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大人让他们盯着约瑟夫,于是他们观察了那个人类一整天,发现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城堡看。到了晚上,他们约定好透过窗口轮流盯着约瑟夫,没想到还真看见他偷偷地进了城堡的地窖。
只有人赃并获才是最有力的证据,于是诺拉与诺埃尔便决定一人守一个出口。
诺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听到了脚步声,那些声音放得极轻,在夜深人静中却格外清晰。一个、两个、三个……约莫有四个人,在往她的方向走来。
她的腿有些发软,即便她拥有了强壮的体魄与龙鳞覆盖的双拳,她仍在紧张。
塞勒斯曾用恶心至极的眼神看着她,她害怕到彻夜难眠,却从未有过反抗的念头——因为她是个弱小的人类,而塞勒斯是个天生强大的半龙。
但如今她的体内暂时出现了半龙的血液,如今她拥有了旁人梦寐以求的力量。虽然对面有四个人,但只要他们这里闹出动静,哥哥很快就会赶来。
诺拉将那口浊气吐出,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不要惧怕,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领主大人赐予她半龙的血液,不是为了看到她与以前一样懦弱胆小的那一面。
第33章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 露西娅正在做一个梦。
她鲜少做梦,或者说,她不做虚妄的梦。她的梦境都是真实的, 像是把自己的人生在眼前重新播放。
不过自从来到地面上的某一天开始——或许是获得神力的那一天, 她的梦中就开始出现一些她并不熟悉的画面了。
无数光元素在雀跃地跳动,她看见了与天幕一般辽阔的浅淡光雾, 也看见了光雾外隐隐约约的人影。
露西娅揉了揉眼眸,想要仔细看一看光雾外的是什么人,却在下一秒被敲门的声音叫醒。
她从柔软的被窝里出来, 缠着绷带的脚尖触地,走到门旁开了门。蒂姆站在那里,头发乱蓬蓬的。
“领主大人,”这只显然也是刚刚醒来的地精气冲冲地说:“我们的地窖又被盯上了, 那一对吸血鬼兄妹抓到了几个正准备逃走的小偷!”
露西娅愣了愣。
——小偷?
她走到城堡一楼, 才发现蒂姆口中的小偷是约瑟夫和塞勒斯一行人。诺拉和诺埃尔找到了前天夜晚所用的麻绳,将他们重新捆上, 兴奋地围在他们身边。
看见露西娅出现,诺拉连忙站了起来, 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大人, 您说的果然没错, 约瑟夫这家伙真的没安好心!”
又一次被绑起来丢在墙边的约瑟夫猛地抬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个领主早就猜到他会逃跑吗?怎么可能?他自认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他心中惊疑不定,一时间愣在那里,而旁边的塞勒斯已经嚷嚷开了。
那只半龙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逃离这个地狱的机会, 也不求饶了,张口便骂出难听的词汇。
不过他半句话都还没说完, 就被诺拉愤怒的一拳给锤晕了过去。
“将他们带回地牢吧。”
领主终于开口, 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刹, 约瑟夫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看见过那个地牢长什么样,那绝对是一个可以将人折磨疯的地方。恐惧占据了约瑟夫的心神,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事儿了,急忙开口求饶。
“大人,我只是一时被贪婪蒙蔽了眼睛。求您怜悯我,我再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了!”
他挤出了几滴真情实感的泪水,惊惧不安地哭泣;“我——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食物,才愚蠢地生了歹意。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大人,求您宽恕我,不要将我打入地牢。”
“我没有说过要将你也打入地牢。”
露西娅困惑地眨了眨眼,耐心道:“你所犯的罪并没有那么严重。”
这些苦力们都没有犯下过严重的错,露西娅本来打算在他们当苦力的这段时间中观察他们的举动,如果他们的表现良好,就邀请他们成为默什堡的新子民。
——毕竟默什堡实在是太缺人了,她在地面上的子民数量还没有深渊人口的零头多。
但如果有人不愿留下,露西娅也绝不会强求。给予约瑟夫的惩罚,是驱逐。
约瑟夫的哭嚎猛地一停,尾音上扬出一道滑稽的弧度。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一片空白的脑海还未重新开始运转,就听到领主继续说:“拿上属于你的东西,离开这里吧。”
——什、什么?
