声,激起一小团烟尘。
  足以致命的蛇纹从身旁掠过,紫阳真人却连眼角都未动一下,捻着棋子,微笑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不要紧的,等这一局棋下完,我的伤也就该好了。只是青墟宫那个吟风不知是何来历,看他道行也不甚高,道法却厉害得出奇,我虽看不透他所用的究竟是何诀窍,但应绝不同于青墟传统道法,不知是何来历。”
  说话间,空中又一道蛇纹落下,将她身后二尺处的一株花树斩成两截。顾清凝神落下一子,分毫不去理会纵横来去的蛇纹,沉吟道:“他还与若尘有不死不休之意。可我潜心推算,以他们二人间的因果机缘,绝不应是如今这种局面。只是我的推算之中,实有诸多似是而非、自相矛盾之处,顾清资质不够,这个却是算不明白了。”
  紫阳真人坐直了身体,三道蛇纹刚好自他胸前划过,仅仅是差了毫厘,就连道袍都未能划破。
  紫阳真人望了望顾清,意味深长地道:“因果、卦象与紫微斗数这些东西,的确有洞窥天机之妙。但正因太过精微,我辈资质又多属愚钝,往往参不透天机当中的真义,反而误入歧途。所以说,术数推衍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就算是推出了什么结果,也只要心中有个数就好,不必太过当真。”
  顾清若有所思,而后头微微一侧,让过了一道呼啸而来的蛇纹。蛇纹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颊飞过,带得她几根青丝飞扬起来。
  高踞空中的篁蛇此时已停止了游动,全身盘成一圈,仰首望着熊熊燃烧的夜空。天火如雨,似是永无止歇,而且火色由红转青,又逐渐转为白色。天火中时时交错而下的紫电也越来越是频密,轰雷接踵而来,一个比一个响亮。
  篁蛇终于注意到了夜天的变化,缓缓回缩,将庞大的身躯盘得更紧,但蛇身上向外一侧的百只蛇眼依旧不住将道道摧枯拉朽的蛇纹倾泄在洛阳。
  啪的一声,篁蛇身侧两对鳍翼全开。
  遥遥望去,倒映在熊熊天火中的篁蛇,更增不世威仪!
  篁蛇双翼缓缓颤动,骤然一声长鸣,一时间天地为之震动!它的鸣音有若青鸾出云,一飞冲天,然后在九霄云外又有无数盘旋曲折。但那翔动已是在凡人目力之外,只能藉一鳞半爪的痕迹,凭空遥想而已。
  纪若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鬼府幽兵狰狞的面孔,然后是无数把争先恐后刺入他身体中的刀剑!每一下刺击都会带来烧灼般的痛,一如幼时被恶狼撕咬时的感觉。虽然目前的痛楚要比狼咬要重得多,可是纪若尘只是怔怔地看着几乎贴到面前那张幽兵面孔,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就似是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然而心头上有一点痛,却是无比真实,每一下痛楚,都会引得他全身颤抖。
  “为什么……我要痛?”他苦苦思索着,可是此刻思绪迟钝之极,无法想得清楚。
  顾清随手拢了拢鬂边的乱发,落下一子,道:“紫阳真人,您的形势可不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