脸上还残留着眼泪的男人呆在那里,震惊使他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停滞,紧接着他终于反应过来,狂喜猛然涌上心头。
他不用受到惩罚,还可以如愿以偿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噢,噢,您——您真是一位仁慈的领主,”约瑟夫连忙张口恭维,像是生怕露西娅改变主意,讨好道:“我想大陆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位像您一样宽厚善良的大人了。”
口中这么说着,他的心中却在沾沾自喜。
那些胆小懦弱的人就当一辈子的苦力、吃一辈子的白地豆去吧!回到留月岛之后,他要做好打算,找一个地理位置优秀的小领地,过上被人崇拜尊敬的生活。
那个领主允许他带上自己的物品,但所有被收缴的物资都混在了一起,谁认得出哪个是他的、哪个是别人的。约瑟夫挑了把他眼馋已久的骑士剑,又拿了一件比较完好的皮甲,用袋子装了些食物。
吸血鬼兄妹抱着臂监视他,约瑟夫不敢带走太多东西,又装模作样地在物资堆里翻找一番,说:“应该就这些了。”
诺拉显然对这个自己亲手抓回来的小偷没有什么好感,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诺埃尔看了他一眼,转头安慰自己的妹妹。
“别郁闷了,你看,外边这么危险,”诺埃尔没有压低自己的音量,仿佛是故意说给约瑟夫听的。“被驱逐可不是好事,如果被下了地牢,至少能够活得更久一些。”
约瑟夫忍了忍,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心中却在冷笑。
他是个习惯观察四周环境的人类,早就察觉到,默什堡附近似乎并没有什么野兽。那城墙破破烂烂,这里的领主却没有急着修理,说明这一带是比较安全的。
而魔物潮又正在往西边移动,只要他不愚蠢地迷了路,他成功抵达留月岛的几率可高得很。
双日还没升起,约瑟夫一人离开了城堡。他走之前,特意绕过一面墙,去看了看城堡另外一头的苦力们。
那些一无所知的家伙们还在呼呼大睡,他真想把他们喊醒,在他们面前炫耀一番。不过这样做或许会惹怒那位领主大人,约瑟夫可不想多生事端。
夜晚赶路并不安全,他特意在城墙旁找到一个残存的屋棚,在屋棚中度过了这个夜晚。被那个吸血鬼打出来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伤口不深,约瑟夫便没有理它。
天一亮,他就踏出了默什堡的城门,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
——从现在开始,他就自由了!
……
多翼乌鸦在空中盘旋。
它最近过得不太开心。
自从那个可怕的白毛两脚兽出现,树林里可口的猎物就被她抢去了许多——不过这不是最令它气恼的。
多翼乌鸦最喜欢吃两脚兽,从前那座城墙后总会走出一些脆弱的两脚兽,只要抓上一只,就够它享用很久。但那个强大的白毛出现之后,它就再也抓不到那些两脚兽了。它还被她斩下了一对翅膀,伤口至今还在隐隐作痛。
那个领地被一种它极为恐惧的气息围绕,多翼乌鸦不敢在夜间悄悄摸进去,抓几只猎物。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一回美味的两脚兽呢?
它眼巴巴地盯着两脚兽的聚集地,涎水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忽然,它的眼睛一亮。
一个人类从那个聚集地中走了出来,独自一人。
多翼乌鸦猩红的眼珠欣喜地轻颤,毫不犹豫地俯冲而去。羽翼划破了空气,它发出喜悦的啸声,眼珠中倒影出那个两脚兽惊恐的模样。
“什么东西?怪、怪物!啊!别过来!救命——”
那两脚兽徒劳地挥舞长剑,脆弱的身体被轻而易举地撕扯开来,一半被它衔在嘴中,一半掉到了地上。飞溅的血液打湿了它的羽毛,乌鸦沉思片刻,决定先把这一半身体叼回鸟巢。
而在它走之后,一株鬼气藤顺着地面飞快地蹿了过来,将那半具身体嗷呜一口吞下。
它周身灵魂的色彩更加清晰,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又静悄悄地回到了城墙边。墙上的小白花不开心地指责它吃独食,鬼气藤毫不愧疚地摇摆藤身。
森之神的神力给予了它们灵魂,只要再多吃一些,它就可以拥有一具真正的身体。这都多亏了那位白发大人的投喂,鬼气藤对她的恐惧已经淡去,暗暗在心中将她认成自己的主人。
“科科。”鬼气藤的头部打开,学着那些人类,对着小白花发出嘲笑的声音。
这朵花长得这么妖艳,一看就不好对付。它一定要早点儿变成人,到大人的身边,率先夺取她的宠爱。
这样,它就可以吃更多好吃的了。
第34章
地精们的新农田终于开垦好了。
这些新的田地离白地豆田不远, 都位于溪边——毕竟这样就能更方便地为田地浇水。
地精们自己都知道哪块地是自己开垦的,但是为了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纠纷,他们想要把写了名字的木板插在土地的两头, 把土地区分开来。到时候如果需要找上领主大人一类的大人物介入, 这些木板就能充当证据。
不过他们连字都不识得,更别提写字了。
一个地精忽然想起乔希曾吹嘘过自己是个多么优秀的学生, 提议道:“乔希一定会写字,我们不如去找他帮忙。”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就露出了抗拒的神色:“找他啊?”
疯狂的独臂乔希在默什堡中绝对是最出名的人类, 无论是原住民还是后来的新子民,没有人不认识他。
不过他拥有的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每当想起他时,人们总会想到那臭烘烘的粪便研究所。
其实那地方叫作粪肥研究所,不过没有人记得住乔希新造的词。那家伙现在跟走火入魔了似的, 醉心于粪便研究, 连漂亮的小木屋都不住了,跑到废墟区中, 挑了几间屋棚,天天在那边研究粪便。
一个地精说:“不找他, 那找谁?有谁认识那么多字, 还有空闲的时间?领主大人也同意乔希那么干了, 他是在为领主大人干活儿。”
另外一个地精嘟嘟囔囔道:“实在不是我对他抱有偏见,要是他安安静静地研究,那也就算了, 但他偏喜欢做‘实验’,糟蹋我们的田地——噢, 实验!多么罕见的词儿!我活了这么久了, 还是头一次知道大陆上还有这个词汇。”
除了乔希之外不知道还能找谁, 但如果找乔希来帮忙,说不准他又会提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地精们正发愁呢,就看见一个断了一只手的人在往他们这边走来。
“嘿,迪克!”乔希隔着老远就大声嚷嚷起来了,“我研究出了新的粪肥,准备在你的田里实验实验,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放心,这次一定能够成功!”
绿色的小地精脸都黑了,旁边的地精发现乔希已经有可以祸害的田地了,连忙叫住了他:“乔希,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
乔希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把粪肥桶往地上一放,哼笑一声:“遇到难题的时候来找我,哼哼,看来你们的眼光不错。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这个家伙经历了断手、失去宝贵的药草田、研究屡屡失败等重大挫折,要是换了一个人,恐怕早就已经变得颓废了。然而乔希不一样。
他确实有消沉的日子,但那向来是极为短暂的,一阵子的萎靡不振后,他就能立刻重拾那骄傲臭屁的精神,每天一副得意洋洋讨人厌的模样。
好歹这回他没有讽刺地精们愚蠢了,吉尔安慰般地摸了摸自己弟弟的脑袋,说:“我们需要在木板上刻下我们的名字,不过我们不识字。”
“写字嘛,这还不简单?”乔希单手抱胸,得意道:“我当初可是药草系中字写得最漂亮的学生,把木板拿来。”
立刻就有地精拿来板子,乔希抽出腰间挂着的匕首,问了他的名字,然后在木板上刻字。